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峰带着李承乾等人走进课屋，刚在主位坐下，程处嗣就迫不及待地凑上前：“先生，您快说说，汉武帝到底是不是靠儒家治国啊？”
满屋子孩子都竖起耳朵，连窗外偷听的仆从都屏住了呼吸 —— 上午李峰留下的问题，早已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李峰笑着抬手压了压，待屋内安静下来才开口：“汉武帝的治国之道，从来不是单纯的‘法家’或‘儒家’，而是以儒家为‘表’、法家为‘里’的‘儒法结合’体系。”
他拿起一支碳笔，在木板上写下 “儒表法里” 四个大字，语气郑重：“表面推崇儒家思想，是为了确立统治的合法性；内里沿用法家手段，是为了强化中央集权。
这‘外儒内法’的模式，才是他能开疆拓土、稳固江山的关键。”
“儒家为表？可汉武帝不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吗？”
李承乾皱着眉提问，他之前读的史书里，都写着汉武帝将儒家捧到了独尊的地位。
“‘独尊儒术’是表象，不是本质。” 李峰指着 “儒” 字解释，“汉初推行‘黄老无为’，确实让百姓休养生息，可到了汉武帝时期，国力虽强，却也藏着隐患 —— 诸侯割据、地方豪强坐大，连思想都各有各的说法，百姓对皇权的认同度不高。”
他顿了顿，看向孩子们：“你们想想，若是百姓心里没有‘君权天授’‘忠孝节义’的念头，皇帝说的话，他们会真心服从吗？地方诸侯叛乱，他们会觉得不对吗？”
杜构眼睛一亮，立刻接话：“先生是说，汉武帝推儒家，是为了让百姓从心里认同皇权？”
“没错。” 李峰点头，“儒家讲‘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讲‘忠孝’，讲‘大一统’，这些思想正好能帮汉武帝构建统治的‘道德合法性’。
他把儒家定为官方正统，让天下学子都学儒家典籍，就是要让所有人都觉得 —— 皇帝统治天下，是天经地义的；服从皇帝，是做人的本分。”
他拿起一本《论语》，翻到 “为政以德” 那一页：“你看儒家说‘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这话多好听？百姓听了会觉得，皇帝是靠德行治国，跟着这样的皇帝，日子才有盼头。可真要治国，光靠‘德行’够吗？”
尉迟宝琳立刻摇头：“肯定不够！就像我爹带兵，光说‘要勇敢’没用，还得有军法，谁逃兵就砍头，这样才能打胜仗！”
“说得好！” 李峰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治国和带兵一样，光有道德说教远远不够，还得有硬手段 —— 这就是汉武帝‘法家为里’的道理。”
他在木板上写下 “法、术、势” 三个字：“法家最核心的就是这三样，汉武帝的施政，全是照着这个来的。
先说‘势’，也就是强化中央集权 —— 他推‘推恩令’，让诸侯把土地分给子弟，一点点削弱诸侯势力；又把铸币权、盐铁经营权收归中央，不让地方豪强有钱有兵，这就是把‘势’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李承乾听得认真，忍不住问道：“那‘法’和‘术’呢？”
“‘法’就是严刑峻法。”
李峰解释，“汉武帝时期有‘腹诽法’，就算你没说反对的话，只要官员觉得你心里不服，就能治罪；还有‘连坐法’，一人犯罪，全家甚至邻里都要受牵连。
他用这么严厉的律法，就是要震慑百姓和官员，让所有人都不敢违抗皇权。”
他看向房遗直：“你家管田产，是不是也得有规矩？谁偷懒就扣工钱，谁贪污就赶走，不然田产根本管不好。治国比管田产复杂百倍，没有严法，怎么能行？”
房遗直连连点头，之前他总觉得律法太严会伤民心，现在才明白，没有规矩的 “仁”，根本撑不起大国家。
“至于‘术’，就是经济管控的手段。”
李峰继续说道，“汉武帝时期打仗多，花钱如流水，他怎么凑钱？靠盐铁官营 —— 把最赚钱的盐业、铁业收归国家经营，百姓买盐买铁都得找官府。
还靠‘均输平准’—— 官府低价买百姓的粮食，高价卖给需要的地方，既稳定物价，又能赚差价。
这些手段，全是法家‘富国强兵’的套路。”
程处嗣听得咋舌：“原来汉武帝这么厉害，表面说一套，背地里又来一套！”
“不是‘说一套做一套’，是‘表里结合’。”
李峰纠正他，“用儒家的‘表’，是为了让百姓‘心甘情愿’地服从。
用法家的‘里’，是为了让国家‘高效有序’地运转。
缺了哪一样都不行 —— 光有儒，国家会软趴趴的，镇不住豪强，挡不住外敌。
光有法，百姓会怨声载道，早晚要造反。”
他话锋一转，在木板上又添了 “道、阴阳” 两个字：“汉武帝的治国之道，还融合了道家、阴阳家的东西。
比如他求仙问道，用阴阳家的‘五德终始说’，说汉朝是‘土德’，取代秦朝的‘水德’是天命，这也是为了巩固皇权的合法性。
但这些都是辅助，核心始终是‘儒法结合’。”
“那…… 治国就只能用儒和法吗？” 李承乾犹豫着提问，他想起之前李峰说过，不能被儒家束缚。
“当然不是。” 李峰笑着摇头，语气变得郑重，“治国从来不是单独一家学说能解决的，必须尽取百家所长，为我所用。”
他指着木板上的各家学说：“儒家的‘仁政’能安民心，法家的‘严法’能强秩序，道家的‘无为’能休养生息，墨家的‘兼爱’能促公平，甚至农家的‘重农’、兵家的‘谋略’，都能用在治国里。”
杜构皱着眉：“可这些学说有的互相矛盾啊，比如儒家讲‘仁’，法家讲‘严’，怎么能一起用？”
“矛盾就对了，关键在‘平衡’和‘取舍’。”
李峰解释，“天下太平的时候，就多用法家的‘严’来守秩序，多学儒家的‘仁’来养民生。
打仗的时候，就多用兵家的‘谋’来胜敌，多用法家的‘术’来筹钱。
就像你吃饭，不能只吃米饭，还得吃菜、吃肉，这样才能营养均衡。”
李承乾恍然大悟，拿起笔在纸上记下：“老师是说，做皇帝不能死抱一家学说，要根据情况，灵活用各家的好处？”
“正是。” 李峰欣慰地点头，“你看秦始皇只用法家，结果二世而亡；汉初只用道家，结果诸侯叛乱。只有像汉武帝这样，把各家学说揉碎了，根据需要捡着用，才能把国家治理好。”
他站起身，走到孩子们中间：“你们以后不管是从军、从政，都要记住 —— 没有永远对的道理，只有适合当下的办法。
读书不是为了把自己困在书本里，是为了从书里学本事，解决实际的问题。”
孩子们纷纷点头，之前觉得枯燥的学说理论，此刻突然变得鲜活起来 。
程处嗣想着以后带兵，既要用军法（法家），也要关心士兵（儒家）。
杜构想着以后帮父亲处理政务，既要守规矩（法家），也要体恤百姓（儒家）。
连李承乾都觉得，以后做了皇帝，再也不能只听儒家的话，要多听听不同的意见，用各家的本事治理天下。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孩子们认真的脸上，也洒在木板上 “儒表法里”“百家为用” 的字迹上。
李峰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清楚 —— 他不仅在教孩子们知识，更在为大唐培养一批 “不被学说束缚” 的实干者。
李峰点点头，对着孩子们说道：“今日的课就到这里，你们回去后，好好想想汉武帝的治国之道。”
“是，老师！” 孩子们齐声应道，脸上满是收获的喜悦，纷纷收拾好东西，跟着各自的仆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