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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市突然冒出三家“南洋手作”摊位。

>地头蛇狞笑着收保护费:“小姑娘,识相点就滚。”

>暴雨中我拖着伤腿跑遍五家批发市场,膝盖伤口在雨水浸泡下溃烂流脓。

>当夜光海豚挂件在摊前幽幽亮起。

>人群再次围拢的瞬间,我摸到了口袋里那张沾血的名片——

>黄砚舟,这次我偏要在你认定的尘埃里开出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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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云茶庄。

那三个字,用乌木刻了,挂在飞檐斗拱之下,沉甸甸的,压得李晚星喘不过气。门楣高阔,漆色暗沉,门前扫洒得纤尘不染,连石阶缝里的青苔都像是被精心修剪过,透着一股子拒人千里的冷清。两个穿青布短褂、神色精悍的伙计,钉子似的立在门廊两侧,眼风扫过她沾满泥点的破旧裤脚和那个显眼的、洗得发白的旧布包裹时,毫不掩饰地蹙起了眉头。

李晚星攥紧了怀里的包裹,指尖隔着粗布,死死抠着里面那个硬硬的木盒边角。膝盖处钻心的疼痛一阵紧过一阵,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铁签子在里面不停地捅搅。她几乎能感觉到布条下黏腻的湿意又在蔓延。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滑过脸颊上昨夜摔出的细小擦痕,带来一阵刺痛。

“我…我找黄先生。” 她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声音低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粗糙的木头。

左边的伙计眼皮都没抬,只从鼻腔里哼出一个短促的音节:“黄先生?”

“黄砚舟先生。” 李晚星努力挺直了些腰背,报出那个名字时,心尖都跟着颤了一下。她甚至不敢看那伙计的眼睛,目光只敢落在对方青布褂子那粒盘得油亮的扣子上。

右边的伙计倒是抬起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那眼神像是看一件摆在不当地方的碍眼物件。“有约?” 声音平平,听不出情绪。

“有…有约的。昨天…昨天下午三点。” 李晚星急忙点头,手忙脚乱地想从挎包里摸出那张名片作为凭证,动作却因为膝盖的剧痛和紧张而显得笨拙僵硬。

“下午三点?” 右边的伙计嘴角似乎极轻微地撇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黄先生今早的茶会刚散。这会儿,怕是不得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晚星惨白的脸色和微微打颤的腿,“等着吧。”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两块冰砖砸在她心上。

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也没有指个地方让她坐下等。就这么杵在门口,顶着伙计们审视的目光,像一块被遗忘在门外的石头。

时间一点点爬过去。太阳穴突突地跳,膝盖的伤处像是着了火,灼痛感顺着骨头缝往全身蔓延。李晚星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她靠着门廊下冰凉的廊柱,身体大部分的重量都压在那条稍微好些的左腿上,右腿虚虚地点着地,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牵扯出尖锐的痛楚。额头的冷汗越聚越多,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又涩又痛。她不敢擦,生怕一个多余的动作就耗尽了支撑的力气,在这冰冷尊贵的茶庄门口瘫软下去。

**(内心独白:他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让我等在这里…像罚站…像展览我的狼狈…)** 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脚踝,一点点向上攀升。她甚至能想象那个叫黄砚舟的男人,此刻或许正坐在某个温暖舒适、茶香袅袅的雅室里,隔着雕花的窗棂,或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西洋镜”,冷冷地欣赏着她此刻的窘迫和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刻钟,也许是半个时辰,在李晚星的感觉里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当膝盖的疼痛几乎要让她眼前发黑、意识模糊时,一个穿着深灰色细绸长衫、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中年男人,无声无息地从门内走了出来。他脚步极轻,落地无声,目光在李晚星身上只停留了极短的一瞬,便转向那两个伙计。

“先生吩咐,”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每个字都清晰地送入李晚星嗡嗡作响的耳朵,“请这位姑娘进去。带到‘听松阁’。” 说完,也不等任何回应,转身便消失在门内的阴影里,如同一个无声的幽灵。

那两个伙计脸上的倨傲瞬间收敛,腰板下意识地挺直了些,看向李晚星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混杂着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请吧。” 左边的伙计侧身让开一步,语气竟客气了几分。

李晚星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紧张感甚至暂时压过了膝盖的剧痛。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拖着那条几乎麻木的伤腿,一步一挪地,跨过了栖云茶庄那高得有些过分的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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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松阁”。

名字雅致,地方却冷。并非温度,而是一种沁入骨髓的清寂。屋子不大,陈设也极简,一桌,两椅,靠墙一个紫檀木的博古架,上面空荡荡的,只摆着一只青瓷胆瓶,瓶里斜插着一枝枯瘦遒劲的松枝。墙壁是素白的,地上铺着深青色的方砖,光可鉴人,映着窗外投入的天光,更显空旷。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极淡的、冷冽的松木香气,丝丝缕缕,无孔不入。

引路的伙计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门被轻轻带上。

李晚星孤零零地站在屋子中央,怀里紧抱着那个粗布包裹,像一只误闯入雪原的迷途羔羊。膝盖的剧痛在短暂的麻木后,以更凶猛的姿态反扑回来,疼得她眼前金星乱冒,几乎站立不住。她艰难地挪到离自己最近的那张椅子旁,椅面是光洁冰凉的红木,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敢坐下去,只把身体大半的重量倚在椅背上,微微喘息。

**(内心独白:人呢?他到底要做什么?)**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每一秒都被拉得无限长。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沿着脊椎缓慢爬升。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巨响,咚咚咚,撞得肋骨生疼。

就在她快要被这死寂和疼痛逼疯的时候,身后通往内室的雕花木门被无声地推开。

没有脚步声。

李晚星猛地回头,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黄砚舟就站在那里。

他换了一身质地更显柔和的烟灰色羊绒开衫,里面是熨帖的白色衬衫,领口解开一粒扣子,少了几分昨日深灰大衣的冷硬迫人,却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然而,这份慵懒非但没有消减他周身的气场,反而更添了几分深不可测。他斜倚着门框,姿态闲适,手里端着一只薄胎白瓷的茶杯,杯口氤氲着淡淡的热气。那杯子的白,纯净得刺眼,与她包裹上沾染的污渍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棱,先落在她倚着椅背、微微打颤的腿上,在她膝盖处那被血和脓液浸透、颜色深褐的布条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视线缓缓上移,扫过她沾着泥点、洗得发白的旧裤子,扫过她同样陈旧、袖口磨得起了毛边的粗布上衣,最后,定格在她因紧张和疼痛而毫无血色的脸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成色和磨损程度。

李晚星被他看得浑身僵硬,血液都似乎凝固了。巨大的压迫感让她几乎窒息,下意识地想把自己缩得更小,藏进椅子的阴影里。

“东西。” 黄砚舟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珠子落在玉盘上,清脆而冰冷。没有问候,没有寒暄,直奔主题。

李晚星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将怀里的粗布包裹放在那张光洁的红木桌面上。动作太大,牵扯到膝盖的伤,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额上瞬间又冒出一层冷汗。她顾不上疼痛,颤抖着手解开包裹的结,露出里面那个熟悉的旧木盒。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里面,是她所有的“家当”:几卷颜色暗淡、粗细不一的旧尼龙线;那只沾满了污泥、尾羽散乱、绿色玻璃眼珠黯淡无光的孔雀挂件;几朵同样灰扑扑的塑料小向日葵;那只被踩扁、沾着污水的橙色小狐狸残骸;一本边角卷起的、写满歪歪扭扭数字的记账本;几截用得只剩指头长的铅笔头;几张皱巴巴、面额加起来不足二十元的零散钞票……还有,压在盒底、被塑料袋包裹着的,她母亲留下的那卷颜色更加暗淡、缠绕得有些杂乱的旧线卷。

东西一样样摆开,在这间清冷雅致的“听松阁”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寒酸得令人心酸。尤其是那只脏污的孔雀和残破的小狐狸,如同被丢弃在玉阶上的垃圾。

黄砚舟的目光在盒子里逡巡。他端着茶杯,缓步走近。脚步无声,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他在桌边停下,垂眸看着盒子里的东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视线,首先落在那只沾满污泥的孔雀上,停留了数秒,随即移开,掠过那些廉价的塑料花和残骸,最终,定格在盒底那个被塑料袋包裹的旧线卷上。

他伸出那只修长、干净、骨节分明的手。食指的指尖,隔着薄薄的塑料袋,轻轻点了一下那卷旧线。

“这个,”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打开。”

李晚星的心猛地一跳,**(内心独白:他…他看中阿妈的线了?)** 一股说不清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情绪攥住了她。她依言,用微微发抖的手,小心地解开塑料袋的结,将里面那卷颜色陈暗、缠绕得有些杂乱的旧尼龙线卷完全暴露在空气中。一股淡淡的、混合着尘土和樟脑的陈旧气味弥漫开来。

黄砚舟微微俯身,凑近了些。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仔细地审视着线卷本身,以及那些零星缠绕在线卷缝隙里、几乎难以察觉的、更细小的白色碎瓷片。他的指尖没有直接触碰,只是在距离线卷寸许的地方虚虚滑过,像是在感受某种无形的气息。

“南洋货?” 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是疑问还是陈述,目光却抬起,落在李晚星脸上,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谁教你的?”

又是这个问题!和昨天电话里一模一样!

李晚星被那目光刺得一缩,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声音又低又急:“没…没人教。真的是我阿妈…阿妈留下来的线…我…我自己瞎琢磨的…看…看着好看,就学着编…那招牌…招牌是我瞎写的…” 她语无伦次,脸颊烧得滚烫。**(内心独白:他为什么总问这个?阿妈的线有什么特别?)**

“瞎琢磨?” 黄砚舟的嘴角似乎极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的、近乎嘲弄的弧度。他不再看那线卷,直起身,目光重新投向盒子里那只脏污的孔雀,修长的手指隔空点了点孔雀额头那几片小小的白色贝片(或者碎瓷片)。“这几片的位置,”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感,像是在课堂上讲解一个显而易见的错误,“模仿的是‘三星高照’的旧俗。手法虽拙劣,方位却没错一丝。这也是…瞎琢磨出来的?”

“三星高照”?李晚星完全懵了。**(内心独白:什么三星?什么方位?)** 她当时只是觉得那几片小白片像星星,就随手嵌在了孔雀额头上,哪里知道什么方位讲究?她茫然地摇头,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被逼问的恐慌:“我…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像星星…就…就放那儿了…”

黄砚舟盯着她看了几秒钟。那眼神冰冷、锐利,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仿佛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李晚星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几乎要站立不住,膝盖的疼痛也越发尖锐起来。

片刻后,他似乎失去了继续追问的兴趣。目光从她脸上移开,重新落回桌面,扫过那些寒酸的物件,最终停留在那几张皱巴巴的零钱上。

“想要什么?” 他忽然问,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在问一件商品的标价。

李晚星愣住了。**(内心独白:想要什么?)**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钱?药?摆脱城管的威胁?这些念头纷乱地涌上来,却又被她死死压住。她想起了阿婆的警告,想起了男人眼中冰冷的审视。直接要钱?那和乞讨有什么区别?只会让他更加瞧不起!

她的手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那里装着那张沾着血迹的名片。指尖触碰到名片冰凉的边缘,像是被烫了一下,猛地缩回。

“我…我…”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的腿…昨天摔伤了…很…很疼…我想买点药…” 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最卑微、最迫切的请求。至少,这听起来不那么像贪婪的索取。**(内心独白:药…至少先治伤…)**

黄砚舟的目光再次落在她那条明显不对劲的右腿上,在那深褐色的布条上停留了一瞬。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也看不出丝毫怜悯,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端着茶杯,转身,缓步走向靠墙的紫檀博古架。脚步无声,像在云端漫步。他背对着李晚星,将那杯几乎没动过的茶,随手放在了空荡荡的博古架上。白瓷杯底与紫檀木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微却清晰的“嗒”声,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然后,他再次伸手,从博古架上拿起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同样质地的薄胎白瓷小碟。碟子很小,很浅,素白无纹,在博古架深色的背景映衬下,纯净得不染尘埃。

他拿着那只小碟,走回桌边。目光扫过桌上那只沾满污泥的孔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仿佛觉得那污秽玷污了他的视线。他没有碰孔雀,只是用那只小碟的边缘,极其随意地、带着一种明显的嫌恶,轻轻一拨。

“啪嗒。”

那只凝聚了李晚星无数心血和屈辱的孔雀挂件,被小碟的边缘拨动,翻滚了一下,再次跌落在冰冷坚硬的红木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响。尾羽上的污泥蹭在了光洁的桌面上,留下几道刺眼的污痕。

黄砚舟看也没看那掉落的孔雀,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他拿起那只小碟,递向李晚星。

李晚星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茫然地看着那只素白的小碟。**(内心独白:给我…这个碟子?)**

“拿着。” 黄砚舟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李晚星迟疑着,伸出因为紧张和疼痛而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了那只冰凉的白瓷小碟。碟子很轻,很薄,触手生凉,光滑细腻。她捧着它,像捧着一块易碎的冰,不知所措。

黄砚舟不再看她,转身走到靠墙的另一张红木圈椅旁,姿态优雅地坐了下来。他拿起旁边小几上早已备好的一份报纸,展开,挡住了脸。只留下一个线条冷硬、拒人千里的侧影。

“出去。” 冰冷的声音从报纸后面传来,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任何多余的字眼。

逐客令。

李晚星捧着那只冰凉的白瓷小碟,呆呆地站在原地,巨大的茫然和更深的屈辱感瞬间将她淹没。**(内心独白:就这样?给我一个碟子?然后…赶我走?)** 膝盖的剧痛在此刻变得无比尖锐,提醒着她这一趟艰难跋涉的可笑。她像个傻子一样,拖着一条几乎废掉的腿,抱着她所有的“宝贝”,战战兢兢地走进这深宅大院,忍受着漫长的等待和无形的羞辱,最后,就换来了这么一个…碟子?

她甚至忘了去捡桌上那只被再次拨落、孤零零躺着的孔雀。她只是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攥着那只冰凉的、毫无用处的白瓷小碟,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它捏碎!

门口不知何时已无声地打开。那个引她进来的伙计垂手立在门边,眼神示意她离开。

李晚星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被报纸遮挡、仿佛隔绝在另一个世界的身影。一股冰冷的恨意,混合着绝望和一种被彻底戏弄的愤怒,在心底疯狂滋生!**(内心独白:黄砚舟!)** 她咬紧牙关,几乎将下唇咬出血来,猛地转身,拖着那条剧痛的伤腿,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步一挪地、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听松阁”,冲出了栖云茶庄那扇沉重得如同墓穴入口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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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白瓷小碟,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李晚星手心灼痛。她把它死死攥在手里,指甲几乎要嵌进瓷胎,拖着那条痛到麻木的伤腿,几乎是跌跌撞撞地逃离了栖云茶庄那片令人窒息的区域。一直跑到一条相对僻静、堆满杂物的巷子深处,她才像被抽掉了骨头,背靠着冰冷潮湿、布满霉斑的墙壁,软软地滑坐在地。

“呼…呼…”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胸口的闷痛和膝盖那如同刀割斧凿般的剧痛。汗水混合着屈辱的泪水,糊了满脸。

她摊开手掌,那只小小的白瓷碟静静地躺在掌心。碟子纯净无瑕,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冰冷的釉光,映着她沾满泥污的手掌和指甲缝里的黑垢,讽刺到了极点。

**(内心独白:这是什么?施舍?嘲弄?还是…打发叫花子的零钱罐?)** 悲愤和一股强烈的毁灭欲冲上头顶!她真想狠狠地将这破碟子摔在墙上,摔个粉碎!让那冰冷的碎片也尝尝被践踏的滋味!

然而,就在她举起手,手臂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的瞬间,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闪电劈入脑海!

**(内心独白:不!不能摔!)** 她猛地停住了动作。黄砚舟那冰冷审视的目光仿佛又在眼前。摔了它,除了发泄这无用的愤怒,还能得到什么?证明自己连这点“施舍”都不配拥有?只会让他更加确信她是个只会无能狂怒的废物!

**(内心独白:阿婆说得对…离他们越远越好…这东西…留着是祸害!)** 她咬着牙,不再看那碟子,胡乱地把它塞进了挎包最深处,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秽物。

现在,最重要的是腿!膝盖的伤口在刚才剧烈的情绪波动和奔波下,似乎更糟了。隔着布条,她都能感觉到一股黏腻的湿意和温热感在蔓延,伴随着一阵阵更加尖锐的抽痛和…难以忍受的瘙痒!

她颤抖着手,一层层解开阿婆昨夜帮她包扎的布条。当最后一层布条揭开,露出下面的伤口时,一股浓烈的、带着腐臭的异味瞬间弥漫开来!李晚星只看了一眼,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伤口周围的皮肤红肿得发亮,高高鼓起,像发酵的面团。原本翻卷的皮肉边缘已经变成了令人作呕的黄绿色,中间裂开的口子里,不断渗出浑浊的、带着血丝的黄色脓液!一些灰黑色的泥沙颗粒还嵌在肿胀的皮肉里。伤口深处,甚至能看到一点惨白的…骨头?

**(内心独白:烂…烂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比面对城管,比面对黄砚舟时更加冰冷刺骨的恐惧!伤口感染化脓了!而且看起来非常严重!她想起老家隔壁那个砍柴伤了腿、最后烂掉整条腿、高烧不退死掉的王老伯……

她不能死!小阳还在老家等她!她要是死了,小阳怎么办?那个赌鬼爹会把他卖掉的!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必须立刻弄到药!消炎的,消毒的!还有吃的!她需要力气!

她挣扎着爬起来,扶着墙壁,一瘸一拐地朝着记忆中最近的一家小药铺挪去。每走一步,右腿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炭火上,脓血透过薄薄的裤子渗出来,留下深色的痕迹。

药铺的坐堂郎中是个干瘦的老头,戴着老花镜。看到李晚星膝盖上那狰狞的伤口,眉头立刻皱成了疙瘩。

“姑娘,你这伤…拖得太久了!都化脓了!” 老头用镊子小心地拨开一点肿胀的皮肉查看,一股更浓的腐臭味散开,连旁边抓药的伙计都嫌弃地捂住了鼻子。“得用好的消炎药水冲洗,再敷上拔毒生肌的药膏!还得吃消炎的西药片,压住里面的热毒!不然…你这腿怕是要坏大事!”

郎中一边说,一边麻利地报出一串药名和价钱:“磺胺嘧啶银药水一瓶,上好的拔毒生肌散一盒,消炎用的盘尼西林…呃,这个贵,先开三天的量…加上包扎的纱布药棉…一共是…七块大洋。”

七块大洋!

李晚星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她全身上下,加上木盒里那点可怜的零钱,满打满算也不到三块!连一半都付不起!

“郎中…郎中先生…” 她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能不能…能不能便宜点?或者…先给我用点药,我…我过两天一定把钱补上!我…我可以给您写欠条!” 她几乎是哀求着,手忙脚乱地想去掏自己那个破旧的记账本。

老郎中看着她急切而卑微的样子,叹了口气,摇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但更多的是市侩的精明:“姑娘,不是我不近人情。这年头,药金贵啊!盘尼西林更是稀罕物,进价就高得吓人!我这小本生意,实在赊不起啊!你看你这伤…唉,要不,你先买点最便宜的金疮药粉和红药水顶一顶?那个只要五毛钱…”

五毛钱?李晚星看着那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劣质药粉和颜色浑浊的红药水,她知道,这些东西对眼下这严重溃烂的伤口,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内心独白:不行…用了也没用…腿还是会烂掉…)**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她失魂落魄地、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药铺。膝盖的剧痛和伤口溃烂带来的灼热感让她浑身发冷,眼前阵阵发黑。她扶着墙壁,像一抹游魂,在省城迷宫般的小巷里漫无目的地挪动。

饥饿感如同无数只小爪子,疯狂地抓挠着她的胃。从昨晚到现在,她只啃了阿婆给的半个冷包子。她摸向口袋,里面还有几个铜板。路过一个冒着热气、飘着诱人香味的馄饨摊时,那香味像钩子一样钻进她的鼻子,勾得她肠胃一阵痉挛。摊主是个胖乎乎的大婶,正麻利地捞着锅里雪白的馄饨。

“大…大婶…” 李晚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虚弱,“馄饨…多少钱一碗?”

“肉馅的,一毛五!素馅的,一毛!” 大婶头也不抬,声音洪亮。

一毛…李晚星摸了摸口袋里那几个冰冷的铜板,加起来大概也就值一毛多一点点。吃了这碗素馄饨,她就真的一分钱都没有了。药怎么办?

就在她犹豫挣扎之际,馄饨摊旁边一个卖烤红薯的老汉,正把一个烤得焦黑、裂开了口子、卖相极差的小红薯丢进旁边的破筐里,嘴里嘟囔着:“唉,又烤糊了一个,没人要的烂货…”

那焦糊的红薯散发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焦苦味的甜香,对此刻饥肠辘辘的李晚星来说,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她看着那个破筐,又看看自己口袋里那几个铜板,一个念头疯狂地滋生。

她拖着腿,挪到烤红薯的摊子前,指着那个破筐里的焦糊小红薯,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老…老伯…这个…这个烂的…能…能便宜点卖给我吗?”

老汉抬头,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脸色惨白、浑身脏污、腿还瘸着的姑娘,又看了看筐里那个黑黢黢的红薯,叹了口气:“唉,姑娘,这都糊透了,心儿都烤黑了,吃了闹肚子的!你要真饿…给两个铜板,拿去吧!” 语气里带着一丝怜悯。

两个铜板!李晚星几乎是立刻掏出了钱,像是怕老汉反悔。她接过那个烫手的、焦黑的小红薯,也顾不上烫,更顾不上脏,背过身去,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焦苦的外皮和里面有些发黑发硬的薯肉,混合着一点残余的甜味,被她囫囵吞下。胃里终于有了一点实在的东西,暂时压下了那令人心慌的饥饿感,却也带来一股火烧火燎的不适感。

**(内心独白:烂货…我也是个没人要的烂货…)** 啃着这焦糊的红薯,看着自己流脓的伤腿,巨大的悲凉感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必须想办法!必须弄到钱!药!不然她真的会死在这异乡冰冷的街头!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再次缓缓浸染了省城的天际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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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着一条溃烂流脓、痛得钻心的伤腿,李晚星几乎是爬回了她那间廉价旅馆的小房间。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她连点灯的力气都没有了。黑暗和冰冷包裹着她,只有膝盖伤口处传来的阵阵灼痛和瘙痒,在清晰地提醒着她迫在眉睫的危机。

钱!药!

这两个字像两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让她喘不过气。去求黄砚舟?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自己狠狠地掐灭了。那个男人冰冷的目光和那只充满嘲弄意味的白瓷碟,如同烙印刻在她脑海里。再去求他,只会得到更深的羞辱。她李晚星再卑微,也不能把最后一点骨头都敲碎了去舔他的鞋底!

**(内心独白:只剩下一条路了…摆摊!)** 这个想法让她浑身一颤。昨天被城管追打、东西散落一地、孔雀被丢弃、自己摔得头破血流的惨状还历历在目!那个黑脸胖城管恶狠狠的威胁还在耳边:“下次再让老子逮着,连人带货一起扣!”

恐惧像冰冷的蛇,缠绕着她的心脏。她能想象再次被抓到的后果:货被没收,人被关起来,罚款…甚至…她不敢想下去。以她现在这条腿的状态,连跑都跑不动!

**(内心独白:可是不去…伤口烂透了…死路一条…)** 求生的欲望最终压倒了恐惧。去!必须去!而且要快!趁伤口还没完全烂掉,趁还有点力气!

她挣扎着爬到床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城市霓虹的微光,摸索着打开那个旧木盒。里面,她的“财产”可怜地摊开着。她把所有的零钱都仔细数了一遍,两块八毛七分。这点钱,连药铺老郎中最便宜的金疮药粉都买不了多少。

她的目光落在那些颜色暗淡的尼龙线上,落在母亲留下的那卷旧线上,最后,落在盒底那只沾满污泥、被黄砚舟两次丢弃的孔雀挂件上。孔雀额头那几片小小的白色碎瓷片,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固执地闪烁着一点微弱的光。

**(内心独白:他说…位置有点意思…)** 黄砚舟那冰冷的话语再次回响。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火星,骤然闪现!

**(内心独白:对!南洋!)** 昨天那个看起来有点见识的老先生,还有黄砚舟,似乎都对这个“南洋”风格有点反应。虽然她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南洋风格,但既然“南洋手作”这个招牌能吸引到一点目光,那就必须抓住!

她需要新的东西!更吸引眼球的东西!让人一眼就能记住,能在众多小摊中脱颖而出的东西!光靠孔雀、向日葵和小狐狸,太普通了!昨天被那三家一模一样的小摊围攻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内心独白:要亮!要会发光!)** 她猛地想起,很小的时候,有一次跟阿妈去海边渔村走亲戚,晚上在海滩上玩,捡到过一种小小的贝壳。那贝壳平平无奇,白天看着灰扑扑的,可到了晚上,放在手心,它自己就会发出一种幽幽的、绿色的光!像萤火虫一样!当时觉得神奇极了,捧在手心看了好久。可惜后来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内心独白:发光的贝壳!)** 这个念头让她濒死的心湖猛地翻起一丝波澜!如果能找到那种贝壳,把它镶嵌在挂件上…比如,镶嵌在海豚的额头上?或者做成星星、月亮的形状?那到了晚上,灯火阑珊的夜市里,她的摊位岂不是会像藏着一小片星空一样引人注目?

这个想法让她激动得浑身微微发抖!**(内心独白:对!就这样!)** 虽然她不知道那种贝壳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哪里能买到,但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可能翻身的机会!

她挣扎着爬起来,忍着剧痛,在记账本空白的一页,用那截最短的铅笔头,凭着模糊的记忆,歪歪扭扭地画了一个贝壳的大致轮廓,旁边用力写了两个字:夜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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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李晚星就被膝盖伤口一阵紧过一阵的抽痛和灼热感惊醒。她摸了摸额头,滚烫!发烧了!伤口感染带来的高热让她浑身酸软无力,眼前阵阵发黑。

**(内心独白:不行…不能倒下…)** 她咬着牙,用冷水胡乱抹了把脸,冰冷的水刺激得她稍微清醒了一点。她把记账本上画着贝壳图案的那一页撕下来,仔细折好,塞进口袋。然后,她把木盒里所有的零钱——那两块八毛七分——都仔细揣好。又把那只沾满污泥的孔雀拿出来,用衣角沾了点水,把孔雀额头那几片白色碎瓷片上的污泥小心地擦掉。看着那几片在晨光下依旧黯淡的小东西,她心里默默祈祷:**(内心独白:阿妈…保佑我找到那种贝壳…)**

做完这一切,她拄着一根在旅馆后院捡来的、比她手腕还粗的树枝当拐杖,拖着那条几乎无法弯曲的伤腿,一步一挪,开始了寻找“夜光贝壳”的艰难旅程。目标很明确:省城最大的几个杂货、海货批发市场。她知道,只有那种地方,才最有可能找到稀奇古怪的材料。

第一个去的,是离旅馆相对较近的“兴隆货栈”。那是个巨大的、由旧仓库改造的批发市场,里面人头攒动,各种气味混杂——咸腥的海货、刺鼻的染料、浓烈的香料、还有牲畜的臊臭——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洪流,冲击着李晚星本就因高烧而昏沉的头脑。地面坑洼不平,污水横流。

她拄着粗树枝,在拥挤的人流和堆积如山的货物中艰难穿行。每走一步,右腿膝盖都像被钝刀子反复切割,脓血透过布条和裤子渗出,引来周围人嫌恶的目光和低声的议论。她顾不上这些,努力辨认着两旁的摊位招牌:干货、调味、山货、土产……终于在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看到一家挂着一串串风干海鱼、摊位上堆着各种奇形怪状贝壳、珊瑚的“陈记海货行”。

摊主是个满脸横肉、袒露着油腻胸膛的壮汉,正唾沫横飞地跟一个买主讨价还价。李晚星等那买主走了,才怯生生地挪过去,掏出那张折得皱巴巴的纸片,展开,指着上面歪歪扭扭的贝壳图案和“夜光”两个字,声音虚弱地问:“老…老板,您这儿…有…有这种晚上会自己发光的贝壳吗?”

壮汉斜睨了她一眼,目光在她破烂的衣衫和那条明显不对劲的瘸腿上扫过,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发光?还自己发光?小姑娘,你是发烧烧糊涂了吧?贝壳就是贝壳,死了的东西!又不是夜明珠!还发光?去去去,别在这儿捣乱!晦气!” 说完,不耐烦地挥手赶人,像驱赶一只苍蝇。

李晚星被他粗鲁的态度吓了一跳,脸上火辣辣的,**(内心独白:没有吗?)** 巨大的失望涌上来。但她不死心,又指着纸上“夜光”两个字,急切地解释:“真的…老板…我小时候见过的…在海边捡到过…小小的…灰扑扑的…可到了晚上,它就自己亮起来,绿莹莹的…”

“神经病!” 壮汉彻底失去了耐心,嗓门大了起来,引得旁边几个摊主都看了过来,“滚滚滚!老子这儿没有你那劳什子发光贝壳!再啰嗦,信不信我抽你!” 他扬起蒲扇般的大手,作势要打。

李晚星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膝盖剧痛让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不敢再停留,拄着树枝,低着头,在周围人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中,狼狈不堪地逃离了“陈记海货行”。

走出兴隆货栈,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冰冷的雨丝打在滚烫的额头上,带来一丝短暂的清凉,却更添寒意。李晚星裹紧了单薄的衣服,拄着拐杖,继续一瘸一拐地走向下一个目标——“裕丰海货批发市场”。

裕丰市场比兴隆货栈更大,也更脏乱。雨势渐大,市场里泥泞不堪。李晚星的破布鞋很快被泥水浸透,每走一步都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膝盖的伤口被雨水和泥水浸泡,传来一阵阵钻心蚀骨的刺痛和奇痒!她感觉布条下的伤口似乎在膨胀、跳动,脓血混着雨水,顺着小腿往下流。

她找到一家看起来品种更丰富的海货摊。摊主是个干瘦的老头,戴着老花镜,正在整理一堆海螺。

“老…老先生…” 李晚星的声音因为寒冷和疼痛而颤抖得更厉害,她再次掏出那张已经被雨水打湿、字迹有些模糊的纸片,“请问…您这里…有这种…晚上会发光的贝壳吗?”

老头推了推老花镜,凑近看了看纸片,又抬头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发紫、摇摇欲坠的姑娘,眉头皱了起来:“发光贝壳?姑娘,你说的…是不是‘夜光贝’?那种小螺蛳壳?”

夜光贝!李晚星的眼睛瞬间亮了!**(内心独白:对!好像就是叫这个名字!)** 她急切地点头:“对对对!就是它!您…您这里有吗?”

老头摇摇头,叹了口气:“早年海边是挺多,小孩子们都捡来当玩意儿。可这东西太小,又不值钱,没人专门收。现在…不好说喽。污染厉害,近海都捞不到了。就算有,也得跑远洋的渔船才可能带回来一点…咱们这种小摊子,没有那稀罕物。” 他看着李晚星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和瑟瑟发抖的身体,语气缓和了些,“姑娘,我看你病得不轻,腿也…唉,赶紧找个地方避避雨吧,别找那没影的东西了。”

希望再次破灭。雨水顺着李晚星的头发往下淌,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痛。她谢过老头,拄着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越来越大的雨幕里。冰冷的雨水浇透了全身,带走仅存的热量,让她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高烧带来的眩晕感越来越强,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模糊。

**(内心独白:还有三家…不能放弃…)** 她凭着模糊的记忆和路人的指点,又艰难地跋涉到了“昌泰货栈”和“顺发海产”。雨越下越大,如同瓢泼。街道上积水成河。她的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潭里挣扎。膝盖的伤口在雨水的反复浸泡下,疼痛和瘙痒达到了顶点,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里面啃噬!她甚至能感觉到脓液在布条下不断积聚、流淌。

在“昌泰货栈”,一个叼着烟卷的胖女人摊主,听了她的询问,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尖着嗓子嚷道:“哎哟喂!发光贝壳?小姑娘,你是戏文看多了吧?我们这儿只有干货!干货懂不懂?晒干的鱼,晒干的虾米!贝壳?那边筐里有,五毛钱一斤,你要多少?拿回去自己磨粉吃!兴许能治治你的疯病!” 刺耳的笑声引来一片哄笑。

在“顺发海产”,一个满脸不耐烦的年轻伙计直接把她往外推:“滚滚滚!没看忙着呢!什么夜光日光的!没有!再啰嗦我叫巡警了!” 李晚星被他推得一个踉跄,本就虚弱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连同那根粗树枝拐杖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市场门口冰冷肮脏的泥水里!

泥浆瞬间溅了她满头满脸!膝盖伤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几乎昏死过去!温热的脓血混合着冰冷的泥水,迅速在裤腿上洇开一大片污秽的深色。

“哈哈哈!泥猴子!叫花子!” 周围响起一片看热闹的哄笑声和尖刻的嘲讽。

屈辱、疼痛、寒冷、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趴在冰冷的泥水里,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她的身体,视线一片模糊。**(内心独白:完了…找不到了…我要死在这里了…小阳…阿妈…)** 滚烫的眼泪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汹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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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泥水如同无数根钢针,刺穿着李晚星滚烫的皮肤。雨点砸在背上,像鞭子抽打。周围刺耳的哄笑声和嘲讽声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她趴在泥泞里,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膝盖伤处的剧痛变得麻木,只剩下一种沉重的、不断下坠的感觉,仿佛要将她拖入无底的深渊。意识在冰冷和灼热交替的撕扯下,渐渐模糊。

**(内心独白:就这样吧…太累了…)** 一个放弃的念头如同诱人的毒草,在心底悄然滋生。

就在她的眼皮沉重得即将彻底合拢的瞬间,一只粗糙、布满老茧、却异常温暖有力的大手,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姑娘!醒醒!可不能睡在这儿!要出人命的!” 一个焦急而洪亮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她混沌的耳边炸响!

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硬生生地将她从沉沦的边缘拽了回来!李晚星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雨水立刻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只看到一个模糊的、穿着深蓝色粗布工装、戴着斗笠的身影,正用力地将她从泥水里往上拖拽。

“撑住!我扶你起来!” 那声音的主人,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面孔黝黑、眼神却透着朴实焦灼的男人,正是“顺发海产”隔壁“老周渔具行”的摊主周大海。他刚才就看到了这个瘸腿姑娘被伙计推搡摔倒,本不想多管闲事,可眼看这姑娘趴在雨里一动不动,脸色白得像纸,心里实在过不去那道坎。

周大海力气很大,半扶半抱地将李晚星从泥水里捞了起来,也顾不上她满身的污泥,几乎是架着她,踉踉跄跄地挪到自己摊位的雨棚下。雨棚不大,勉强能遮住瓢泼大雨,但边缘依旧有雨水被风吹进来。

李晚星浑身湿透,像一片浸透了水的破布,软软地靠在周大海摊位旁一个装着渔网的麻袋上,牙齿咯咯作响,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泥水顺着她的头发、脸颊往下淌,混合着泪水,狼狈到了极点。

周大海看着这姑娘凄惨的样子,眉头拧成了疙瘩。他赶紧从摊位底下翻出一个掉了漆的旧军用水壶,拧开盖子,递到李晚星嘴边:“快!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水是温的,带着一股铁锈味,但对此刻冻僵的李晚星来说,不啻于琼浆玉液。她颤抖着手接过水壶,也顾不上脏,贪婪地小口啜饮起来。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流入冰冷的胃里,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让她几乎停滞的血液似乎重新开始缓慢流动。

“谢…谢谢…大叔…” 她放下水壶,声音嘶哑微弱,带着浓重的哭腔。

“唉,造孽啊…” 周大海叹了口气,看着她那条被泥水和深褐色污渍浸透的右腿裤管,“你这腿…咋伤成这样?得赶紧看大夫啊!”

“没…没钱…” 李晚星低下头,巨大的无助感让她鼻子发酸。她下意识地想去摸口袋里的钱,却摸到了那张被雨水泡得湿透、几乎快要烂掉的纸片。她颤抖着手掏出来,纸上的墨迹已经晕染开,贝壳的轮廓和“夜光”两个字模糊不清。

“大叔…” 她把那张湿漉漉、软塌塌的纸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递到周大海面前,眼神里充满了绝望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希冀,“您…您知道…哪里能买到…这种…晚上会发光的…贝壳吗?我…我找了一上午…五个市场了…都说没有…”

周大海接过那张湿透的纸,凑到眼前仔细辨认。当看到“夜光”两个模糊的字时,他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恍然:“夜光贝?你说的是‘磷光螺’吧?就是那种小指甲盖大小,灰不溜秋,晚上搁手里能冒绿光的小螺蛳壳?”

磷光螺!李晚星黯淡的眼睛猛地爆发出光彩!**(内心独白:对!就是这个!)** 她急切地点头,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是!是它!大叔!您知道哪儿有卖吗?”

周大海皱着眉,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似乎在回忆:“这东西…确实稀罕了。早些年海边多,现在…难喽。” 他看着李晚星瞬间又黯淡下去、充满绝望的眼神,话锋一转,“不过…我倒是想起来个人!”

李晚星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内心独白:有希望?!)**

“市场最里头,犄角旮旯那儿,有个姓吴的老头儿,” 周大海指着市场深处一条更窄、更阴暗的通道,“专门捣鼓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什么海里的怪石头,晒干的海草标本,还有…对了!他好像就喜欢收集些不值钱但稀罕的小贝壳小海螺!我好像见过他那破箱子里,就有这种晚上会冒绿光的小东西!当个稀罕物摆着玩的!你去碰碰运气!不过…” 周大海顿了顿,看着李晚星惨不忍睹的样子,“那老头儿脾气怪得很,东西也卖得死贵,还不一定肯卖给你…”

“谢谢大叔!谢谢您!” 李晚星根本没听清后面的“不过”,巨大的希望让她暂时忘记了身体的剧痛和寒冷!她挣扎着想站起来,膝盖处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闷哼一声,又跌坐回去。

“哎!你这腿…” 周大海赶紧扶住她,看着她惨白的脸和不断颤抖的身体,实在不放心,“算了!好人做到底!我扶你过去!这鬼天气!” 他不由分说,架起李晚星的胳膊,半拖半抱地扶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市场最深处、那条堆满杂物和垃圾的阴暗通道走去。

通道尽头,一个极其狭小、几乎被堆积如山的破渔网、烂木箱和废弃轮胎淹没的角落里,果然支着一个摇摇欲坠的小雨棚。雨棚下,一个穿着油渍麻花、看不出原色棉袄、头发花白蓬乱如鸟巢的干瘦老头,正缩在一张吱呀作响的破竹椅上打盹。他面前的地上铺着一块脏兮兮的塑料布,上面乱七八糟地摆着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晒干的奇怪海生物、几串颜色暗淡的珊瑚碎片,还有几个敞开的、落满灰尘的旧饼干盒子,里面似乎装着各种小贝壳和小海螺。

一股浓烈的鱼腥味和霉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

“老吴头!老吴头!醒醒!有生意!” 周大海隔着老远就扯着嗓子喊。

那干瘦老头被惊醒,浑浊的老眼不悦地睁开一条缝,瞥了周大海一眼,又扫过被他架着的、狼狈不堪的李晚星,鼻腔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冷哼,翻了个白眼,又把眼睛闭上了,嘴里嘟囔着:“吵什么吵…扰人清梦…没生意…”

周大海也不恼,架着李晚星走近,直接指着李晚星手里那张湿透的纸片,对老吴头说:“老吴头,别睡了!这姑娘找‘磷光螺’!你箱子里不是有吗?快拿出来看看!”

听到“磷光螺”三个字,老吴头耷拉的眼皮猛地掀开!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像是守财奴听到了金币碰撞的声音。他坐直了身体,上下打量着李晚星,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在她破烂的衣服和那条流脓的伤腿上反复刮过,嘴角撇了撇,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和轻蔑:“磷光螺?就她?” 那语气,仿佛在说“你也配?”

李晚星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但强烈的渴望让她顾不上这些。她急切地把那张湿透的纸片往前递了递,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吴…吴老伯…我…我要买…那种晚上会发光的贝壳…磷光螺…”

老吴头慢条斯理地从破棉袄里摸出一个脏兮兮的烟斗,塞上烟丝,点燃,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小丫头片子,识货啊?知道那是什么宝贝吗?那是深海里吸了月亮精华的灵物!稀罕着呢!” 他吐出一口浓烟,烟雾缭绕中,眼神带着狡黠,“想买?行啊!看你诚心,一块大洋一颗!不二价!”

一块大洋一颗?!

李晚星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全身上下只有两块八毛七分!连三颗都买不起!而她至少需要十几颗甚至几十颗才够做挂件!

“一…一块大洋一颗?”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老伯…能…能便宜点吗?我…我只要几颗…我…我钱不多…” 她颤抖着手,从湿透的口袋里掏出那几张被雨水泡得发软、紧紧黏在一起的零钱,小心翼翼地展开,捧到老吴头面前。两块多钱,湿漉漉、皱巴巴地躺在手心,显得如此可怜。

老吴头瞥了一眼那点可怜的零钱,又看看李晚星惨白绝望的脸,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慢悠悠地吸着烟斗:“哼,就这么几个铜板?还想买我的宝贝?打发叫花子呢?” 他挥了挥烟斗,像驱赶苍蝇,“走走走!别在这儿碍眼!穷鬼还想玩稀罕物?回家做梦去吧!”

刻薄的言语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李晚星心上!她最后的希望,在这老头赤裸裸的蔑视和天价面前,彻底碎裂!**(内心独白:完了…连几颗都买不起…)**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要不是周大海扶着,几乎又要瘫倒在地。

“老吴头!你他妈掉钱眼里了!” 周大海看不过去了,气得大骂,“就你那破螺蛳壳,海边一抓一大把!还一块大洋一颗?你咋不去抢!这姑娘伤成这样,就指着你这玩意儿救命呢!你还有点良心没有?!”

“良心?良心值几个钱?” 老吴头翻了个白眼,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提高了嗓门,“周大海,少在这儿充好人!我的东西,我想卖多少就卖多少!买不起就滚蛋!再嚷嚷,我叫市场管事的来评理!”

周大海气得脸色铁青,还想再骂,却被李晚星轻轻拉住了胳膊。李晚星抬起头,雨水混合着泪水在她脸上肆意流淌,但那双眼睛,在极致的绝望之后,却燃起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光芒!她死死盯着老吴头摊位上那几个敞开的旧饼干盒子,目光在里面那些灰扑扑的小贝壳里疯狂搜寻!

**(内心独白:磷光螺…灰扑扑的…小指甲盖大小…)** 她凭着小时候模糊的记忆和刚才周大海的描述,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

突然!在一个装着各种杂色小贝壳的饼干盒角落,她看到了几颗!大概十几颗!灰白色,毫不起眼,混在一堆普通的小螺蛳壳里,只有指甲盖大小,形状有点像小蜗牛壳!

**(内心独白:是它!一定是它!)** 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她!

就在老吴头不耐烦地挥动烟斗,作势要赶他们走的时候,李晚星猛地挣脱了周大海的搀扶!她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骇人的力气,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狼,拖着那条剧痛流脓的伤腿,不顾一切地扑向了老吴头的摊位!目标直指那个装着“磷光螺”的旧饼干盒子!

“哎!你干什么?!” 老吴头惊得从破竹椅上跳了起来,烟斗都差点掉了!

李晚星根本不理会他的怒吼!她的眼里只有那十几颗灰白色的小贝壳!她扑到盒子前,不顾一切地伸出双手,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盒子里那一小堆灰白色的磷光螺抓去!

她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老吴头反应过来想阻止时,她已经死死地将那一小把磷光螺攥在了手心里!粗糙的贝壳边缘甚至硌破了她的掌心!

“抢劫啊!有人抢东西啦!” 老吴头气急败坏地尖叫起来,伸手就去抓李晚星的胳膊!

李晚星猛地一缩手,同时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攥在另一只手里的那几张湿透、皱巴巴的钞票——她全部的两块八毛七分钱——狠狠地、用力地拍在了老吴头面前那张脏兮兮的塑料布上!

“啪!”

钞票拍在塑料布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钱给你!东西我拿走了!” 李晚星嘶声喊道,声音因为激动和破音而显得异常尖利!她攥着那十几颗沾着她掌心鲜血和汗水的磷光螺,如同攥着最后的救命稻草,转身就要跑!

“放屁!这点钱就想拿走我这么多宝贝?!做梦!” 老吴头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李晚星那只攥着贝壳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如同铁钳,死死地扣住她!他另一只手扬起烟斗,劈头盖脸就朝着李晚星头上砸去!“小贱人!敢抢我的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住手!” 周大海怒吼一声,猛地冲上来,一把架住了老吴头砸下来的烟斗!“老东西!你还真动手啊!”

混乱!撕扯!怒骂!尖叫!在阴暗的角落爆发!

李晚星只觉得手腕被老吴头抓得剧痛,骨头都要碎了!但她死死攥着手心里的贝壳,任凭老吴头如何撕打抢夺,就是不松手!混乱中,老吴头的烟斗砸在了她的肩膀上,火辣辣的疼!周大海奋力地拉扯着老吴头,场面一片狼藉!

“松手!老吴头!你他妈为这点破螺蛳壳真要打死人啊!” 周大海一边用力掰着老吴头的手,一边冲着李晚星吼,“姑娘!快跑!拿着东西快跑!”

跑!

这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入李晚星混乱的脑海!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一挣!老吴头毕竟年纪大了,被周大海一拉一扯,手上力道一松,李晚星趁机狠狠地将手腕从他铁钳般的手里抽了出来!掌心被粗糙的贝壳边缘割破,鲜血直流,但她毫不在意!

她攥着那十几颗沾满鲜血和污泥的磷光螺,如同攥着最后的希望,拖着那条痛到麻木的伤腿,用尽吃奶的力气,一头撞开挡路的破木箱,在周大海“快跑!”的吼声和老吴头气急败坏的尖声咒骂中,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外面瓢泼的雨幕!朝着市场出口的方向,亡命奔逃!

“抢东西啦!抓贼啊!别让她跑了!我的宝贝啊!” 老吴头凄厉的尖叫声如同鬼魅,紧紧追在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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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暴雨如同天河倒灌,疯狂地抽打在李晚星的身上、脸上。视线被雨水和泪水模糊成一片混沌。她根本辨不清方向,只知道拼命地往前跑!身后老吴头凄厉的咒骂和周大海模糊的吼声,如同索命的恶鬼,紧紧追随着她。

膝盖的伤口早已痛到麻木,每一次右腿的迈动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全靠求生的本能驱使着身体机械地向前挪动。攥着磷光螺的手心传来阵阵刺痛,被割破的地方在雨水的冲刷下不断涌出鲜血,又迅速被雨水稀释、带走。

她不敢回头,不敢停歇,像一只被猎犬追捕的、濒死的兔子,在省城迷宫般湿滑的小巷里跌跌撞撞地穿行。摔倒,爬起,再摔倒,再爬起…泥浆糊满了全身,伤口被一次次撞击、摩擦,脓血混着泥水不断渗出。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那令人心悸的咒骂声终于被呼啸的风雨声彻底淹没。李晚星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一条死胡同尽头冰冷潮湿的墙壁,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灼痛和浓重的血腥味。

安全了…暂时…

她摊开紧握的手掌。十几颗灰白色、毫不起眼的小小贝壳,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贝壳边缘沾着她掌心的鲜血和污泥,被雨水冲刷得有些发亮。她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拢在手心,如同捧着稀世的珍宝,冰凉的触感却奇异地带来一丝安定的力量。

**(内心独白:拿到了…终于…拿到了…)** 滚烫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上的泥污。这不是委屈的泪,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混杂着巨大疲惫和微弱希望的复杂情绪。

她拖着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体,如同一个破败不堪的泥人,终于挪回了那间廉价旅馆的小房间。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她才敢真正地松懈下来。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疼痛和深入骨髓的寒冷。她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

不行!不能休息!时间不多了!必须在晚上出摊前,把东西做出来!

她挣扎着爬起来,拧亮了房间里那盏昏黄如豆的电灯。灯光下,她的样子惨不忍睹:浑身湿透,泥浆和污血糊满了衣服裤腿,头发一绺绺黏在脸上额上,脸色惨白如鬼,嘴唇冻得发紫。膝盖处的布条早已被泥水和脓血浸透,散发着浓烈的腐臭味。

她顾不上处理自己,也顾不上那钻心的疼痛。她哆嗦着,先把那十几颗珍贵的磷光螺用清水小心地冲洗干净,放在唯一一块干净的旧毛巾上吸干水分。灰白色的小贝壳在灯光下依旧平平无奇,但李晚星知道,它们承载着她所有的希望!

然后,她翻出木盒里剩下的所有尼龙线。颜色暗淡,粗细不均。她又拿出母亲留下的那卷旧线,解开塑料袋,陈旧的气息弥漫开来。她深吸一口气,**(内心独白:阿妈…保佑我…)**

她没有选择复杂的孔雀,时间不够,材料也不够。她选择了相对简单、线条流畅的海豚造型。这是她曾经最熟练的样式之一,闭着眼睛都能编出来。

昏黄的灯光下,她枯瘦、包扎着纱布的手指,因为寒冷和高热而微微颤抖着,却异常灵活地穿梭在线绳之间。疼痛似乎被屏蔽了,疲倦似乎被驱散了,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那小小的、即将诞生的海豚身上。她选用母亲旧线卷里颜色稍深、带着点暗蓝光泽的线做海豚的主体,用新一点的白色细线勾勒出流畅的背鳍和腹部的线条。

最关键的,是眼睛!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一颗洗干净的磷光螺。这小贝壳太小了,直接镶嵌可能不稳。她想了想,灵机一动,先用一点细软的白色鱼线,将一颗磷光螺紧紧地缠绕固定好,做成一个“眼珠”的雏形。然后,在编织海豚头部最后收口的时候,将这个小小的、缠绕着贝壳的线球,巧妙地镶嵌了进去!位置,就在海豚那微微上扬的吻部上方!

一颗,两颗…她一共做了两只小海豚挂件。每只海豚的眼睛位置,都镶嵌上了一颗用鱼线仔细缠绕固定的磷光螺!

做完这一切,窗外已经彻底黑透了。雨还在下,淅淅沥沥。房间里弥漫着伤口腐烂的异味、廉价线绳的气味和雨水的潮湿气息。

李晚星小心翼翼地将两只小海豚捧在手心。灯光下,它们看起来依旧普通,甚至有些简陋。海豚的眼睛部位,那灰白色的贝壳毫不起眼。

她深吸一口气,拖着疲惫疼痛的身体,挪到墙边,颤抖着伸出手,关掉了房间里那盏昏黄的电灯。

啪嗒。

黑暗瞬间降临。

房间陷入一片死寂的漆黑。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弱的路灯光晕。

一秒…两秒…三秒…

李晚星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眼睛死死地盯着手心里那两只小小的海豚!

突然!

一点幽幽的、柔和的绿色光芒,如同沉睡的萤火虫被唤醒,在黑暗中悄然亮起!

紧接着,第二点绿光亮起!

两点绿光,如同两颗微缩的星辰,镶嵌在小海豚的头部位置!在浓稠的黑暗中,散发着神秘、梦幻、充满生机的幽绿光芒!虽然微弱,却如此清晰,如此动人!像深海中的精灵睁开了眼睛!

**(内心独白:亮了!真的亮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瞬间击穿了李晚星所有的疲惫、疼痛和绝望!滚烫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这一次,是喜悦的泪!希望的泪!她成功了!在这片黑暗的绝境里,她用自己的双手,点燃了两颗属于自己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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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敲打着窗棂,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李晚星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手里紧紧攥着那两只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绿光的小海豚。绿光映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和惨白的脸色,如同鬼魅。

狂喜过后,是更加汹涌的疲惫和身体各处传来的尖锐抗议。膝盖伤处腐烂的灼痛感在寂静中变得无比清晰,一阵阵抽痛顺着神经蔓延全身。高烧带来的眩晕感越来越强,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像灌满了滚烫的铅水,沉重得抬不起来。眼皮更是如同坠了千斤巨石,不断地往下耷拉。

**(内心独白:不能睡…不能睡…还要去夜市…)** 她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用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时间不多了!她必须赶在夜市人流高峰前,把摊子支起来!

她挣扎着爬起来,拧开灯。昏黄的光线下,她看着自己满身的泥泞和那条散发着腐臭味的伤腿,眉头紧锁。这样去摆摊,别说吸引顾客,恐怕连走近的人都会被吓跑。她必须清理一下!

旅馆的条件极其简陋,房间里只有一个掉了瓷的破脸盆和一个塞在墙角、锈迹斑斑的冷水龙头。她拖着腿挪过去,拧开水龙头。冰凉的、带着铁锈味的水哗啦啦地流出来。她咬紧牙关,忍着刺骨的寒冷和伤口接触冷水带来的剧痛,用毛巾沾着冷水,胡乱地擦拭着脸上和脖子上的泥污。每一下擦拭都牵扯着身体各处的疼痛,让她倒抽冷气。

最难处理的是那条伤腿。她一层层解开早已被脓血和泥水浸透、变得硬邦邦的布条。当最后一层揭开时,伤口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那股浓烈的腐臭味让她自己都忍不住干呕。伤口周围的皮肤红肿发亮,黄绿色的脓液不断从裂口处渗出,边缘的皮肉甚至开始发黑。她甚至能看到伤口深处一点惨白的骨头!景象触目惊心!

**(内心独白:不行…得包起来…不能吓到人…)** 她颤抖着手,拿出木盒里最后一点干净的纱布——那是她原本留着应急的——用冷水胡乱冲洗了一下伤口周围,忍着剧痛,将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劣质金疮药粉厚厚地撒在伤口上。药粉接触腐烂的皮肉,带来一阵钻心的灼痛!她死死咬着毛巾,才没有惨叫出声!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

然后,她用那点干净的纱布,笨拙而用力地将伤口紧紧裹住,打了个死结。纱布很快被渗出的脓血染成了深褐色。做完这一切,她已经虚脱得几乎晕过去,靠在墙上大口喘气。

换衣服是不可能了。她只有身上这一套。她只能把外面那件沾满泥点的粗布上衣脱下来,翻了个面,勉强套上,把最脏的一面穿在里面。裤子上的污泥实在无法处理,只能尽量把裤腿挽高一点,露出里面“相对干净”的纱布——虽然那纱布也很快被渗出的脓血浸透。

她将剩下的线卷、记账本、铅笔头,还有那两只散发着幽幽绿光的海豚挂件,仔细地放进那个旧木盒。目光落在盒底那只沾满污泥、被黄砚舟两次丢弃的孔雀挂件上。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它也拿了出来,用衣角使劲擦了擦孔雀额头那几片白色的碎瓷片,让它看起来稍微干净些,然后一起放进了盒子。**(内心独白:南洋手作…招牌还在…)**

最后,她掏出了口袋里那张被雨水泡烂、又被她体温烘得半干、皱巴巴如同咸菜的名片。黄砚舟三个字依旧清晰,旁边那抹属于她的暗红血痕却晕染开,显得更加刺目。她盯着名片看了几秒,眼神复杂,最终还是一咬牙,将它塞进了贴身的衣袋深处。**(内心独白:骨头硬…靠自己!)**

一切收拾停当——如果可以称之为“停当”的话——她抱起木盒,拄着那根湿漉漉的粗树枝拐杖,拖着那条剧痛流脓、被纱布紧紧包裹的伤腿,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再次一头扎进了外面冰冷漆黑的雨夜之中。目标:城南夜市。

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湿滑的街道,冰冷的雨水,不断渗透脓血的伤腿,高烧带来的眩晕和沉重感…每一样都在疯狂地消耗着她仅存的体力。她走得极慢,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粗重的喘息在雨夜里清晰可闻。

当她终于挪到城南夜市那条熟悉的街道时,远远地,就看到路口那辆熟悉的、蓝白相间的城管皮卡!车顶的红蓝警灯在雨幕中无声地旋转着,散发出冰冷而威慑的光芒!

李晚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转身就想逃!**(内心独白:他们还在!)**

她强迫自己停下脚步,躲在街角一个卖烤红薯的炉子后面,借着炉火的微光和雨幕的掩护,小心地观察着。她看到几个穿着蓝白色制服的身影在雨中巡视,其中那个黑脸胖城管队员的身影格外显眼!他挺着肚子,手里拎着根橡胶棍,正恶声恶气地驱赶着几个试图在路口摆摊的小贩,动作粗暴。

**(内心独白:不能从路口进去…会被他看到的…)** 她心脏狂跳,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她必须绕路!从夜市后面的小巷子穿进去!

她抱着木盒,拄着拐杖,像一只警惕的兔子,贴着墙根,绕了一个大圈,从一条堆满垃圾、污水横流的小巷子,艰难地钻进了夜市深处。巷口刺鼻的垃圾腐臭味混合着雨水的气息,熏得她一阵阵发晕。终于,她看到了自己平时摆摊的那个熟悉角落——那根冰冷的水泥墩还在。

然而,当她的目光扫向水泥墩附近时,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到了天灵盖!

就在她平时摆摊的位置旁边,甚至挤占了她原本的空间,一夜之间,竟然冒出了三家崭新的小摊!三块简陋的硬纸板招牌,用粗黑的毛笔字,赫然写着刺眼的大字:

“**正宗南洋手作!**”

“**南洋风情!彩线挂件!**”

“**南洋手工!物美价廉!**”

招牌下面,三张破塑料布铺开,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满了东西!李晚星只看了一眼,就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一模一样的塑料小向日葵!

一模一样的小狐狸挂件!

甚至连她那只引以为傲(尽管被丢弃过两次)的孔雀挂件,也被拙劣地模仿了出来!只不过,那些“孔雀”的尾羽用的是更廉价、颜色更俗艳的塑料丝,镶嵌眼睛的是更粗糙的彩色玻璃珠!还有用类似手法编织的各种小动物、小花篮…简直是李晚星摊位的翻版!不,是劣质的复制品!

三家摊主,一个是叼着烟卷、眼神飘忽的瘦高个男人;一个是脸上涂着劣质脂粉、抱着孩子喂奶的妇人;还有一个是头发花白、眼神浑浊的老头。他们看到李晚星抱着木盒、拄着拐杖、狼狈不堪地出现在巷口,眼神里没有丝毫意外,反而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看好戏般的嘲弄和得意。

**(内心独白:山寨…他们抄了我的东西!)** 巨大的愤怒和一种被彻底掠夺的委屈感瞬间淹没了李晚星!她辛辛苦苦琢磨出来的样式,她赖以生存的“南洋手作”招牌,一夜之间,就被人如此无耻地剽窃、复制,还堂而皇之地摆在了她的旁边!这简直比黄砚舟的羞辱更让她难以忍受!

她抱着木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愤怒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甚至看到有零星的顾客被那三家“南洋手作”的招牌吸引过去,正在翻看那些粗制滥造的仿品!

**(内心独白:怎么办?)** 绝望感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涌来。她的摊位被挤占了,她的样式被抄袭了,她唯一的优势——“南洋”这个噱头,也被别人堂而皇之地盗用了!她拿什么跟人家争?就凭她这条流脓的伤腿和盒子里两只小海豚吗?

就在这时,一个矮壮敦实、穿着黑色对襟短褂、脖子上挂着条小指粗金链子的光头男人,晃着膀子,带着两个流里流气的跟班,从雨幕中溜达了过来。雨水打在他油光锃亮的光头上,也毫不在意。他脸上挂着一种皮笑肉不笑的、令人极度不适的表情,三角眼里闪烁着贪婪和凶狠的光。

他直接走到那三家新摊位前,也不说话,只是伸出一只粗短、戴着硕大金戒指的手,手指捻动,做了个全世界都懂的手势。

那瘦高个男人立刻谄媚地笑着,从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塞到光头男人手里:“刀哥,您辛苦!今天刚开张,孝敬您喝茶!”

那抱孩子的妇人也赶紧从怀里摸出钱递过去,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刀哥,您多关照!”

花白头发的老头则哆哆嗦嗦地摸出一个旧手绢包,一层层打开,拿出几张零钱,也递了过去。

光头“刀哥”掂了掂手里的钞票,似乎还算满意,三角眼扫过三个摊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嗯,算你们识相。” 说完,他目光一转,如同毒蛇般,精准地锁定了抱着木盒、躲在巷口阴影里、脸色惨白的李晚星!

刀哥晃着膀子,带着一身湿漉漉的煞气,径直朝李晚星走了过来。两个跟班一左一右,堵住了她的退路。

“哟呵!这不是‘南洋手作’的正主儿吗?” 刀哥停在李晚星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残忍笑意,声音又哑又难听,像砂纸摩擦,“腿还没瘸利索呢?又出来摆摊了?挺勤快啊!”

他油腻腻的目光扫过李晚星怀里抱着的旧木盒,又在她那条被脓血浸透纱布的伤腿上停留了一下,毫不掩饰地露出嫌恶的表情。

“刀…刀哥…” 李晚星的声音因为恐惧和寒冷而抖得不成样子,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木盒。

“别紧张嘛!” 刀哥嘿嘿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伸手拍了拍李晚星瘦削的肩膀,力道不小,拍得她一个趔趄,“刀哥我呢,最是讲规矩!这城南夜市,是我‘金刀帮’罩着的!甭管老的新的,想在这地界上摆摊,讨口饭吃,那就得守我刀哥的规矩!”

他凑近了些,一股浓烈的烟臭和汗馊味扑面而来,熏得李晚星几乎窒息。他压低了声音,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只剩下赤裸裸的威胁和凶狠:“规矩很简单!一天一块大洋的保护费!交钱,保你平安无事!不交…”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三角眼阴冷地扫过李晚星那条流脓的伤腿,狞笑着,“哼哼,那帮穿皮的‘黑狗子’收拾不了你,刀哥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在这地界上混不下去!昨天摔断腿,下次…指不定就摔断脖子了!懂吗?”

一天一块大洋!

李晚星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全身上下连一个铜板都没有了!昨天最后的两块多钱,都“买”了那十几颗磷光螺!

“刀…刀哥…” 李晚星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哭腔,“我…我今天还没开张…身上…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您…您行行好…宽限两天…等我卖了货…一定…”

“没钱?!” 刀哥猛地拔高了声音,脸上的横肉一抖,三角眼里凶光毕露!他一把揪住李晚星胸前的衣襟!力道之大,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怀里的木盒差点脱手!

“小娘皮!跟老子玩这套?!” 刀哥唾沫星子喷了李晚星一脸,恶狠狠地吼道,“没钱?没钱你摆什么摊?当老子是开善堂的?!告诉你!今天这钱,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否则…” 他猛地用力一推!

“啊!” 李晚星本就虚弱不堪,被他这么一推,脚下湿滑,加上膝盖剧痛无力支撑,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重重地向后摔去!后背和伤腿狠狠撞在身后冰冷坚硬、布满污垢的墙壁上!

砰!

剧痛如同炸弹在体内爆开!眼前瞬间一片漆黑!怀里的木盒再也抱不住,脱手飞出,盖子摔开,里面的线卷、记账本、铅笔头、还有那两只小海豚和那只旧孔雀,哗啦啦地散落在肮脏潮湿的地面上!泥水四溅!

“唔…” 李晚星闷哼一声,蜷缩在墙角,疼得浑身痉挛,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了。膝盖伤处受到重创,一股温热的液体瞬间浸透了纱布,沿着小腿往下流!她甚至能感觉到伤口再次撕裂的剧痛!

“给脸不要脸!” 刀哥看着散落一地的东西,尤其是那两只滚在泥水里、沾满污渍的小海豚和那只旧孔雀,脸上露出极度的轻蔑和不屑,“就这点破烂玩意儿?还南洋手作?呸!垃圾!” 他狠狠地啐了一口浓痰,那口浓黄黏稠的痰,不偏不倚,正落在其中一只小海豚的身上!

“听着!” 刀哥叉着腰,指着蜷缩在墙角、痛苦抽搐的李晚星,声音如同夜枭般刺耳难听,盖过了雨声,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角落,“识相点,就带着你这堆破烂玩意儿,立刻给老子滚出城南夜市!永远别再让老子看见你!再敢踏进来一步…” 他狞笑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神阴毒无比,“老子让你和你这堆垃圾,一起消失!听清楚没有?!”

说完,他不再看李晚星一眼,仿佛她已经是路边的垃圾。他朝着两个跟班一挥手:“走!收下一家!” 三人晃着膀子,扬长而去,消失在迷蒙的雨幕中。

角落里一片死寂。只剩下冰冷的雨声,和蜷缩在墙角、压抑而痛苦的喘息声。

那三家山寨摊位的摊主,冷漠地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瘦高个男人甚至悠闲地点起了一支烟。

李晚星蜷缩在冰冷的墙角,泥水浸透了她的裤子和后背。散落的线卷、记账本、铅笔头浸泡在污水中。那只被浓痰玷污的小海豚和那只旧孔雀,静静地躺在泥泞里,如同她此刻破碎的尊严和希望。

膝盖的剧痛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伤口似乎完全裂开了,脓血混着雨水,在身下积成一小滩污秽的暗红。高烧带来的眩晕感越来越强烈,意识开始模糊。

**(内心独白:滚…让我滚…)** 刀哥那狰狞的面孔和恶毒的威胁在脑中反复回响。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铁链,死死地缠绕着她,勒得她喘不过气。她甚至能想象,如果她不走,明天,或者下一秒,等待她的将是什么。

放弃吗?像条丧家之犬一样,拖着这条烂腿,滚出省城?滚回那个没有活路的乡下?眼睁睁看着小阳被卖掉?

不!

一个声音在心底疯狂地呐喊!如同濒死的野兽发出的最后嘶吼!

**(内心独白:不——!)**

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玉石俱焚般的狠戾光芒!雨水混合着泪水在她脸上肆意流淌,却冲刷不掉眼底那燃烧的火焰!

她死死地盯着散落在泥水里的那两只小海豚!尤其是那只被浓痰玷污的!那幽幽的绿光被污泥覆盖,黯淡了下去,但并没有熄灭!它们还在!她的希望还在!

**(内心独白:你们想让我滚?我偏不!)** 一股从未有过的、源自生命最底层的凶悍和倔强,如同火山般在她胸腔里猛烈喷发!压倒了恐惧!压倒了疼痛!压倒了所有的屈辱和绝望!

她不再犹豫!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挣扎着、手脚并用地朝着散落在地的木盒和挂件爬去!每挪动一寸,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但她毫不在意!她一把抓起那只被浓痰玷污的小海豚!不顾那令人作呕的污秽,用袖子狠狠地、用力地擦拭着它身上的污泥和浓痰!然后,她抓起另外那只还算干净的小海豚!

她扶着冰冷湿滑的墙壁,用那条剧痛流脓的伤腿,支撑着,挣扎着,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重新站了起来!身体因为疼痛和虚弱而剧烈摇晃,但她站直了!

她不再看那三家山寨摊位,不再看周围冷漠或好奇的目光。她抱着那个重新捡起的、沾满污泥的旧木盒,拖着那条不断滴落脓血的伤腿,一步一挪,如同一个浴血归来的战士,坚定地走向那根冰冷的水泥墩——那是她的阵地!

她将木盒重重地放在水泥墩上!打开盒盖!拿出那卷写着“南洋手作”的旧纸板招牌!虽然被雨水泡得有些发软,字迹也有些模糊,但她依旧将它高高地、用力地插在了木盒旁边!招牌在风雨中微微摇晃,却倔强地挺立着!

然后,在周围所有人——包括那三个山寨摊主——惊愕、不解、甚至带着一丝看疯子般的目光注视下,李晚星用那双沾满污泥和鲜血、枯瘦而颤抖的手,珍重地、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仪式感,将两只小海豚挂件,一左一右,挂在了木盒边缘最显眼的位置!

雨还在下。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海豚身上的污泥。那只被擦拭过的海豚,身上的污秽被冲淡了些。

做完这一切,李晚星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晃了晃,无力地靠着冰冷的水泥墩滑坐在地。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和血腥味。她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两只在雨中沉默的小海豚,眼神里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疯狂和期待!

一秒…两秒…三秒…

夜市昏黄的路灯光线透过迷蒙的雨幕,微弱地照射在摊位上。周围依旧嘈杂,雨声淅沥。

突然!

一点幽幽的、柔和的绿色光芒,如同被压抑了许久的火种,顽强地穿透了覆盖的污渍和冰冷的雨水,在黑暗中悄然亮起!

紧接着,第二点绿光亮起!

两点绿光!如同两颗在暴风雨夜中倔强点燃的星辰!在冰冷、混乱、肮脏的城南夜市角落,在昏黄路灯和迷蒙雨幕的背景下,散发着神秘、梦幻、充满生机的幽绿光芒!虽然微弱,却如此清晰,如此执着!像黑暗中指引迷航者的灯塔!像绝境里永不屈服的灵魂之火!

这突如其来的、梦幻般的绿光,瞬间撕裂了雨夜的沉闷和周围的嘈杂!

“咦?快看!那是什么?在发光!”

“天哪!那海豚的眼睛!是活的吗?怎么会冒绿光?”

“发光贝壳?是夜明珠吗?!”

“在南洋手作那边!快过去看看!”

惊奇的议论声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在周围的人群中炸开!原本流向那三家山寨摊位的零星顾客,脚步猛地顿住!周围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无数道好奇、惊讶、难以置信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聚焦过来!聚焦在那两只散发着幽幽绿光的、在风雨中轻轻摇曳的小海豚身上!聚焦在那个蜷缩在水泥墩旁、浑身泥泞、脸色惨白如鬼、却倔强地挺直了脊梁的瘦弱身影上!

人群,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开始骚动着,朝着李晚星这个小小的、寒酸的、却闪烁着奇迹般光芒的摊位,再次围拢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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