青林的指尖在全息投影上停顿了0.3秒。
三维建模的赵州桥突然崩解成无数斗拱构件，在虚拟空间里悬浮成一片星群。他放大其中一块弧形木楔，木纹在显微镜下呈现出奇异的规律性——每道年轮都精准对应着某个斐波那契数列的节点。
“第17次模拟失败。” 实验室的AI发出机械音，“无法解析公元605年鲁班木经记载的‘天工尺’校准原理。”
青林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案头的古籍扫描件泛着冷光，《鲁班经》残卷上的朱笔批注在紫外线照射下显形：“凡木三分，藏阴阳二气。榫头凸者为阳，卯眼凹者为阴，阴阳相济，可承星辰之力。” 这行字他已经看了九十三遍，每次都觉得像在读某种外星科技说明书。
凌晨三点的科学院只剩下他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全息时钟跳动到03:17时，桌上的青铜鲁班锁突然自行转动起来。六根棱柱在月光里舒展，组合成一只巴掌大的木鸟。
青林瞳孔骤缩——这是上周在山东滕州出土的战国文物，碳十四检测显示其内部含有未知金属成分，刚才的三维建模明明还停留在分解状态。
木鸟扑棱棱飞到他肩头，喙部轻叩他的耳垂。一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频率顺着耳蜗钻进大脑，像是某种声波编码。青林猛地想起三个月前在遗址坑发现的蹊跷：那具与木鸟同出的青铜匣子里，刻着与现代芯片完全一致的纳米级电路，而匣底的铭文翻译过来竟是“星轨校准器”。
“启动时空锚定程序。” 他突然开口，声音因激动而发颤。AI的红色警告灯立刻闪烁：“警告，时空跃迁协议尚未通过伦理审查，目标坐标公元前507年存在高风险时空悖论——”
木鸟突然撞向全息投影，星群般的斗拱构件瞬间重组。赵州桥的虚影在半空中旋转，桥洞恰好与窗外的满月重合，月光穿过虚拟拱券，在地面投射出一道由木纹组成的门。青林抓起桌上的应急包，里面装着光谱分析仪和高强度手电筒，在那个没有电的时代，这些或许是唯一能用的东西。
跨进光门的刹那，他听见了凿木声。
墨斗星图
鲁国的曲阜城外，晚霞把洙水染成了琥珀色。青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冲锋衣，在一群穿粗麻短打的古人里像块突兀的补丁。河岸边的竹林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一个赤膊男子正蹲在石砧前凿木，汗水顺着古铜色的脊背滑进腰侧的墨斗里。
“后生，你这衣料倒像是鲛绡织的。” 男子头也不抬，手里的刻刀在桃木上旋出朵莲花，花瓣薄如蝉翼，竟在暮色里泛着微光。青林注意到他脚边堆着些奇怪的物件：会自己开合的木匣，能沿着直线滚动的轮子，还有只衔着竹片写字的木鹊。
“我叫青林。” 他蹲下身假装研究那些木件，悄悄打开了口袋里的光谱仪。仪器屏幕突然亮起红光——木鹊的羽翼里含有钛合金成分，而那只滚动的轮子边缘，检测到了超导体特有的迈斯纳效应。
男子突然笑起来，把刻刀往石砧上一磕：“你那小匣子倒机灵，是不是在看我这木鹊用了多少‘星辰砂’？” 他抓起木鹊往空中一抛，那鸟儿竟扑棱棱冲上云霄，在晚霞里划出道银色弧线，“上周在泰山顶，我见流星坠地，拾了些碎屑掺在木料里，它就能辨北斗方向了。”
青林的光谱仪开始发烫。屏幕上的数据显示，所谓的“星辰砂”其实是某种陨石中的稀土元素，而木鹊的关节结构，与现代航天器的折叠翼完全一致。他想起《墨子》里的记载：“公输子削竹木以为鹊，成而飞之，三日不下。” 从前只当是传说，此刻才明白那不是神话，是未被解码的科技。
“先生可是姓公输？” 青林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男子正往墨斗里添松烟墨，闻言回头挑眉：“乡邻都叫我姬班，公输是氏。不过你这口音，倒像是南边百越之地来的？” 他把墨斗往木头上一弹，棉线弹出的墨痕在暮色里泛起荧光，组成一串奇怪的符号——青林瞳孔骤缩，那是二进制代码的早期形态。
夜幕降临时，姬班邀他去竹林深处的草庐。茅屋顶铺着层薄如纸片的木瓦，竟能随着月光角度自动翻转，把星辉引到屋内的石台上。石台中央嵌着块半透明的矿石，里面封存着团流动的银光，照亮了墙上刻满的图纸：有能自动汲水的机械，有可折叠的攻城云梯，还有幅标注着二十八星宿的星图，每个星官位置都对应着不同的齿轮结构。
“这是‘悬星秤’。” 姬班指着石台上的矿石，用手指蘸着银辉在地上画了个圆，“月圆之夜，它能称出星辰的重量。你看这北斗第七星，比南斗第六星重三钱七分，用这数据做的木车，能在陡坡上自己稳住。”
青林掏出备用电池往矿石旁一放，银辉突然剧烈波动起来。他这才意识到，那根本不是矿石，而是天然形成的超导线圈，能捕捉宇宙射线转化成能量。而姬班所谓的“称星”，其实是在测量星体引力场——这比人类发明引力波探测器早了两千五百年。
草庐外传来夜露滴落的声音。姬班从墙角拖出只半人高的木人，卸下它的左臂，露出里面嵌套的齿轮组。每个齿牙上都刻着细密的刻度，在银光下组成完整的圆周率：“前日见蜻蜓点水，悟得连杆之术。这木人能模仿人的动作，就是还缺颗‘心’。”
“缺什么心？” 青林的声音有些发紧。他注意到齿轮组的咬合精度达到了纳米级，远超现代机床的加工水平。
姬班突然凑近，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你相信木头能思考吗？我在昆仑山下见过块雷击木，切开后里面的纹路像人脑的沟回。可惜那木头太硬，我的刻刀削不动。” 他往青林手里塞了柄青铜凿，“你试试？我看你身上有股‘天铁’的气息，或许能劈开它。”
青林握住凿子的瞬间，光谱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他低头看去，屏幕上显示出木人胸腔的三维图——那里预留的凹槽形状，竟与他口袋里的芯片完全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