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谦早有准备,上前一步,指着海图上南汉沿海的几处标记:“王爷,职方司已基本摸清。南汉水师主力约有三万,战船四百余艘,主力集结于广州外海以及雷州半岛附近。其战船体型较大,擅长接舷跳帮肉搏,亦装备有拍杆、火箭等传统火攻器具。值得注意的是,他们确实拥有火炮,数量不详,但据观察和俘虏口供,其炮制仿自我军早期产品,颇为笨重,射程、精度与射速皆远逊于我军现役火炮。其水师将领中,以镇海将军吴珣最为跋扈,上次袭击我船队,极可能就是此人擅自所为。”
王审知仔细听着,手指在海图上广州的位置轻轻敲击:“吴珣……看来是个狂徒。刘隐派使团前来,恐怕也有几分管束不住手下、前来试探缓和的意味。可惜,晚了。”他转向陈褚,“元亮,我方水师情况?”
陈褚翻看着手中的卷宗,语气带着一丝振奋与凝重:“禀王爷,登、莱两港现有可出战之大中型战船一百二十艘,其中新式炮舰四十艘,皆已配备‘长管破城炮’或改进型野战炮。福建方面,可抽调战船约一百五十艘,新式炮舰三十艘。合计可用战船二百七十艘,其中炮舰七十艘。水师官兵经过数月强化操练,尤其是炮舰官兵,已基本掌握远海航行与火炮射击要领。只是……”他顿了顿,“若要远征千里,直捣广州,后勤补给压力巨大,且新式炮舰虽利,但抗风浪能力与持久作战能力,尚需实战检验。”
“二百七十艘,七十艘炮舰……”王审知沉吟着,这个力量,与南汉相比,在数量上仍处劣势,但在技术质量上,他已拥有绝对信心。“后勤确是关键。远征舰队需要设立中途补给点。琉球基地建设得如何了?”
林谦答道:“琉球基地已初具规模,可停泊、维修中型战舰,储备部分淡水和粮食。但若要支撑大规模舰队长期作战,仍远远不足。”
“那就把它变成足够!”王审知断然道,“命令福建,立刻组织第二批运输船队,满载工匠、建材、粮草,增援琉球,不惜代价,在一个月内,将琉球基地扩容一倍!使其能作为我军南下之前进基石!”
“是!”陈褚记下。
“至于远征时机……”王审知目光扫过众人,“我们不能等到万事俱备。刘隐现在定然也在加紧备战,拖延下去,只会让他准备得更充分。我军当以快打慢,以锐击钝!”
他站起身,走到海图前,手指从登州、莱州划过,经琉球,最终重重地点在广州:“本王决定,两个月后,待东南季风稳定,即发起远征!以登莱水师为北路,福建水师为南路,会师于琉球,稍作休整补充后,直扑南汉珠江口!首要目标,歼灭其主力水师,摧毁其沿海船厂、港口!若能寻机,炮击广州,逼其签订城下之盟!”
这个计划极为大胆,甚至有些冒险。张文礼忍不住道:“王爷,是否过于急切?我军新舰、新兵虽经操练,毕竟未经大战检验。且劳师远征,若南汉坚壁清野,固守港口,或断我归路,如之奈何?”
“文礼所虑,不无道理。”王审知看向他,“所以,此战关键在于‘机动’与‘火力’!我们不与其纠缠于港口攻坚,而是要将其主力诱出,或寻其于海上决战!利用我军火炮射程优势,在远距离上摧毁其船只!记住,我们的优势在海上,在炮口!而非跳帮肉搏!”
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至于风险……打仗,岂能无风险?坐等敌人壮大,才是最大的风险!刘隐敢袭击本王船队,就必须付出代价!此战,不仅要报仇,更要一举奠定我朝在东南海疆的霸权!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这万里海疆,究竟谁说了算!”
王审知的决心感染了众人。陈褚、林谦肃然领命,连张文礼也不再多言,眼中燃起战意。
“具体作战方略,由林谦会同海疆都督府详细拟定。”王审知最后吩咐,“记住,此战,首重情报,次重后勤,再次方为接战。务必做到知己知彼,谋定后动!”
战略既定,整个机器再次高速运转,目标明确地指向南方。战争的阴云,开始在海疆上空凝聚。
就在王审知积极筹备远征之际,被滞留在福州的南汉使团,终于坐不住了。正使几次三番求见福建留守官员,言辞一次比一次急切,甚至隐隐透露出若再不得接见,便要自行返回的意图。显然,他们国内的压力,或者对局势的判断,让他们无法再安心等待。
这一日,使团正使几乎是以闯宫的姿态,硬是见到了福建留守的最高文官。
“大人!我等奉我主之命,携重礼与国书前来通好,已滞留月余!琅琊王迟迟不归,莫非是轻视我南汉,有意羞辱不成?”正使强压着怒气,质问道。
留守官员按照王审知的吩咐,依旧是一副为难又诚恳的样子:“贵使言重了!王爷确实被北疆军务羁绊,绝非有意怠慢。况且……”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仿佛透露什么机密,“近来海上不太平,听说有不明舰只袭扰商路,王爷也是忧心忡忡,正在全力查办。想必处理完这些琐事,王爷定会尽快南归接见诸位。”
他越是掩饰,那“袭扰商路”、“不明舰只”的字眼就越是像针一样扎在南汉正使的心上。正使脸色变了几变,最终拂袖而去。
消息很快通过特殊渠道传回幽州。王审知看着林谦送来的报告,冷笑一声:“看来,他们是真急了。也好,省得我们再费周章。告诉福建,可以‘勉强’同意他们派一副使,由我方派人‘护送’,北上幽州觐见。路上……可以走得慢一些。”
他就是要让南汉使者在路上亲眼看看他治下的“稳定”与“繁荣”,看看那些正在港口集结、擦得锃亮的炮舰,让那种无形的压力,随着路程的延长,一点点渗透进他们的心里。
与此同时,王审知抽空去了一趟已正式开课的弘文院。学舍内,书声琅琅,但也夹杂着一些不一样的动静。在一间特意开辟出的“格物斋”内,年轻的助教墨衡,正带着一群学子,围着一个简易的水力模型,讲解着杠杆与齿轮的原理。学子们大多眼神好奇,也有少数面露不屑。
郑珏陪同在王审知身边,看着眼前这一幕,神色复杂。他低声道:“王爷,此法虽能启发心智,然……与科举仕途无益,恐难长久。”
王审知看着那些沉浸在新奇原理中的年轻面孔,淡然道:“郑公,谁说未来的仕途,只需熟读经义?若有一日,需要他们去督导水利,去设计城防,去管理工坊,这些‘无用之学’,便是‘大用’。眼光,需放长远些。”
郑珏默然不语。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快步走来,在王审知耳边低语几句。王审知眼中精光一闪,对郑珏道:“郑公,本王有些军务,先行一步。”
他离开弘文院,回到节度使府,鲁震正一脸兴奋地等在书房。
“王爷!成了!俺们弄出来了!”鲁震手里捧着一个用红布覆盖的物件,激动得满脸通红。
王审知揭开红布,只见里面是一支造型奇特的火铳,比燧发枪更短,枪管下方连接着一个可旋转的、带有数个预装药室的圆盘状结构。
“这是……转轮打火?”王审知又惊又喜,他只是在闲聊时提过这个概念,没想到鲁震他们真的搞出来了原型!
“对对对!就是按王爷您说的那个意思弄的!”鲁震献宝似的介绍,“俺们叫它‘迅雷铳’!这转轮里头有燧石,扣动扳机就转一下打火,比拉火绳快多了!虽然结构复杂,容易卡壳,造起来也费劲,但要是给骑兵或者跳帮兵用上,近战的时候能连打好几发,厉害得很!”
王审知拿起这支还显得颇为粗糙的“迅雷铳”,仔细端详,心中澎湃。技术的进步,哪怕只是一小步,在关键时刻都可能带来决定性的优势。
“好!鲁大匠,立了大功!”王审知赞道,“立刻组织最好的工匠,小批量试产,优先装备给即将南下的水师陆战队和精锐斥候!”
“嘿嘿,包在俺身上!”鲁震拍着胸脯,干劲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