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州市公安局办公大楼的灯光刚染上暮色，祁同伟办公桌上的电话就突然响起。
“祁副局长吗？我是赵瑞龙。”
听筒里的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慵懒，“副”字被刻意拖长，像根细针，戳在祁同伟心上。
对于赵瑞龙的警告，祁同伟不以为意，岂会被这点语气拿捏。
他手指叩了叩桌面，语气平淡道
“赵总，您打电话来是？”
先前赵瑞龙利用局长，对自己的一些掣肘，他压根没放在眼里。
“祁副局长，晚上有个饭局，我亲自请你。”
赵瑞龙的笑，声隔着电流传来。
祁同伟眉头瞬间拧成结，赵瑞龙能有什么好事来找他，刚要开口拒绝，对方的话已抢先砸来道
“一定要来啊，你的老师高玉良也会出席。”
“高老师？”
祁同伟心里猛地一沉。
他太清楚这位恩师的性子，若非天大的事，绝不会掺和赵瑞龙的饭局。
吕州这潭水，看来比他预想的还要深。他沉默片刻，声音压得低沉道
“那就打扰赵总了。”
“哈哈，晚上老地方，吕州招待所见。”
电话挂断的忙音，成了压在祁同伟心头的第一块石头。
他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警徽
——高老师，怎会跟赵瑞龙搅在一起？
同一时刻，吕州招待所顶层包厢内，赵瑞龙刚挂电话，杜柏仲就殷勤地递上点燃的香烟。
烟雾缭绕中，赵瑞龙眯眼吐出个烟圈，语气带着志在必得的笃定道
“准备了这么久，也该派我的王牌，上场了。”
旁边的高小琴闻言浑身一颤，手指死死攥着衣角，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她太清楚赵瑞龙口中的“王牌”意味着什么，那是她和妹妹高小凤，无法挣脱的枷锁。
“瑞龙，你放心！”
杜柏仲立刻凑上前邀功，道
“小凤那里，我请了教授专门调教，诗词书画样样拿得出手，高书记那边绝对没问题。”
赵瑞龙满意地拍了拍扶手，转头看向脸色苍白的高小琴，眼神瞬间变得凌厉道
“祁同伟那边，今晚就交给你。一个泥腿子而已，拿出你的本事来，别让我失望。”
高小琴抬起头，眼底藏着化不开的悲哀，却只能在赵瑞龙的注视下缓缓点头。
她太清楚了，自己从来都是这盘权力棋局里任人摆布的弃子，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
若敢反抗，妹妹只会落得比她更惨的下场
——那些午夜梦回，都在撕扯她的地狱记忆，她绝不能让高小凤再经历一遍。
手指掐进掌心的刺痛，成了她压下所有不甘的唯一支撑，只能任由自己被拖进更深的泥沼里。
之前这些畜生，想对小凤下手时，都是她在与之周旋，以自己为代替品，让他们肆意妄为，这才保全妹妹。
赵瑞龙站起身，走到窗边俯瞰着吕州夜景。
他要的不仅是美食城的违规批文，更是高玉良师生的效忠
——在汉东的官场，只能有一个声音，那就是赵家。
“网已经张开了。”
赵瑞龙嘴角勾起冷笑，道
“就等高书记和祁副局长这两条大鱼，上钩。”
包厢外，暮色彻底笼罩吕州。
祁同伟正驱车赶往招待所，车窗外的街灯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他还不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走进赵瑞龙精心编织的陷阱，而这陷阱的终点，是权力与良知的终极博弈。
晚上七点整，祁同伟的车稳稳停在吕州招待所门前。
他没有立刻下车，手指在方向盘上顿了两秒，才推门走下来，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
夜风裹着初秋的凉意，吹得招待所门口的灯笼微微晃动。
祁同伟靠在车身上，目光落在招待所那扇朱红色大门上，烟雾从他指间袅袅升起
——他要等，等高玉良来，看看这位恩师对赵家的态度，到底是虚与委蛇，还是早已默许。
第一支烟燃尽，烟灰被他弹在地上，祁同伟又续了第二支。
烟蒂刚烧到一半，远处传来沉稳的汽车引擎声，不是赵瑞龙派去接人的商务车，而是高玉良那辆，挂着特殊牌照的黑色轿车。
车门打开，高玉良穿着一身深灰色中山装走下来，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一眼就看到迎上来的祁同伟，以及对方眼底藏不住的探究。
高玉良心里瞬间清明
——赵瑞龙这是将了他一军，利用自己弟子的名头，把他架到了明面上。
“走吧。”
高玉良冲祁同伟微微点头，声音平静无波，道
“去看看赵瑞龙这场宴席。”
（怕是宴无好宴吧！终究到了做出抉择的时候了。）
祁同伟心头一沉。
恩师这话听着淡，可他分明听出了弦外之音
——这场宴，早已经不是吃饭那么简单了。
他攥了攥手心，没有继续言语，只重重点头。
师生二人并肩走向招待所大门，脚步声在石板路上敲出沉闷的回响。
门内隐约传来笑语声，夹杂着酒杯碰撞的脆响，可在祁同伟听来，那笑声却像一张无形的网，正缓缓收紧，等着将他们二人一同罩住。
走到“鸿蒙宴”包厢门口时，侍应生刚要推门，高玉良却顿了顿，侧头看了祁同伟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往日的温和，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仿佛在说。
进去了，就再难回头了。
祁同伟深吸一口气，朝高玉良点了点头。
包厢门被推开的瞬间，里面的喧闹声扑面而来，赵瑞龙带着杜柏仲和高小琴早已起身等候，脸上堆着热情的笑。
可祁同伟和高玉良都清楚，这笑容背后，藏着的是怎样的算计。
随着师生二人步入这“鸿蒙宴”内，赵瑞龙和杜柏仲的目光，就像鬣狗锁定猎物般，瞬间亮了起来。
两人脸上堆着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眼底却藏着按捺不住的兴奋
——等了这么久，高玉良和祁同伟这两条“大鱼”，终于进了网。
“高书记！祁局长！”
赵瑞龙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双手几乎要碰到高玉良的胳膊，语气热络得有些刻意，道
“二位能赏光，真是让这包厢蓬荜生辉，荣幸之至啊！”
杜柏仲紧随其后，没等赵瑞龙说完，就扯着嗓子朝门外喊道
“快！上茶！把我上次从云南带回来的那饼普洱泡上，要最好的！”
他一边喊，一边给侍应生使眼色，那模样像极了为猎人鞍前马后的猎犬，生怕怠慢了眼前的“贵客”。
高玉良脸上挂着一贯的儒雅笑意，抬手虚扶了一下赵瑞龙道
“客气了，瑞龙。你亲自邀约，我和同伟自然要来。”
他语气平淡，却巧妙地将“不得不来”的被动，转成了“给面子”的主动，话里藏着几分官场老手的分寸。
祁同伟在一旁跟着陪笑，双手合十道了声
“多谢赵总”，目光却悄悄扫过包厢角落
——那里摆着一台看似普通的落地灯，灯座的角度却刚好对着主位，他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了这“好茶”背后，恐怕藏着见不得光的东西。
接下来的半个钟头，没人提半句美食城项目，也没人说公安系统的事。
赵瑞龙只捡着吕州的风土人情闲聊，高玉良偶尔搭话，祁同伟则多数时候沉默，只在被问到的时候附和两句，杜柏仲忙着添茶布菜。
直到最后一道
“吕州四喜丸子”
端上桌，瓷盘落在转盘上发出轻响，包厢里的气氛忽然静了下来。
最后一道水晶虾饺刚摆上桌，赵瑞龙突然放下银筷，抬手拍了两下。
清脆的掌声落定，包厢那扇厚重的木门便被轻轻推开，两道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是高氏姐妹。
高小琴穿着一身酒红色旗袍，勾勒出玲珑身段，眼角眉梢带着恰到好处的妩媚。
身后的高小凤则是一袭白色连衣裙，长发披肩，眼神怯生生的，透着股未经世事的娇柔。
两人容貌七分相似，气质却一热一冷，刚进门就像两束光，瞬间攫住了包厢里所有人的目光。
高玉良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竟少见这般模样出众的女子。
祁同伟更是下意识坐直了身子，目光在姐妹俩脸上扫过，心头暗惊这赵瑞龙竟有这般手段，挑的人恰好长在了男人的审美上。
赵瑞龙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隐秘的笑意。他在心里冷笑。
（看吧，再铁面的官，也过不了美人关。最好今晚就让你们栽在这里，日后才能乖乖听我的。）
这念头刚冒出来，祁同伟猛地回过神
——赵瑞龙这是美人计，针对他们师生二人。
他立刻清了清嗓子，咳嗽声不大，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失神的高玉良。
高玉良很快收敛了神色，重新端起茶杯，掩去了方才的失态。
“哈哈，高书记，祁局长，道
”赵瑞龙见状，立马站起身打圆场，语气带着几分炫耀道
“这两位是我公司的得力助手，刚从国外留学回来，见识和能力都不差。
”说着，他转头朝高氏姐妹递了个眼色，声音抬高了些，道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给高书记和祁局长敬杯酒，好好跟领导们学学。”
高小琴攥了攥手心，强压下心底的抗拒，端起桌上的白酒杯，脚步轻缓地走向祁同伟。
高小凤则有些怯场，眼神慌乱地看了眼杜柏仲，见对方点头示意，才拿起酒杯，慢慢挪到高玉良身边。
包厢里的气氛忽然变得微妙，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在此刻竟像是锁链落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