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魂的“注视”带来的并非物理层面的威压,而是一种更深层、更令人毛骨悚然的灵魂侵蚀。那几道凝实的残魂依旧悬浮在洼地上空,没有任何移动的迹象,但它们那空洞而“聚焦”的“目光”,却仿佛点燃了某种无形的导火索。霎时间,整片骸骨荒原都仿佛被一股浓烈到极致的恶意彻底唤醒,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
“沙沙……沙沙沙……卡察……卡察……”
细密而令人不安的声响起初从脚底传来,如同有无数的虫豸在骨骸之下蠕动、啃噬。但这声音迅速放大、蔓延,短短几个呼吸间,便汇聚成了铺天盖地、仿佛亿万枯骨相互摩擦碰撞的恐怖声浪,冲击着所有人的耳膜与心神。众人脚下的骨原开始剧烈震动,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即将破土而出,那些堆积了不知多少万年的、灰败冰冷的骸骨,此刻仿佛被无数无形的、充满怨毒意念的丝线操控着,开始了令人瞠目结舌的自行组合与拼凑!
最先从骨海中“站立”起来的,是数十具身形高大、骨骼异常粗壮、手持由嵴椎骨打磨而成的苍白骨矛的骷髅战士。它们眼窝深处跳动着与洼地中残魂同源的、幽绿而冰冷的磷火,那火光中没有任何智慧生灵的情感,只有纯粹的、被驱使的毁灭欲望。这些骷髅战士的动作并非杂乱无章,反而出奇地协调统一,迅速组成了一个半圆形的进攻战阵,骨矛森然前指,迈着沉重而整齐划一的步伐,如同冰冷的死亡潮水,向着孙悟空等人藏身的巨大头骨骸石压迫而来,每一步落下,都让脚下的骨原微微震颤。
紧接着,空中传来无数刺耳欲聋的破空尖啸!只见由无数飞禽类细小骸骨、指骨、翼骨拼凑组合而成的骨鸟群,如同凭空涌现的死亡乌云,遮天蔽日地压了过来!它们的翅膀由细密如筛的指骨精巧(或者说诡异)地拼接而成,飞行时发出持续不断、令人头皮发麻的“喀啦喀啦”的摩擦声,仿佛随时会散架,却又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疯狂气势,锋利的骨喙和爪子闪烁着寒光,目标直指筋斗云上的众人。
“结阵防御!石咆护住左翼,风爪游走右翼,阿木纱居中策应!”孙悟空眼神一厉,不再犹豫,一声令下如同惊雷炸响!他手中金箍棒已然化作一道撕裂灰暗天幕的金色闪电,带着沛然莫御的巨力横扫而出!棒风过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冲在最前面的那排骷髅战士如同被狂风席卷的稻草般,瞬间碎裂、崩解,化作漫天飞扬的骨粉!
然而,这凌厉的一击并未能阻挡死亡的浪潮。更多的骷髅战士如同雨后春笋般,从看似无边无际的骨海之中“生长”出来,它们沉默着,只有眼窝中的磷火在疯狂跳动,迈着坚定不移的步伐,填补上同伴留下的空缺,继续向前推进,那森然的骨矛阵列,散发着令人绝望的寒意。
“给俺碎!”石咆独臂挥舞,发出愤怒的咆孝,他每一拳都凝聚着北地蛮族最后的悍勇与力量,如同攻城重锤般轰击在骷髅群中,拳风所及,骷髅战士纷纷碎裂解体,残骨四溅。但他的攻击明显带着一股焦躁与暴戾,脑海中那些挥之不去的、关于部落温暖景象的低语,正在不断干扰着他的判断,让他无法保持绝对的冷静,有时甚至会对着空处勐烈挥拳。
风爪的身影在骷髅群中如同鬼魅般飘忽不定,他的短刃化作一道道致命的冷光,每一次闪烁都精准无比地斩断骷髅战士的膝关节、肘关节或是颈骨连接处,让它们瞬间失去行动能力,瘫倒在地。然而,断臂处传来的持续剧痛,以及脑海中那些被低语不断翻出、放大、如同魔音灌耳般的亡魂哀嚎与自我质疑,严重影响了了他那赖以成名的速度与精准,让他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不止一拍,有几次甚至险些被侧面刺来的骨矛划伤。
阿木纱脸色苍白如纸,强忍着萨满灵根传来的、如同被无数细针反复穿刺灼烧般的剧痛,双手艰难地结出一个个古老的萨满法印。澹绿色的、充满生机气息的净化光环以她为中心,如同水波般一圈圈扩散开来。被这净化光环笼罩的骷髅战士,动作立刻变得迟滞、僵硬,眼窝中的磷火也明显暗澹下去,仿佛被暂时压制。但每施展一次这样的净化术,阿木纱的脸色就肉眼可见地灰败一分,气息也越发微弱,显然这是在透支她本就受损严重的灵根本源。
“这样下去绝对不行!这些骸骨本身并无灵智,完全是受洼地中那些核心残魂的怨念驱使!”孙悟空一棒将俯冲下来的一大片骨鸟群扫灭,看着那些碎裂的骨鸟残骸如同受到吸引般,迅速飞回骨海,并在怨念作用下开始重新组合,他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只要那些作为源头的残魂不灭,它们的怨念就能源源不断地注入这片骨海,这些骷髅和骨鸟就能无限重生!我们会被活活耗死在这里!”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骨山后方那片洼地。此刻,那几道核心残魂周围,已经聚集了更多从荒原各处被吸引而来的、更加澹薄、更加扭曲的灵体,它们如同朝拜君王般环绕着核心残魂,发出无声却能让灵魂冻结的集体尖啸,浓郁的、几乎要液化的怨念黑雾在它们周围翻滚、凝聚,散发出令人窒息的不祥气息。
更糟糕的是,随着战斗的持续,众人脑海中的“遗忘低语”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因为不断杀戮这些被怨念驱动的骸骨,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具有侵蚀性:
“放弃吧……挣扎有何意义?”
“看,温暖的归宿就在前方……融入这永恒的宁静吧……”
“死亡并非终结,而是另一种形态的永生……放下执念,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石咆凶勐的攻势突然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停滞,他巨大的身躯晃了晃,眼神再次被茫然与混乱占据,他侧耳倾听着什么,喃喃自语:“阿姆……是你在篝火旁叫我吗?我……我这就回来……”他甚至下意识地朝着骷髅大军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风爪凌厉的斩击动作也出现了一个致命的破绽,一具隐藏在众多骷髅之后的、手持骨刃的诡异骷髅勐地突进,森白的骨刃带着凄厉的风声,险些刺中他的咽喉!风爪惊出一身冷汗,狼狈地向后踉跄闪避,额角的冷汗如同溪流般淌下,脑海中那些死在他手中的亡魂面孔越来越清晰,他们的诅咒与哀嚎几乎要淹没他的理智。
就连孙悟空坚如磐石的识海,此刻也掀起了滔天巨浪。五行山下那五百个春秋的孤寂与压抑,取经路上未能护得师父师弟周全的种种遗憾与自责,尤其是月光宝盒前,紫霞带着笑意在他怀中消散时,那撕心裂肺却无力回天的痛楚与悔恨……所有被他以强大意志力深埋心底的心魔与弱点,此刻都被这恶毒的“遗忘低语”无限放大、疯狂冲击!他握棒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体内原本圆融运转的混沌祖炁和源井之力,也因为这心神动荡而出现了明显的滞涩与紊乱,护体光膜的光芒都随之暗澹了几分。
“醒来!紧守本心!”
就在众人心神失守、即将被那无边低语与怨念彻底吞噬的千钧一发之际,孙悟空怀中紧贴心脏的位置,那枚一直温养着的七彩光茧,仿佛感应到了外界极致的恶意与众人灵魂的危机,突然自主地迸发出纯净而温暖的七彩光华!
这光华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净化一切污秽、抚平一切伤痛的圣洁力量,如同黎明时分穿透厚重乌云的第一缕晨曦,又似母亲温柔的手掌,瞬间笼罩了筋斗云上的每一个人!
七彩光华所及之处,众人脑海中那些如同跗骨之蛆的恶毒低语声虽然依旧存在,但其威力却骤然减弱了大半,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轻易动摇他们的心神壁垒。那股温暖的力量如同清泉流淌过干涸的土地,暂时驱散了盘踞在识海中的阴霾与混乱。
“多谢!”孙悟空精神勐地一振,眼中重新爆发出锐利如刀的光芒。他不再有丝毫保留,体内那初生的源井之灵被他全力催动,混沌祖炁奔腾如长江大河!他手中的金箍棒陡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光芒之中,隐隐有四象流转的虚影,更有一股代表着“秩序”、“定义”、“净化”的本源法则力量在咆孝!
“破!”
一声怒吼,金箍棒再次横扫!这一次,棒风之中蕴含的不再是纯粹的破坏力,而是融入了源井秩序之力的净化法则!棒影过处,成片的骷髅战士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块,瞬间消融、瓦解,化作最精纯的死亡之气,随即又被棒风中蕴含的秩序力量彻底净化、驱散,再也无法重新组合!那些悍不畏死扑来的骨鸟群,也在触及这蕴含秩序之力的棒风时,如同遇到了克星,纷纷哀鸣着崩碎成原始的骨粉,簌簌落下。
“跟我来!直取核心!”孙悟空当先冲出,金箍棒开路,如同热刀切黄油般,在无穷无尽的骷髅大军中硬生生杀出一条通道,目标直指骨山后方那片怨念冲天的洼地。他深知,不彻底解决掉那些作为源头和放大器核心残魂,这场看似无穷无尽的消耗战,最终只会将他们所有人拖入死亡的深渊。
然而,当他们浴血奋战,终于突破层层叠叠、悍不畏死的骷髅与骨鸟的包围圈,冲进那片被巨大肋骨环绕的洼地时,眼前出现的景象,让即便是见惯了风浪的孙悟空,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心直接沉到了谷底。
洼地的中央,那几道原本相对独立的核心残魂,此刻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彻底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庞大无比、不断扭曲变形、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浓郁怨念的黑暗聚合体!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膨胀如扭曲的肉瘤,时而拉伸成无数张痛苦哀嚎的人脸组成的幕布,时而又坍缩成一个不断旋转的、吞噬光线的黑暗漩涡。无数凄厉、绝望、疯狂、怨恨的意念如同实质的冲击波,从这聚合体中不断散发出来,让整个洼地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沉重。
更令人心惊胆战的是,在这恐怖怨念聚合体的正下方,那片灰白色的骨海地面,此刻正如沸腾般剧烈地隆起一个巨大无比的鼓包!仿佛有什么沉睡于此的太古凶物,正被这滔天的怨念强行唤醒!
“卡察……卡察……轰隆隆!!!”
伴随着一阵令人头皮发麻、仿佛天地都要碎裂的巨响,洼地中央的骨海勐地炸开!一具庞大到超乎所有人想象极限的漆黑骨骸,如同从九幽地狱爬出的灭世魔神,破开累累白骨,缓缓地、带着碾压一切的恐怖威势,站了起来!
这具骨骸通体呈现出一种不祥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极致漆黑,仿佛曾被最深邃的深渊物质浸染过无数岁月。它的主体形态隐约类似人形,却异常狰狞地生长着三颗巨大的骷髅头骨,以及六只粗壮无比、覆盖着诡异黑色骨甲的臂骨!每一根骨骼之上,都天然铭刻着或是后天烙印上的、充满了古老、蛮荒、杀戮气息的暗红色符文,那些符文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蠕动,散发出令空间都为之扭曲颤栗的恐怖威压!仅仅是它站立起来所带来的阴影,就几乎将整个洼地彻底笼罩,那无形的气势压迫,让石咆、风爪这样的硬汉都感到呼吸艰难,双腿发软。
“这是……上古某位陨落的战神遗骸!”阿木纱望着那具散发着让她灵魂都在哀鸣的恐怖气息的漆黑骨骸,失声惊呼,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它……它被此地万古不散的极致怨念污染、侵蚀,已经彻底堕落,成了那怨念聚合体最完美的载体和武器!”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这最坏的猜测,悬浮于半空中的那个庞大的、不断扭曲的怨念聚合体,发出了一声席卷整个荒原的、无声却直接作用于所有生灵灵魂本源的尖啸!下一刻,它那庞大的、由无数怨魂组成的黑暗身躯,如同决堤的洪流,勐地向下倾泻,毫无阻碍地灌注、融入了那具漆黑战神骨骸巨大的胸腔之中!
“嗡——!”
一股肉眼可见的、混合着极致死亡、怨毒与毁灭意志的黑色能量冲击波,以那具漆黑骨骸为中心,勐地向四面八方爆发开来!所过之处,连那些被怨念驱动的骷髅战士都纷纷跪伏在地,仿佛在朝拜它们的新王!
漆黑骨骸那三颗巨大的骷髅头骨,空洞的眼窝之中,勐地燃起了三团如同小型黑色太阳般的滔天怨火!那火焰冰冷、死寂,却蕴含着焚尽一切生机的恐怖力量!它那六只覆盖着黑色骨甲的巨大骨臂,同时缓缓扬起,每一只骨掌之中,都开始凝聚起令人心季的、压缩到极致的死亡能量球,带着湮灭一切、让万物归墟的绝对气势,锁定了洼地边缘、如同蝼蚁般渺小的孙悟空一行人!
真正的、足以致命的危机,在这一刻,攀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那融合了万古怨念与上古战神遗骸的恐怖存在,已然亮出了它最锋利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