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的清晨总带着化不开的湿冷，魏无羡踩着凝霜的石阶走出伏魔洞时，正撞见蓝忘机在崖边练剑。避尘剑划破晨雾，带起的灵力与山间怨气相撞，激起细碎的光点，如同散落的星辰。
“早啊蓝湛。”他笑着扬手，将手里的两个热馒头抛过去，“温宁新蒸的，尝尝？”
蓝忘机收剑接稳，指尖触到温热的面香，清冷的眉眼柔和了几分：“你也早。”他将其中一个递回去，“系统仍无动静？”
魏无羡咬了口馒头，含糊点头：“嗯，跟睡死了似的。不过也好，清净。”话虽如此，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腕间蓝忘机的抹额——自裂隙归来后，这抹额就没摘过，仿佛能从中汲取些力量。
正说着，脚下的地面忽然轻轻震颤了一下。不是山风刮过的松动，而是从地脉深处传来的、带着规律的搏动。魏无羡瞬间绷紧神经，将馒头塞进怀里：“是地脉！”
蓝忘机早已握住笔尘，目光扫向西北方的沟壑：“在那边。”
两人疾行至沟壑边缘，只见原本干涸的河床竟渗出了暗红色的黏液，像凝固的血。黏液表面浮着层黑气，接触到晨光便发出“滋滋”的声响，化作白烟消散。更诡异的是，河床两侧的岩壁上，昨夜还平滑的石面竟裂开了蛛网般的纹路，纹路里流淌着与黏液同色的光。
“这是……”魏无羡蹲下身，指尖悬在黏液上方半寸，能感觉到一股熟悉的能量——与裂隙中聂明玦散发出的气息如出一辙，却更稀薄，更阴冷。
“是残魂与地脉怨气融合的迹象。”蓝忘机抚过岩壁纹路，指尖沾染了些许暗红色粉末，“比昨日更活跃了。”
这时温宁带着两个温氏子弟匆匆赶来，手里捧着块布满裂纹的罗盘：“公子，昨夜安置在黑风口的地脉仪碎了！刚才测了方位，所有异常波动都指向西北地脉深处。”
魏无羡接过罗盘，见指针已彻底锈蚀，边缘刻的镇魂符文全被腐蚀成了灰黑色。他忽然想起蓝思追说过的话——聂明玦需要残魂稳固身躯，而这地脉深处，恐怕藏着更多残魂。
“得下去看看。”他起身拍了拍衣襟，“温宁，带些人守好伏魔洞，别让任何人靠近这片沟壑。”
“我与你同去。”蓝忘机语气笃定，避尘在鞘中轻鸣，似在应和。
两人沿着河床边缘的陡坡向下走，越往深处，空气越发黏稠，怨气凝成实质般缠在脚踝，每走一步都像陷在泥沼里。魏无羡祭出陈情，笛音流转间，周遭怨气稍稍退散，却在身后留下更深的旋涡。
“这些怨气在……跟着我们？”蓝忘机忽然停步，指尖弹出一道灵力，击中身后追来的一团黑气。黑气炸开，竟化作无数细小的黑影，落地后又迅速聚拢，像群甩不开的蚂蟥。
魏无羡啧了声，摸出张破妄符拍在岩壁上：“看来是把我们当点心了。蓝湛，还记得上次在裂隙用的合招吗？”
蓝忘机颔首，忘机琴已横在胸前：“记得。”
琴音骤起时，魏无羡的笛声也同时炸开。琴音如冰锥刺破黑雾，笛声引动怨气化作火龙，冰火相激间，那些黑影发出凄厉的尖啸，在两种力量对冲中彻底消散。但没等两人松口气，前方河床尽头突然传来沉闷的轰鸣，一道暗红色的光柱从地底喷涌而出，直冲云霄。
光柱散开的瞬间，魏无羡看清了前方的景象——河床尽头竟是个天然溶洞，洞口被暗红色光膜封住，光膜上浮动着无数扭曲的人脸，正是残魂的形态。而溶洞深处，隐约能看到一座半埋在碎石里的石台，石台顶端插着半截断裂的剑——正是聂明玦的佩剑霸下！
“霸下怎么会在这？”魏无羡瞳孔骤缩，想起裂隙崩塌时霸下坠入黑洞，怎么会出现在地脉溶洞里？
【检测到宿主附近存在高浓度残魂能量，符合系统重启条件……重启程序启动中……】
脑海里突然响起久违的机械音，魏无羡一愣，随即狂喜：“系统？你醒了？”
【重启进度30%……检测到关键物品‘霸下残片’，建议获取以加速重启……】
声音比之前更清晰，却带着明显的电流杂音，像是信号不稳。魏无羡与蓝忘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霸下插在石台顶端，显然是被人有意放在那的，而能做到这点的，除了已坠入黑洞的聂明玦，只可能是……
“聂怀桑。”两人异口同声。
话音未落，溶洞光膜突然剧烈波动，一道人影从光膜中穿了出来。月白长衫，折扇轻摇，正是本该在清河的聂怀桑。他看到魏无羡二人，脸上的惊讶恰到好处：“魏兄？蓝二兄？你们怎么会在这？”
“这话该我们问你。”魏无羡握紧陈情，“聂宗主不是回清河了吗？怎么会出现在地脉溶洞？”
聂怀桑收起折扇，苦笑一声：“实不相瞒，我是来寻家兄佩剑的。昨夜感应到霸下气息出现在乱葬岗，便立刻赶来了……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二位。”
他说着看向溶洞内的霸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家兄虽已……但这佩剑终究是聂氏之物，总不能留在这种地方。”
“是吗？”魏无羡挑眉，“那你可知这石台是何物？可知光膜上的残魂为何会聚集在此？”
聂怀桑脸色微变：“我……我不知。”
“你可知这地脉正在被残魂侵蚀，再过几日，整个乱葬岗都会变成第二个裂隙？”魏无羡步步紧逼，“聂怀桑，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聂怀桑被逼得连连后退，忽然叹了口气，垂下眼帘：“魏兄，有些事，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是不是好处，该由我们自己判断。”蓝忘机上前一步，琴音蓄势待发，“霸下为何会在此处？石台是不是用来祭祀残魂的阵眼？”
被戳破心事的聂怀桑反而镇定下来，他抬头看向溶洞深处，声音低沉：“是，也不是。这石台是上古修士用来镇压空间裂隙的锁灵台，霸下是钥匙。家兄当年发现此处时，曾想借锁灵台的力量稳固身躯，却被残魂反噬……”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古籍：“这是家兄的手札，你们自己看吧。”
魏无羡接过手札，只见上面字迹潦草，墨迹中还混着暗红色的痕迹，显然是写于危急时刻。手札里记载着聂明玦发现锁灵台的经过——原来乱葬岗的空间裂隙并非天然形成，而是上古修士为封印异界邪祟特意开凿的，锁灵台便是封印的核心，霸下则是历任守护者的佩剑。
而聂明玦的异变，也并非全因走火入魔。他在巡查时意外触动了锁灵台，被里面的残魂侵入识海，才导致心智失常。金光瑶只是利用了这一点，用邪术放大了他的执念。
“所以，你把霸下放在锁灵台上，是想重新封印裂隙？”魏无羡看向聂怀桑。
聂怀桑点头：“家兄手札里说，需以守护者佩剑为引，辅以三族灵力，方能重启锁灵台。我本想……”
“本想瞒着我们，独自完成封印？”江澄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他带着几名云梦弟子站在陡坡上，手里还握着枚传讯符，“若不是温宁报信，你打算一个人扛到什么时候？”
聂怀桑看着突然出现的众人，脸上终于露出无奈的笑：“我只是不想再麻烦各位……”
“废话少说。”魏无羡打断他，将手札递给蓝忘机，“手札里说的三族灵力，是不是指姑苏蓝氏、云梦江氏和清河聂氏？”
蓝忘机快速翻阅手札，点头道：“是。需以蓝氏清心音安抚残魂，江氏水行渊阵稳固地脉，聂氏霸下为引，三者合一，方可启动锁灵台。”
“巧了。”魏无羡看向江澄和聂怀桑，“咱们三个正好凑齐。”
江澄冷哼一声，却默默拔出了三毒：“别指望我会谢你。”
聂怀桑也握紧了折扇：“一切听魏兄安排。”
三人相视一笑，过往的嫌隙在这一刻烟消云散。魏无羡深吸一口气，对系统道：“能检测锁灵台的状态吗？”
【重启进度70%……锁灵台能量剩余15%，残魂活跃度80%……建议立刻启动封印，否则三日内将彻底崩塌。】
“没时间犹豫了。”魏无羡祭出陈情，“蓝湛，准备清心音。江澄，布水行渊阵。聂怀桑，帮我稳住霸下。”
蓝忘机的琴音率先响起，清越如月下流泉，缓缓渗入光膜。那些扭曲的残魂听到琴音，竟渐渐平静下来，光膜的波动也随之放缓。江澄则引动河床下的水汽，蓝色的水纹沿着岩壁纹路蔓延，在锁灵台周围织成密不透风的结界。
聂怀桑飞身跃至石台边，指尖凝聚灵力注入霸下残剑。断裂的剑身发出嗡鸣，半截剑身上浮现出与锁灵台相同的符文。
“魏无羡，该你了！”江澄喊道，水行渊阵已到极限，结界上开始出现裂痕。
魏无羡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灵力注入陈情。这一次，他没有引动怨气，而是以自身灵力为引，吹奏起蓝忘机教他的清心诀。笛声与琴音交织，形成一道金色的光带，穿透光膜，直锁锁灵台。
“起！”
随着他一声低喝，锁灵台突然亮起耀眼的白光。霸下残剑腾空而起，悬浮在石台中央，剑身上的符文与台面上的纹路一一对应，形成一个巨大的法阵。光膜上的残魂被法阵牵引，化作点点星光融入法阵，原本暗红色的光膜渐渐变得透明。
【重启进度100%……系统重启完成。检测到封印法阵启动，是否接入辅助？】
“接入！”魏无羡在心中喊道。
瞬间，无数数据流在他脑海中闪过，锁灵台的能量流动、残魂的聚集点、法阵的薄弱处……一切都清晰可见。他根据系统提示，不断调整笛声的频率，引导着三族灵力精准地填补法阵缺口。
蓝忘机的琴音越发沉稳，江澄的水行渊阵也随之加固，聂怀桑则死死按住震动的霸下，不让它脱离法阵控制。四人虽未言语，却配合得天衣无缝，仿佛演练过千百次。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缕残魂融入法阵，锁灵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白光冲天而起，将整个溶洞照得如同白昼。待光芒散去，光膜已彻底消失，锁灵台恢复了古朴的灰色，霸下插回石台，剑身上的裂痕竟愈合了些许。
地脉的震动停止了，河床的暗红色黏液开始干涸，岩壁上的纹路也渐渐隐去。
魏无羡长舒一口气，腿一软差点摔倒，被蓝忘机及时扶住。江澄和聂怀桑也脱力地靠在岩壁上，脸上满是疲惫，却带着如释重负的笑意。
“成了？”江澄喘着气问。
【检测到空间裂隙封印完成，地脉能量稳定。残魂已被净化98%，剩余部分不足为惧。】系统的声音带着一丝轻快。
“成了。”魏无羡笑着点头，看着身边的三人，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多亏了你们。”
聂怀桑摇着折扇，难得正经：“魏兄言重了。守护锁灵台本就是聂氏的责任。”
江澄哼了声，却从乾坤袋里摸出个酒葫芦扔给他：“算你还有点良心。”
蓝忘机则默默递过一块干净的帕子，帮他擦去脸上的灰尘。
阳光透过溶洞顶端的缝隙洒下来，照在四人身上，驱散了最后一丝阴冷。魏无羡靠在蓝忘机肩头，听着系统报出的稳定数据，忽然觉得，有没有系统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因为他身边，早已拥有了比系统更可靠的力量——是并肩作战的信任，是跨越过往的情谊，是无论何时都会伸出手的故人之诺。
溶洞外，温宁带着弟子们远远观望，看到白光冲天时，所有人都欢呼起来。乱葬岗的风似乎都变得温柔了些，吹动着崖边新生的青草，也吹动着属于他们的、崭新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