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首都，马德里。
夜色尚未完全降临，圣地亚哥·伯纳乌球场的新闻发布厅，却早已被刺眼的闪光灯提前点燃成了白昼。
全球体育媒体界的半壁江山，几乎倾巢出动。
西班牙本土喉舌《马卡报》和《阿斯报》的记者们占据了最前排的黄金位置，他们挺直了腰板，像一群准备在家门口扞卫国王荣誉的皇家卫队，眼神锐利如刀。
来自英格兰的《泰晤士报》记者西装革履面色凝重，仿佛是来参加一场决定国家命运的外交谈判；而他身旁的《太阳报》记者，则已经掏出了笔记本，标题都拟好了三个——【王子归来手刃旧主】、【马德里只有一个国王】、【高仇向的末日审判】！
法国《队报》的记者们则组成了一个小团体窃窃私语，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对自己国家头号球星的骄傲和期待。
意大利的、德国的，甚至南美洲的记者都来了。长枪短炮林立如林，各种语言的交谈声、键盘敲击声、设备调试声，汇成了一股喧嚣的洪流。
他们等待的，绝不是一场平淡无奇照本宣科的赛前发布会。他们等待的，是一场战争的序幕。
一场关乎“背叛”与“复仇”，“国王”与“篡位者”的史诗级口水大战。
当皇家马德里的主教练，那位足球史上最优雅的玄学大师——齐内丁·齐达内，和他身旁的保罗·博格巴完成了皇马部分的发言后，全场的气氛瞬间被拉到了一个极致的沸点。
博格巴刚刚用他那搞怪的语气，再次重申了他的“复仇宣言”。他脸上挂着自信而散漫的微笑，眼神却死死地盯着另一边那个始终保持沉默的东方男人。
现在，轮到他了。
所有的镜头，所有的话筒，所有的目光，都如同聚焦的激光，瞬间锁定了那个穿着一身朴素得甚至有些寒酸的曼联训练服，脸上没有任何多余表情的男人——高仇向。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空，所有的呼吸都屏住了。
风暴，即将降临！
不出所料，第一个发难的正是那头最好斗的西班牙公牛——《马卡报》的首席记者，华金·马罗托。
他像一根被瞬间点燃的炮仗，“噌”地一下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手中的话筒几乎要戳穿时空，直接怼到高仇向的脸上。
“高教练！”他的声音洪亮得仿佛要掀翻发布厅的屋顶，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挑衅和优越感，“就在刚才，全世界都已经听到了！保罗·博格巴先生，这位新加盟皇家马德里的世界冠军，这位伯纳乌的新国王，已经对你下达了战书！”
“他明确表示，他将用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让你为当初那个将他扫地出门的愚蠢决定，而后悔终生！”
他稍作停顿，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头即将发起冲锋的野兽，一字一顿地吼出了那个终极问题：
“对于这位王者的复仇宣言，您……现在……是否感到了，那么一丝丝的……害怕？”
“来了！来了！”
所有记者都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笔和录音设备，他们的心脏开始擂鼓，肾上腺素如同决堤的洪水，在体内疯狂奔涌。
他们脑海中已经预演了无数种可能：高仇向拍案而起，怒斥博格巴是叛徒？高仇向冷笑一声，讽刺他是更衣室毒瘤？又或者是像穆里尼奥和温格那样，展开一场关乎足球哲学足以载入史册的经典互喷？
然而，高仇向接下来的反应，让现场每一个人的大脑都遭受了一次堪比“蓝屏死机”的强烈冲击。
他拿起话筒，甚至没有看那个问题如咆哮的马罗托一眼，只是略带迷茫地皱了皱眉。
那副表情，不像是面对一场战争，更像是……一个刚睡醒的人，在努力回忆昨晚吃了什么。
他侧过头，用一种充满了求知欲和不确定性的请教语气，轻声问向身边同样一脸懵逼正在疯狂冒汗的曼联俱乐部新闻官。
“呃……巴里，抱歉打扰一下。”
他对着话筒，用一种刻意放慢而且发音极其生硬蹩脚的英语，模仿着那个名字的发音，脸上写满了真诚得不能再真诚的困惑。
“帕……帕罗？是……是这个发音吗？”
新闻官巴里，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江湖，此刻也彻底傻了。他愣了足足两秒，才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疯狂地点头，嘴里发出“yes, yes, paul”的声音。
“哦……”
高仇向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抹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如释重负般地“哦”了一声，这才慢悠悠地转过头对着那个已经像一尊雕像般石化在原地的《马卡报》记者，露出了一个礼貌客气的微笑。
“保罗·博格巴，是的，我想起来了。”他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确认一份午餐的订单，“一个很有天赋的年轻人。当年在我们的青训营里，确实是比较突出的一个。”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真的在非常认真严肃地思考着对方那个关于“后悔”的问题。
片刻之后，他给出了答案。
“后悔？不，先生，我从不后悔我的任何一个决定！”
“恰恰相反，我认为那是一笔非常成功的交易！”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瞬间切换成了精明商人的模式，“卖掉他，让我得到了足够的转会资金，买来了更适合我战术体系的德容和帕利尼亚，还顺便用余下的零头，打包了年轻的哈兰德和维蒂尼亚。这是一笔非常非常划算的买卖，从俱乐部的经营和未来发展的角度来看，简直堪称教科书级别的完美操作！”
全场，一片沉寂。
那种足以让蚊子飞过的嗡嗡声都显得震耳欲聋的沉寂。
记者们面面相觑，脸上那副期待着饕餮盛宴的表情，此刻全都变成了愕然。
这就……完了？
没了？
没有愤怒？没有反驳？没有隔空对骂？
你……你他妈竟然把一个世界冠军的复仇，把他充满了悲情和史诗感的回归，轻描淡写地定义成了一笔……划算的……教科书级别的……交易？？？
这……这比直接骂他是忘恩负义的叛徒，侮辱性还要强一万倍！
这是一种釜底抽薪，这是一种从根源上的彻底无视！
坐在台下的博格巴，那张挂着“王者归来”式自信笑容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无法掩饰的羞愤。他放在膝盖上的那双手，不自觉地死死地握成了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空气中的火药味，在这一刻仿佛被抽干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尴尬。
法国《队报》的记者菲利普·奥克莱尔，显然不能接受自己国家的骄傲受到如此“轻慢”和“物化”的对待。
他像一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站了起来，声音里带着明显被激怒后的不忿。
“高教练！恕我直言，你不能这么评价一位伟大的球员！他可是在世界杯决赛中进过球的世界冠军！他现在是皇家马德里的新核心！他拥有这个星球上最顶级的才华！”
“是的，是的，你说的都对。”
再一次，高仇向的反应又一次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非但没有反驳，反而非常诚恳且郑重地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认真得像一个正在虚心听取老师教诲的小学生。
“世界冠军，是的，了不起的成就！能代表国家队捧起大力神杯，是每个球员的梦想，这值得我们所有人脱帽致敬！”
“皇马新核心，当然，当然！能穿上这件白色的战袍，能在伯纳乌踢上主力，毫无疑问，都是这个星球上最了不起的球员！”
他顿了顿，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突然像乌云散开后透出的第一缕阳光般，露出了一丝……赞许、欣赏、甚至可以说是“惊为天人”的光芒。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开始细数博格巴那些经典的进球和助攻，为自己刚才的“交易论”找补时，高仇向缓缓地用一种抑扬顿挫的语气，开口了。
“不过，说起保罗……哦，不，博格巴先生。”他及时地改了口，显得无比尊重，无比正式。
“坦白说，我印象最深刻的，也最让我由衷钦佩的，并不是他的球技。”
“而是他的……发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