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深，餐厅外的路灯拉长行人的影子。
林向东端着茶杯，没有立即开口。
他看着门口的方向，杜欣已经离开有一会儿了，李婧正低头拿湿巾擦手，神情淡然，嘴角带着温和的笑。
李婧真是会抓机会，不经意间和林向东对视一眼。
上辈子，林向东白手起家，几经沉浮，最终把身家做到了过亿。
可在所有成就中，他最自得的，却不是那些风光的数字，而是识人术。
这门技艺，不是书里能教的，也不是职场培训课里能练的，是用一场一场失败、一回一回被骗、一个一个烂人，无数的懊悔和惨痛教训磨出来的。
被人背叛、被合伙人卷款跑路……
到了后来，他再见一个陌生人，哪怕对方只说一句话，只做一个眼神交流，林向东便能看出对方是怎样的人。
有时候是语气里的虚伪，有时候是动作上的掩饰，有时候是过度礼貌带出的警惕，还有时候，仅仅是笑得太完美。
再好的伪装，在林向东眼里也只是层纸。他能一眼撕开，看得清清楚楚。
就像今天坐在他对面的杜欣和李婧。
这两人，一个是典型的职场“莽夫”，另一个是还算合格的“老好人”。
杜欣就属于前者。
涉世未深，但又有强烈的表达欲，喜欢在一群人面前说出自己“认为正确”的观点，一副“我要改造世界”的理想主义姿态。
比如今晚，她在饭桌上连提了三点问题。
说得言之凿凿，有理有据。
可她压根没考虑过，刚开业的超市，哪来这么多预算？
哪里来那么多符合她预期的“专业售后人才”？
这些事从来都不是“应该怎么做”就能决定的，而是“能不能做”“划不划算”决定的。
但林向东没给她泼冷水，他需要这种“自以为是”的人来出主意。
在有些场合里，有一个敢说、敢冲、不怕得罪人的角色，比一个只会揣摩上意的更好用。
李婧，则是另一种类型。
她懂得看场合、懂得等人说完再讲话。
嘴上始终赞同杜欣，但眼底那一闪而过的不屑，林向东怎会看不见？
李婧不是不懂职场，而是太懂了。
她知道什么时候要顺着说，什么时候要闭嘴不表态。
她不是不聪明，只是聪明得太“保守”。
不过，林向东需要他们这两类人。
他要对超市的运营逐步改革，就用杜欣这种“理想派”来当枪。
要稳住局面，就用李婧这种“中庸派”来维持秩序。
这两个角色，不冲突，反而互补。
“李婧，你明天就到我办公室给我当助理。”林向东轻声开口，语气温和，“以后他们要是有什么新的建议，你可以帮我一起评估下，看看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
李婧闻言，眼中闪过欣喜的光芒，她开心地说道：“好的林总，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林向东微笑：“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我的好帮手。”
话音未落，杜欣推门走了进来。
“林总，不好意思，我家有点急事，我得回去一趟。”
杜欣对林向东说道。
林向东说道：“我安排一辆车送你回去。”
“那……谢谢林总。”杜欣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受了林向东的好意。
林向东拿出手机，给徐峰打电话，让徐峰安排一辆车到餐厅。
……
晚上，林胜元回到家，刚打开门，就闻见一股熟悉的咸香味——厨房里煮着腊肉炖干豆角，这是他妈赖佳惠的拿手菜。
客厅里已经坐着一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穿着一件泛白的格子衬衫，裤脚卷到脚踝的赖佳隆正翘着腿坐在沙发上，一手夹烟，一手拿着电视遥控器换台。看见林胜元进来，他笑着打了个招呼：“哟，小胜回来了啊。”
“嗯。”林胜元眼神扫了一圈，落在厨房忙碌的母亲身上，随后走进客厅。
赖佳隆是他舅舅，来得很勤，几乎一个月里有一半的饭是在他们家吃的。
不过“吃饭”只是借口，借钱才是真。
这几年，赖佳隆做过的生意多到林胜元都快数不过来——养鸭、开电瓶车修理铺、办小型机械租赁站、合伙摆夜市……没一个成的。
每次都是信誓旦旦开始，结局却是一屁股债收场。
而每次亏完，他都会带着新计划再次登门，然后拿着兄妹亲情打感情牌。
赖佳惠是个心软的人，尤其对这个哥哥，多年感情确实绑得死死的。
可她丈夫、林胜元的父亲林志却讨厌这位大舅哥，为了这些年的借款，两口子没少吵。
林胜元以前总是装聋作哑，坐在餐桌边，低头扒饭，心里烦，却一句不说。
但今天，他不一样了。
受到郑晓军的影响，他对这些事情有了自己的看法
饭菜上桌，赖佳隆又一次提起自己的“新思路”。
“我跟你讲，现在市面上最火的，就是跑物流。”他说得眉飞色舞，“我在听人说东升超市那边在搞自有物流体系，招司机招得很凶。听说自己带车加盟，干得勤快，一个月一万起步。”
“舅舅想跑货运？”林胜元开口问道。
“对啊！”赖佳隆猛点头，“我朋友手上还有辆旧货车，跑个几年没问题。就是车况差了点，得再投点钱修整一下。轮胎、刹车片、还有发动机搞一搞……弄下来也不多，三万块钱够了。”
“哥啊，你就别折腾了，上次养鸭子才亏了两万多，这次又要搞车，万一又亏了呢。”
赖佳惠摇了摇头，立即否掉了赖佳隆的计划。
“这次保证会赚钱，现在就差一辆车了，只要三万，不用两年时间，我保证把以前亏的钱，全都赚回来。”
赖佳隆保证道。
“不行，因为养鸭子的事情，我才和林志吵过架。”
赖佳惠果断摇头。
“妈，我觉得舅舅跑跑货运也不错。”林胜元忽然说道。
正在吃饭的林胜明都懵了，他不解地抬起头，看着林胜元。
他和哥哥都讨厌舅舅到家里来。
因为每一次父母吵架的原因，就是舅舅来借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