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海盗的摩斯密码》
夜凉如水，咸湿的海风也无法完全吹散底舱那股陈年木料、腌渍货物和众多水手体味混合在一起的、属于远洋宝船的独特气息。张一斌借着固定在舱壁上一盏摇曳油灯的光，百无聊赖地划拉着手中几乎快要没电的平板电脑——里面仅存的几部离线电影都快被他盘出包浆了。突然，一阵极其轻微、却绝对不属于这艘船固有频率的“嘀”声，穿透了木结构的呻吟和海浪的呜咽，钻进了他的耳朵。
不是虫鸣，不是鼠啮，更不是任何他已知的明代航海器械能发出的声音。
那声音极有规律，短促、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电子质感，像是一颗来自异次元的心跳，正潜伏在这艘十五世纪巨舰的某个角落。张一斌猛地坐直，汗毛倒竖，睡意瞬间一扫而空。这声音……是摩尔斯电吗？！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出吊床，像一只警惕的猫，循着那微弱的声音在昏暗曲折的底舱货栈里摸索。成堆的瓷器、丝绸、茶叶包成了沉默的巨人，投下幢幢黑影。那“嘀嗒”声时断时续，仿佛在和他捉迷藏，一度让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最终，他在一堆用于与沿途小国贸易的、质量粗糙的备用青花瓷碗碟后面，发现了一个极不协调的东西。
那是一个约莫巴掌大小，由某种黯淡金属制成的扁平方盒，严丝合缝，表面没有任何可见的按钮或接口，只有几道仿佛自然形成的微妙纹路。那规律的电码声，正是从它内部发出的。
“罗子建！欧阳！快过来！有发现！”张一斌压低声音，对着腕间一个改造过的、功率极低仅能短距通讯的微型对讲机急促呼叫。这是他们利用船上能找到的磁石、铜线等材料，偷偷摸摸搞出来的“黑科技”，效果时好时坏。
没过多久，罗子建带着他的万能工具盒，欧阳菲菲也揉着惺忪睡眼赶到了。陈文昌负责在上层通道望风。
“这是什么鬼东西？”欧阳菲菲看着张一斌手中那个冰冷的金属块，也听到了那细微的“嘀嗒”声，面露惊疑，“不像我们这个时代……甚至不像我们那个时代的普通玩意儿。”
“信号源非常微弱，但结构精密得吓人。”罗子建接过金属盒，用自制的简易探针小心地检测着，“没有焊接痕迹，像是整体成型……某种我们不了解的合金。这嘀嗒声……是某种信标？或者在传输数据？”
张一斌尝试着用他知道的几种解密方式去解读这段简单的重复电码，眉头越皱越紧：“代码内容很简单，就是在不断重复一组数字和字母混合的字符串：‘L2S-01A’。这像是个……标识符？或者坐标代码？”
“L2S？”欧阳菲菲沉吟道，“听起来不像标准的坐标格式。倒像是某种编号或者代号。”
就在这时，那“嘀嗒”声毫无征兆地停止了。金属盒表面的纹路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沉寂，变得冰冷而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们的集体幻觉。
“没电了？还是……传输完毕？”罗子建晃了晃盒子，毫无反应。
线索似乎戛然而止。但这个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造物，如同一个冰冷的幽灵，证实了他们长久以来的猜测：除了他们，还有别的“东西”或“人”，正在介入这段历史，其科技水平甚至可能远超他们的理解。
这个意外发现让小队的气氛空前紧张。他们意识到，被动等待不是办法，必须主动出击，从海盗内部寻找更多关于这种“未来科技”的线索。突破口，很可能就在那些被缴获的海盗物资上。
第二天，利用帮助清点战利品的机会，他们重点检查了那些从海盗头目船舱里搬回来的、看似不起眼的杂物——账簿、私人文书、航海笔记甚至是一些涂鸦纸片。陈文昌负责吸引看守官兵的注意力，大讲特讲辣酱的十八种吃法，张一斌和罗子建则趁机快速翻阅。
大多数文件记录的不过是些琐碎的物资清单、劫掠记录和分赃账目，用的也是晦涩难懂的海盗黑话或方言。就在他们快要放弃时，欧阳菲菲却对着一本封面油腻、账页发黄的普通货船流水账本陷入了沉思。
“不对……”她纤细的手指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眼神锐利，“这些账目……太干净了。”
“干净？”张一斌凑过来，“不就是些破账吗？”
“不是内容干净，是逻辑干净！”欧阳菲菲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发现真相的光芒，“你们看，每一次物资入库、分发、交易，记录得极其详尽，时间、物品、数量、经手人，环环相扣，几乎没有任何涂改或模糊的地方。这不符合常理。”
她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一处记录：“看这里，‘腊月廿三，收番薯干百二十斤，王五经手。同日，支番薯干六十斤与快蟹船李癞子，换得硫磺十五斤，赵四见证。’记录得太完美了，连见证人都写上。这不像流水账，倒像……倒像……”
“像什么？”罗子建也来了兴趣。
“像区块链！”欧阳菲菲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他们可能听不懂，连忙解释，“就是一种去中心化的分布式记账技术！每一个交易记录就是一个‘区块’，被所有参与者共同验证和记录，一旦记上就无法篡改，前后链接形成‘链’。这本账本的严谨和不可篡改性，隐隐符合这种逻辑！只是它用的是人力而非算力来保证‘共识’和‘不可篡改’！”
张一斌和罗子建目瞪口呆。用最原始的人力手工账簿，模拟出了未来区块链的核心理念？这是何等的……违和与惊悚！
“还有更奇怪的，”欧阳菲菲快速翻动账本，“你们看这些交易物品，除了常规的粮食、火药、布匹，频繁出现一些代号，比如‘雷石’、‘黑水’、‘千里镜（非铜制）’，甚至……‘异人录’。”
她的手指停在了一页的下角，那里用更小的字记录着一行看似无关的话：“‘L2S货三，验无误，入库深窖，非令勿动。’”
L2S！
这个代号再次出现了！与那个金属盒的信号代码前缀一致！
“L2S是某种货物的代号？”张一斌心跳加速，“‘异人录’又是什么？记录怪力乱神的人？还是指……像我们这样的？”
“还有这个‘验无误’，”罗子建指着那三个字，“他们用什么方法‘验’？标准是什么？这背后一定有一套我们不知道的、极其严密的规则和验证体系。”
他们仿佛窥见了一个庞大冰山的一角。这群海盗，绝不仅仅是乌合之众。他们有着高度组织化的后勤管理，甚至可能掌握着某些超前的管理理念或技术，并且在暗中交易着一些非同寻常的“货物”。那个发出信号的金属盒，或许就是某种“L2S”型号设备的信标或日志记录器？
巨大的震惊过后，一股寒意顺着三人的脊背爬升。他们原本以为只是面对一群拿着刀剑略通水战的古代海盗，至多有几个和他们一样的倒霉穿越者搅局。但现在看来，这伙海盗的背景深不可测，其组织严密程度、可能掌握的技术或理念碎片，都指向一个更复杂、更危险的真相。
“我们必须找到那个‘深窖’！”张一斌压低声音，语气斩钉截铁，“L2S货到底是什么？‘异人录’又记载了什么？这可能是我们摸清对方底细，甚至找到回家线索的关键！”
欧阳菲菲却显得忧心忡忡：“对方能用人力模拟出区块链的记账方式，其组织性和背后的智慧超乎想象。我们这样贸然去找，会不会是自投罗网？”
罗子建检查了一下随身工具：“再危险也得试试。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海盗问题了，我感觉我们正在接近一个巨大的秘密，可能关乎我们为什么来这里，甚至……关乎历史本身是否被篡改。”
三人迅速达成一致，决定当晚就行动，根据账本上零碎暗示的方位信息，去寻找那个隐藏在岛屿深处的、被称为“深窖”的秘密仓库。
是夜，月黑风高。四人小队凭借着蹩脚的古代航海图、账本上隐晦的方位提示（诸如“灶房南行百步见枯树，西折入乱石堆”之类），以及张一斌手机上最后一点电量支撑的简陋指南针功能，艰难地摸到了疑似藏有“深窖”的区域——位于岛屿背面一处极其隐蔽的礁石裂隙深处。
裂隙入口被巧妙的藤蔓和乱石遮掩，若非有意寻找，绝难发现。洞内阴冷潮湿，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海腥味和尘土味。他们点燃了带来的小火把（不敢用手电筒，光太显眼），小心翼翼地深入。
洞穴曲折向下，人工开凿的痕迹越来越明显。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一个巨大的天然石窟改造而成的仓库。里面堆放着不少箱笼，上面覆盖着防水的油布。
他们心跳加速，快速掀开几个箱子，里面大多是些常规的金银、丝绸、香料，看来是海盗的主要藏宝点之一。但他们的目标不是这些。
“找找看！有没有特别的东西！符合‘L2S’或者‘异人录’描述的！”陈文昌低声催促，一边警惕地望着洞口方向。
张一斌和罗子建分头搜寻。终于，在一个角落里，他们发现了几口明显更沉重、材质也更特殊的金属包边木箱，箱子上用朱砂写着难以辨认的符咒般的文字，其中一口箱子的侧面，赫然刻着几个他们既陌生又熟悉的字母与数字——
“L2S-01A”。
与那金属盒的信号代码完全一致！
“找到了！”张一斌压抑着激动，和罗子建合力，用工具小心翼翼地撬开了箱盖。
箱内铺着防震的干草和丝绸。里面的东西却让他们瞬间愣住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感席卷全身。
那并非想象中的奇技淫巧的未来装置，也不是什么武功秘籍或长生不老药。
箱子里整齐地码放着一块块大小均匀、表面光滑如镜的……黑色石板。每块石板约A4纸大小，两指厚度，触手冰凉，质地非金非玉，更非任何已知的岩石。在火把昏暗的光线下，石板表面似乎能吸收光线，深邃得令人心悸。
欧阳菲菲拿起一块，入手沉重。她仔细查看，发现石板表面并非完全光滑，而是蚀刻着无数比蚊足还要纤细的、排列组合极具规律的奇异纹路，这些纹路在火光映照下，偶尔会流转过一丝极微弱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幽光。
“这……这是什么？”陈文昌凑过来，一脸茫然，“磨刀石？还是什么奇怪的墓碑？”
张一斌尝试用指甲划过表面，不留任何痕迹。他又试着像操作触摸屏一样滑动，石板毫无反应。
“不像任何已知的科技产品……”罗子建拿出万用表检测，“没有电流反应，没有磁场异常……就像一块死物。但这纹路……精密得可怕。”
就在他们对着这箱诡异的石板一筹莫展之时，欧阳菲菲的目光被箱子内侧盖子上的一些刻痕吸引了。那不是文字，而是一系列抽象的、带有强烈神秘学色彩的符号环绕着一个核心图案。
她辨认了半天，突然，瞳孔猛地收缩，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拿着石板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菲菲，怎么了？你认识这些符号？”张一斌注意到她的异常。
欧阳菲菲抬起头，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和难以置信而有些发颤：
“这些符号……大部分我不认识……但中间这个核心图案……我好像在学院的考古文献里见过……这、这图案象征的不是别的东西……”
她深吸一口气，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
“是‘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