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秦王府出来，天色已经接近正午。
萧济安坐在返回的马车上闭目养神，脑海中却在复盘着刚才与李世民的交锋。
这位天策上将，果然名不虚传。
其身上的那股霸气与杀气，远非刘邦之流可比。
若不是自己用话术占了上风，今日恐怕还真不好收场。
还有那位在宴会上从未正眼看过自己，此刻却不知在何处冷眼旁观的燕王朱棣。
自己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马车行至一个街角正欲转弯，却被另一辆更加华贵的马车拦住了去路。
“殿下，前面……前面六王爷的马车，把路给挡住了。”车夫在外面，小声禀报道。
萧济安睁开眼掀开车帘。
只见前方的道路中央，一辆华贵的马车横在那里。
六皇子司马懿，正满脸焦急的从车上跳了下来，一看到萧济安，立刻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写满了恰到好处的愤慨与关切。
“五哥！你可算出来了！我听说你去见二哥了，就猜到他肯定没给你好脸色看！”
“哎，二哥那脾气，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着，你别往心里去。”
他不由分说地拉起萧济安的手，就往自己的马车上拽。
“走走走！前面就是京城最有名的醉仙楼，弟弟我做东，定要为五哥你，一醉解千愁！”
看着司马懿那张真诚的脸，萧济安只觉得心头那张无形的面具又重了几分。
演戏，真的很累。
尤其是跟这群影帝们一起演。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脸上挤出一丝感动。
“如此，便有劳六弟了。”
醉仙楼。
洛阳城内最顶级的酒楼之一。
能在这里消费的，非富即贵。
其最大的特色，便是一个个独立的雅间。
雅间之内，无论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外面的人都无从知晓。
是达官贵人们宴请宾客，密谋要事的绝佳去处。
司马懿显然是这里的常客。
他熟门熟路地领着萧济安，来到三楼一间名为“听涛”的雅间。
这间雅间的位置极好，推开窗便能将楼下繁华的朱雀大街和远处的皇城都尽收眼底。
“五哥，来，尝尝这醉仙酿，据说此酒乃是采集百花之蕊，融以天山雪水，埋于地下十年方成。寻常人，便是有钱也喝不到呢。”
司马懿将酒杯推到萧济安面前，脸上带着亲切和煦的笑容。
“有劳六弟费心了。”
萧济安端起酒杯，浅酌一口，只觉一股醇厚绵柔的酒香，在唇齿间弥漫开来，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化作一道暖流，瞬间驱散了深秋的寒意。
“好酒。”他由衷地赞叹道。
“五哥喜欢就好。”
司马懿见状，脸上的笑容更盛。
他自己也端起一杯，一饮而尽，随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副愤愤不平的神色。
“五哥，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弟弟我……是真为你感到不值啊！”
他放下酒杯，声音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压抑与悲愤。
“想你为我大夏立下何等不世之功？北境一战，以三万疲兵，破敌三十万，生擒敌酋！此等功绩，便是我大夏开国之时，也未曾有过！”
“可结果呢？父皇他……他竟然收了你的兵权！把你这头北境的猛虎，调回京城，当成一只金丝雀给养了起来！”
“还有大哥和二哥他们！”司马懿的声音音有些哽咽，他用力地捶了一下桌子震得杯盘作响。
“大哥他表面上对你和和气气，嘘寒问暖，可背地里呢？他比谁都忌惮你！他巴不得你一辈子都当个没有实权的闲散王爷，最好是声色犬马，斗鸡走狗，彻底废掉才好！”
“二哥就更不用说了！那就是个没有脑子的莽夫！他竟然敢在府里用箭指着你！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是想造反吗？！”
司马懿越说越激动，眼眶都有些泛红，仿佛真的为萧济安所受的委屈，而感到痛心疾首。
这番表演，堪称炉火纯青。
若不是萧济安早就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怕是真的要被他这番真情流露给感动了。
“六弟，慎言。”
萧济安伸出手，按住了他那只还在捶桌子的手，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父皇自有父皇的考量，大哥和二哥也是为我好。是我自己锋芒太露，不懂收敛罢了。”
他这副自我检讨的模样，让司马懿看得心中一阵冷笑，嘴上却愈发地情真意切。
“五哥，你就是太善良，太顾念兄弟之情了！”司马懿反手握住萧济安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
“但他们，可曾把你当成过兄弟？！”
“如今你兵权被夺，在这京城之中，无异于寸步难行。他们若想对付你有的是办法！”
他凑到萧济安的耳边，压低了声音，
“五哥，你听我说。如今之计，你必须尽快为自己找到一支新的力量，一支足以让大哥和二哥他们都感到忌惮的力量！”
萧济安果然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新的力量？六弟你的意思是……”
司马懿笑了笑，在自己的嘴唇上竖起一根手指。
“五哥，你可还记得，父皇当初可是给了你监察百官，甚至是监察宗室的权力？”
“你是说……监察皇子？”萧济安皱起了眉头。
“那不过是个虚职，没有任何实权，只是听着好听罢了。”
“对！”司马懿的眼中，迸发出一种狂热的光芒，“就是这个监察皇子！”
“寻常人看来，这或许是个虚职。但在五哥你手中，它却可以成为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
“你想想，谁是替陛下监察百官，纠察不法的？”
“是御史台！”
“没错！”司马懿重重地点了点头，“就是都察院和六科的那群言官！”
“这群人虽然官阶不高，但权力极大！上至亲王宰辅，下至州县小吏，只要被他们抓到把柄，一本奏疏就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们就像一群疯狗，逮谁咬谁，六亲不认！连父皇有时候都拿他们没办法！”
“五哥你现在，正好是监察皇子！你完全可以利用这个身份，名正言顺地去接近他们，去拉拢他们！只要你能将这群疯狗，变成你自己的武器，你想想那会是何等光景？”
“届时，大哥的东宫六率，二哥的天策府猛士，在你这支言官大军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谁敢与你为敌，你便让御史台弹劾他！一天弹劾不倒，就弹劾十天！十天不行，就弹劾一个月！我就不信，这天底下，有谁能扛得住这群疯狗的轮番撕咬！”
他描绘的蓝图，充满了诱惑。
萧济安听着，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迷茫，渐渐变成了恍然大悟，最后是难以抑制的兴奋与激动。
他看着司马懿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六弟！你……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他激动地站起身，在雅间内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御史台……御史台……哈哈哈哈！我懂了！我全懂了！”
【洞察】
【司马懿，忠诚度：-100。】
【内心真实想法：蠢货，果然上钩了！御史台那群老顽固，最重名教礼法，最恨的就是武将干政和外戚专权！你一个手握重兵、刚刚封王的武勋皇子，现在又跑去跟他们拉关系，在他们看来，你这是想做什么？你是想军政一把抓，效仿前朝的权臣，行篡逆之事吗？】
【我再稍稍放出点风声，说你定北王看上了御史台的权力，想要将言官变成自己的爪牙。届时，根本不用大哥和二哥动手，这群疯狗第一个就会把你当成国之大贼，活活咬死！你越是想拉拢他们，他们就越会疯狂地弹劾你！父皇为了平息满朝文武的怒火，为了稳固他的统治，唯一的选择就是牺牲你！】
【五哥，我的好五哥，你就安心地去做那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吧！弟弟我会在你的坟前，为你多烧几炷香的！】
看着系统面板上，那一行行充满了恶毒与算计的文字，萧济安的脸上依旧保持着那副激动到无以复加的表情。
“六弟！你……你真是我的子房啊！”
他几步走到司马懿面前，双手按住他的肩膀，脸上满是相见恨晚的激动之情。
“我怎么就没想到！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
“监察皇子……御史台……哈哈哈哈！妙！实在是妙啊！”
“父皇收我兵权，我正愁在这京城之中，如断了爪牙的猛虎，处处受制。经你这么一点拨，我才恍然大悟！父皇哪里是夺我爪牙，分明是赐给了我一柄更锋利的剑啊！”
司马懿看着萧济安那激动到无以复加的模样，心中也是一阵得意。
成了。
这条蠢鱼，上钩了。
“五哥谬赞了，小弟也只是……只是不忍看五哥你虎落平阳，替你干着急罢了。”司马懿谦虚地说道，脸上甚至露出羞涩的神情。
萧济安见状，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抓过酒壶将两人的酒杯都斟满。
“六弟如此为我着想，却还这般谦逊！”他将其中一杯推到司马懿面前，
“来！你我兄弟，共饮此杯！从此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干！”
两只酒杯在空中重重一碰。
酒液洒出，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待宴席散去，司马懿亲自将萧济安送上了马车。
看着那远去的车驾，他脸上热络的笑意还未散尽，嘴角的肌肉却已经松弛下来，眼神也变得冰冷而玩味。
“萧济安啊萧济安，你终究也只是个会打仗的武夫罢了。”他转身哼着小曲，向着自己的王府走去。
返回定北王府的马车上，萧济安脸上的醉意与激动早已褪去。他端起车内小几上的一杯凉茶，轻轻抿了一口。
冰凉的茶水，让他那有些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
“我的好六弟”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笑了笑，“多谢你，为我指了条明路。”
“不过，这把刀恐怕要砍向你意想不到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