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点极其微弱的牵拉感，提醒着他皮肉正在被分离。
这让他紧绷的神经不由得放松了些，甚至开始有闲心胡思乱想。
陈医生的技术，确实是过硬的。
流程清晰，操作熟练。
看来平时没少做这类小手术……
就在这时，他听见陈佳怡低声说了句什么，小唐立刻麻利地递过一样东西。
周景澄心里一动，忍不住开口，声音因躺着有点发闷：
“……是切好了吗？”
“嗯，”陈佳怡应道，手里动作没停，
“现在开始缝合，马上就好。”
看来手术很顺利，他表现得也很配合，至少他自己这么觉得。
一股突如其来的松弛感，瞬间接通了他那根属于直男的清奇脑回路。
他看着自己被绿色无菌巾覆盖只露出手掌的胳膊，脑子里闪过一个绝妙的想法。
在陈佳怡准备下针缝合前，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里带着点商量，又有点莫名的小期待：
“那什么……缝完以后，能给我打个……漂亮的蝴蝶结吗？”
话音落下，手术室里出现了那么一两秒的凝滞。
周景澄看见小唐递东西的动作明显顿住了，眼睛瞬间睁大了一圈，然后飞快地低下头，瞅了一眼他。
陈佳怡的动作也停了一秒。
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自家男人会在手术台上，在缝合伤口的当口，提出这种要求。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口罩上方，落在周景澄脸上。
那眼神复杂得很，里面有惊讶，无语，以及一种好像也挺正常的无力感。
周景澄被她这一瞪，瞬间清醒，尴尬地眨了眨眼。
完了，得意忘形了。
常言道行百里者半九十，他怎么就在这最后几步上，思想防线又出现了滑坡，开始胡说八道了呢？
他正等着挨训，却没想到，陈佳怡瞪完之后，竟什么也没说。
她重新低下头，看着他的伤口，一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一边用一种近乎认命没什么脾气的语气回了两个字：
“好的。”
甚至还答应了他，
“打个漂亮的蝴蝶结。”
周景澄：“……”
他有点懵，这反应比他预想的任何一种都要……纵容。
他脑子里还在琢磨这个“漂亮的蝴蝶结”会是什么样，视线胡乱移动着，
不经意间，就对上了陈佳怡再次抬起的目光。
“好了。”
她说着，剪断了缝合线。
……好了？
周景澄愣了一下。
他还没从“蝴蝶结”的思绪里完全抽离，这场让他紧张了半天的手术，就这么结束了？
大概是躺着太久保持一个姿势不动，他试着坐起来的时候，感觉身体有点僵硬，关节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手心，那里现在被一块方方正正的白色纱布覆盖着，边缘贴着医用胶带。
还真打了个蝴蝶结？
虽然被纱布盖着看不见，但他知道，肯定是个规整又漂亮的结。
点点的小确幸，让他盯着那纱布，有点出神。
陈佳怡拿起一个小塑料标本罐，在他面前晃了晃，里面是一小块深色的组织，
“这是切下来的痣，要送去病理科做检查。”
周景澄看着罐子里那颗曾经长在他手心的小东西，心情更复杂了。
这就彻底告别了？
这时，小唐也走了过来，把医保卡和病历本递还给他，仔细交代后续流程，
“手术完成了。请您现在去4号诊室观察二十分钟，没有问题的话，会帮您换一次药。”
周景澄还坐在手术床沿，有点出神地看着自己包扎好的手。
陈佳怡已经脱掉了手套，正在洗手池边进行手部消毒。
她透过镜子看到他还在发呆，便转过身，用下巴指了指门口方向，语气恢复了平常的利落，
“好了，别发呆了。可以去4号观察了。”
“哦……好。”
周景澄这才像是被按下了启动键，应了一声，从床上下来，脚步还有点飘忽地，朝着门口走去。
......
周景澄独自坐在4号观察室的不锈钢椅子上，右手平放在膝盖上，
他的注意力根本没法集中在伤口上，脑子里像开了循环播放，全是刚才手术室里的画面。
陈佳怡戴着口罩和帽子的侧脸，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
她握着器械时，那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的手指，
还有她那句清冷的“忍一下”和“可以了”……
这画面太过于清晰，以至于他下意识地就开始在脑海里组织语言，用他最熟悉的方式给她写起了“考察评语”：
“陈佳怡同志在此次病灶清除攻坚任务中，展现出高度的专业素养和极强的责任心。
操作流程规范严谨，技术动作稳、准、轻、快，充分发扬了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
在面临……呃，在场可能带来的潜在干扰下，仍能保持绝对的战略定力，沉着指挥，果断处置，确保了任务的圆满收官，实现了零差错、零感染的预定目标。
其心理素质过硬，业务技术精湛，应予充分肯定……”
他越想，越觉得自家老婆真是哪哪儿都闪着光，连那副冷冰冰的职业面具，此刻在他眼里都充满了专业的魅力。
他傻兮兮地想着，一会儿观察结束，换药的时候，应该还能见到她吧？
由她亲自开始，再由她亲自收尾，这叫有始有终，专业上的“闭环管理”。
他甚至开始琢磨，等她换药的时候，自己是该继续保持严肃，还是可以稍微流露出一点……依赖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观察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位陌生医生走了进来，手里端着换药盘。
“周景澄是吧？一会儿时间到了，我来给你换次药。”
周景澄脸上那点不自觉扬起的嘴角，瞬间拉平了。
不是她。
然而，就在观察时间即将结束，他准备起身离开前的五分钟，换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是陈佳怡。
她步履匆匆，眼神平视前方，完全没有朝他这个角落瞥上一眼，径直就走进了换药室，
并且，没有再出来。
但是，原来那位医生却离开了。
周景澄那颗刚沉下去的心，又悬回了嗓子眼！
眼睛瞬间亮了。
难道……刚才那医生只是临时搭把手？
正主儿还得是陈医生亲自收尾？
这是不是说明，他在她这儿，多少还是有点特殊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