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镜像同时抬起手，指向他。
陈默没有动。他的手指扣在录音机边缘，指腹感受到金属外壳细微的划痕。
七面镜子围成环形，每一面都映出不同的苏明远——有的穿着警校制服，有的满脸血污跪在火场前，最远处的一面，尸体平躺在金属台上，胸口贴着编号标签：0317，死亡时间2037年8月19日。
秦月的手机屏幕闪了一下，画面跳转到殡仪馆内部监控视角。镜头缓缓推进，显示一名男子走进焚化炉操作间，背影与苏明远完全一致。时间水印是“2037-08-19 03:17”。
“这不是剪辑。”她低声说，“信号源来自市政档案库。”
林小棠靠在最近的镜壁上，右手掌心贴地。皮肤下的光流开始逆向游走，沿着手臂向上蔓延，像是被某种频率牵引。她咬住牙，指尖在地面划出一道焦痕，形状接近卦象中的“离”字。
陈默将录音机切换至多轨模式，四个声道同时开启。他分别对准七面镜子，捕捉其中传出的声音残波。
耳机里响起断续的呼吸、脚步声、无线电通话片段，还有一段心跳监测仪的滴鸣。
数据在屏幕上滚动，只有那具2037年的尸体发出的声纹，与苏明远当前的心率和语频完全重合。
“不是预测。”陈默摘下耳机，“是共振。”
苏明远盯着那面映着自己尸体的镜子，喉结动了动。
他伸手摸了摸胸口的警徽，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刑警证。证件上的编号也是0317。
他没说话，只是把证照翻了个面，背面有一道细小裂痕，像是曾经被人撕过又粘上。
林小棠忽然抬头：“它想让你相信这是注定的。”
话音未落，镜面轻微震动。那具尸体的眼睛睁开了。
不止是这一面。七面镜子中的苏明远同时睁眼，动作整齐得如同同步播放。尸体坐起，手指抠进金属台边缘，发出刺耳摩擦声。
其他镜像也陆续活动起来，警校生拔出手枪，青年时期的他捂着腹部伤口爬行，火场中的那个已经站起，身上缠绕火焰虚影。
秦月猛地后退一步，手机画面瞬间切回直播界面。弹幕疯狂刷新：
“你已经死了七次。”
“最后一次才是真的。”
“别让编号闭合。”
陈默迅速取出银簪，走向主镜。他刚举起手，整座迷宫猛然震颤。七具“苏明远”的尸体同时从镜中跨出，脚踩在地面上发出闷响。
每具尸体胸口都嵌着一块警徽，编号相同，年份却从2025到2037逐年递增。
林小棠咬破舌尖，强迫自己清醒。她以右手为笔，在地面快速画出逆向卦阵。
光流从掌心涌出，渗入砖缝，形成一圈暗红色纹路。三具最靠近的尸体脚步一滞，动作变得迟缓。
“只能挡十秒！”她喊。
陈默不再犹豫。他掏出母亲留下的银镜，调整角度，对准迷宫顶部一道斜射而下的冷光。
那光不属于任何可见光源，颜色偏青，带着轻微扭曲，仿佛穿过多年后的空气才抵达此处。
银镜反射出一道细长光束，直击主镜中央的“未来编号”。测灵仪发出高频震颤，显示屏跳出一行字符：切断连接，才能打破循环。
他立刻撕下自己的刑警证，贴在镜面上写着“2037”的位置，用力一扯。
轰——
主镜炸裂，碎片如雨洒落。其余六面镜子连锁崩塌，尸体在半空中化为灰烬，警徽落地时只剩焦黑残片。
整个空间剧烈晃动，墙壁重新拼接，露出中央一块空地，地面浮现出交错的时间线刻痕，像一张被揉皱又展开的地图。
空中浮现一段透明影像。
周怀安的妻子站在无数交织的时间线上，身穿二十年前的旗袍，发丝飘动，却没有风。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陈默脸上。
“他们用死亡换时间暂停。”她的声音平静，“而我……用时间玩弄死亡。”
她说完，抬手轻轻一拉。
某条时间线断裂。
苏明远当场跪倒，鼻腔流出两道血线，胸口剧烈起伏。心跳监测仪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持续两秒后恢复正常。
林小棠冲过去扶住他，右手无意触碰到他衣领。胎记突然灼热，皮肤下光流加速，她眼前闪过一瞬画面：苏明远站在一座钟楼前，手里拿着一块停止走动的怀表，表盘上刻着“0317”。
画面消失。
她喘着气抬起头：“他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个时刻。”
陈默已经打开录音机，全频段接收那段影像的声音。波形图显示出熟悉的节奏——三短两长，间隔四秒。与母亲磁带里的童谣节拍一致。
他看向林小棠的右手。原本的伤痕正在变化，形成一条细密纹路，像是一串无法解读的编码。
“这不是能力进化。”他说，“是时间在你身上留下了读取痕迹。”
秦月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不断在1987年与2037年间切换，画面中有时是育婴室，有时是火葬场。她尝试关机，但电源键失灵。
摄像头自动开启，前置镜头照出她的脸——嘴角微微上扬，不是她在控制的表情。
“它还在录。”她喃喃。
陈默走到中央空地，蹲下查看地面的时间线刻痕。七条主线呈放射状延伸，每一条末端都标有一个名字和编号。
苏明远的名字出现在第七位，终点是2037年。而第一条线的起点，标注的是“1987-08-19”，名字被抹去，只剩编号：0317。
他伸手触摸那条线。
测灵仪突然报警，数值飙升。银镜表面浮现模糊文字：编号继承者。
林小棠踉跄上前，指着自己的右手：“这条纹路……它在动。”
光流顺着血管游走，在皮肤下勾勒出新的路径。她看到下一个画面：一间停运的地铁车厢，墙上涂满“0317”字样，一个背影坐在长椅上，手里握着一本黑色笔记本。
画面中断。
苏明远撑着地面站起来，擦掉鼻血。他盯着地上断裂的时间线，声音沙哑：“如果我能死七次……那活着的到底是谁？”
陈默没回答。他把录音机贴在时间线刻痕上，开始记录残留频率。数据显示，所有线路的波动源头，都指向同一个时间节点——1987年8月19日凌晨三点十七分。
正是当年封印仪式失败的时刻。
“他们没失败。”他低声说，“是有人把那一刻拆开了。”
秦月突然抬头：“直播还有信号。”
众人看去。手机屏幕中，画面不再是交错年份，而是稳定在一个场景：殡仪馆地下密室，石门敞开，里面摆着七只奶瓶，正中央那一只底部刻着“0317”。镜头缓慢推进，显示瓶身内壁附着一层薄膜，像是干涸的声波记录层。
“那是……录音膜？”林小棠问。
陈默站起身，望向迷宫尽头。原本封闭的角落出现一道裂缝，透出微弱蓝光。地底传来低沉钟摆声，节奏与童谣一致。
他收起录音机，银镜归袋。风衣沾满灰烬，左眼测灵仪边缘出现细小裂痕，但仍能运作。
林小棠靠墙喘息，右手纹路仍未消退。苏明远握紧刑警证，指节泛白。秦月抱着手机，屏幕里的镜头已接近那只奶瓶，瓶口微微张开，仿佛等待放入什么。
陈默迈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