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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袍缓带,面容和煦,正是临海苑长老周元通。

徐尘脚步猛地一顿,周身灵力几乎瞬间自行提聚,又被他强行压下。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心中却已沉了下去。对方出现在这里,绝非巧合。

周元通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笑容,仿佛偶遇老友般拱手道:”徐道友,行色如此匆匆,这是要往何处去啊?”

徐尘目光微冷,淡淡道:“城中事已了,自是离去。”

“哎呀,那可真是不巧了。”周元通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徐道友恐怕还需在城中多盘桓几日了。”

徐尘眉头微蹙:“周长老这是何意?”

周元通稍稍凑近半步,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并非在下之意,而是城内老祖听闻道友神通不凡,于天南关战绩斐然,特命在下前来,请道友前往峰顶一叙。老祖相召,可是天大的机缘,道友万万不可错过啊。”他话语虽客气,但那“特命”、 “请”字,却重若千钧,透着一股无可违逆的意味。

徐尘的心彻底沉入谷底。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周元通果然将他的信息上报,而且引来了化神老祖的注意!此刻他若拒绝,便是直接拂了化神老祖的面子,在这望海城内,恐怕下一刻便是雷霆之怒临头,死无葬身之地。

瞬息之间,利弊权衡清晰无比。硬扛,十死无生;顺从,尚有一线生机,至少能弄清楚那老祖究竟意欲何为。

他面上看不出丝毫波澜,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阴霾,旋即恢复平静,语气淡漠:“既是老祖相召,徐某自当遵从。有劳周长老带路。”

周元通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笑容更深:“道友请随我来。”

这一次,周元通并未步行,而是袖袍一拂,一道祥云自足下升起,托起两人,径直朝着望海城中心那座最高、最巍峨的山峰飞去。这是元婴修士在城内的特权,也彰显着此行的重要性。

峰顶并非想象中的宫殿楼宇,反而异常开阔平整,仿佛被人以无上法力削平而成。地面铺就着温润无瑕的白玉灵砖,铭刻着复杂的聚灵阵纹,使得此地的灵气浓郁到几乎化为液态,呼吸间都觉修为有隐隐增长之感。云雾在脚下缭绕,仿佛置身仙境。

一处临崖的白玉平台上,已然设下一席。席位不多,仅八九个蒲团围着一圈低矮玉案,案上摆放着灵果仙酿,香气袭人。场面不大,却极尽尊贵,只因能在此地设宴者,唯有峰顶主人。

此刻,席间已坐了七八人。这些人衣着各异,但大多朴素,甚至有些风尘仆仆之意。他们修为皆是不凡,最低也是元婴初期,最高者乃至元婴中期巅峰,气息凝练扎实,眼神锐利,显然都是久经磨砺之辈。更重要的是,他们身上并无任何宗门标记,皆是散修或小派独行客之流。众人彼此间并无交谈,大多眼观鼻鼻观心,或默默饮酒,或远眺云海,气氛显得有些沉闷和微妙。

徐尘随周元通落下云头,立刻吸引了席间所有人的目光。那些目光带着审视、探究,以及一丝同病相怜般的了然。

周元通快步走到主位之侧,躬身低语了几句。

主位之上,坐着一位青衣老者。老者发须皆白,面容清癯,看上去平平无奇,仿佛只是个寻常老翁。但他只是那般随意坐着,周身却无丝毫灵气波动外泄,仿佛与整个天地融为一体。他目光开阖之间,并无精光四射,反而有种深不见底的淡漠,偶尔流转间,却让与之对视者神魂都为之悸动。

此人便是望海城的化神老祖之一,玄穹老祖。

玄穹老祖目光淡淡扫过徐尘,随意挥了挥手,示意徐尘入座空着的一个蒲团,并未有任何言语。

徐尘感到那目光扫过时,一股无形的压力骤然降临,虽一闪即逝,却让他元婴都微微一颤。他面色不变,依言默默走到空位坐下,眼观鼻,鼻观心,神识却高度集中,谨慎地感知着场内的一切。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在场的元婴修士,包括他自己,气息都如同绷紧的弦,带着明显的拘谨、疑虑和不安。

而那位玄穹老祖,则如同笼罩在所有人头顶的无边天穹,深不可测,威压自生。

又静默等待了约莫小半炷香的时间,陆续又有两三人被引领而来,皆是元婴期的散修,表情与在座诸人一般无二。

当最后一名面色蜡黄的中年修士被引到位子上后,席间共坐了十二人。

玄穹老祖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平淡无奇,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直接切入主题,毫无任何寒暄客套:“人齐了。今日唤尔等前来,只为一事。”

所有修士瞬间抬头,目光聚焦于老祖身上,屏息凝神。

“镇海关,压力日增。”玄穹老祖语气毫无起伏,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城内联盟各宗道友已连续值守数月,伤亡不小,身心俱疲。需尔等前往轮值十日,换他们回城休整。”

话音落下,席间空气瞬间凝固!

仿佛有无形的寒流席卷而过,所有修士脸色都变了。有人猛地低下头,掩饰眼中的惊怒;有人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酒杯,指节发白;有人喉头滚动,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去镇海关前线十日?那是人族与海妖交战的最前线,化形大妖层出不穷,甚至传闻有化神妖修窥伺!十日轮值,说是九死一生也毫不为过!

但拒绝?当面拒绝一位化神老祖?那恐怕立刻就是十死无生!

徐尘的心也猛地一紧。果然如此!竟是这般敢死队般的任务!他眼角余光迅速扫过众人,看到的是同样苍白的脸色和惊惧的眼神。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数息。

玄穹老祖仿佛没有看到众人的反应,继续平淡道:“自然不会让尔等白出力。凡应下此事者,皆可向老夫,或向联盟,提出一个合理的要求。功法、丹药、法宝、材料,只要不过分,尽可商量。”

利诱来了!但这点空头许诺,如何能与性命相比?

然而,就在徐尘心中冷笑之际,一道冰冷、精准、不容抗拒的传音,如同细针般骤然刺入他的识海,直接响起:

“徐小友,知你在寻觅能精进元婴修为的丹方与材料。老夫早年修行,尚有一瓶‘龙虎淬元丹’,此丹乃上古体修之法与丹道结合所成,共十颗。药性极霸道,服食一颗,需以真元与肉身苦苦熬炼一年,方能彻底化开药力,其间痛苦非常人所能忍。然,若能熬过,一颗便可抵寻常元婴修士十年苦修之功!一瓶尽服,再闭关四五十年尽数炼化,助你突破眼下初期瓶颈,直达中期之境,并非虚言!”

徐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瞳孔骤然收缩!

龙虎淬元丹!

这诱惑太大了!大到几乎让他瞬间窒息!他苦苦追寻的,不正是快速提升实力的途径吗?修为才是根本!若有此丹,节省百年光阴,突破中期,去往云洲就更有保障一些。

那传音继续冰冷地响起,打断他的震撼:“此丹,便可作为你的‘合理要求’。但,前提是你能从镇海关活着回来。如何选择,在你。”

巨大的诱惑与冰冷的威胁,如同冰火交织,瞬间将徐尘淹没。他心脏狂跳,血液奔涌,但脸上却硬生生维持着绝对的平静,只有搁在膝上的双手,指尖深深掐入了掌心。

去,则九死一生,但有一线获得天大机缘的希望;

不去,则立刻触怒化神,恐怕当场便有杀身之祸,且一无所得。

他快速观察他人,发现身旁不远处一名面容枯槁的老者,呼吸骤然急促了一瞬;另一侧一名背负长剑的中年修士,眼神中爆发出惊人的锐芒后又迅速收敛……显然,他们也收到了不同的、但同样极具诱惑力、直指他们道途渴求的传音许诺!

这玄穹老祖,对人心的把握,对利益的操控,已至化境!

就在这时,席间一名元婴中期、面色赤红的大汉猛地站起身,他似乎收到了无法拒绝的条件,抱拳沉声道:“既然前辈有令,覆海城危难之际,在下义不容辞!愿往镇海关,为人族尽一份力!”

有人带头,仿佛打破了某种平衡。陆续又有四五人站起身,硬着头皮表态愿意前往。他们眼神复杂,既有恐惧,也有对那未知许诺的渴望。

但也有三人脸色惨白,浑身微颤地站起身,哆哆嗦嗦地找着借口:”老祖……在下,在下旧年道基有损,实在不擅久战……”“晚辈功法特殊,近日正到紧要关头,恐误了大事……”

玄穹老祖面色依旧平淡,目光甚至没有在他们身上多停留,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但那三人却如蒙大赦,又似被判了死刑,踉跄着后退,脸色灰败地被周元通引了下去。他们的下场,无人可知,但绝不会好。

徐尘注意到,第一个表态的那位赤面大汉,在坐下时,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自己,极其微不可察地、快速地摇了一下头。

这是什么意思?是暗示我不要答应?提醒我危险远超想象?还是……提醒我不要像那三人一样愚蠢地拒绝?

时间不容他多想。场中只剩包括他在内的两三人还未表态。所有目光或明或暗地聚集过来。

徐尘脑海中瞬间闪过天南关的惨烈,闪过化形大妖的恐怖,闪过镇海关可能更加可怕的场景……但更闪过那“龙虎淬元丹”带来的突破中期的巨大希望!以及拒绝后玄穹老祖那深不见底的眼神……

赌了!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压下所有情绪,霍然起身,拱手沉声道:“徐某也愿前往,略尽绵薄之力。”

玄穹老祖的目光终于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依旧淡漠,微微颔首:“好。”

宴席就此结束。所谓的宴,无酒无菜,唯有赤裸裸的胁迫与交易。

徐道人再也不喜欢喝茶了。

宴席散去,答应前往的九名元婴修士并未被允许离开峰顶,而是被周元通“客气”地请到了峰顶一侧的几间精舍客房之中。美其名曰“静候调令,养精蓄锐”,实则便是软禁,以防有人临时反悔,或是向外传递消息。

精舍之内,陈设依旧华丽,灵气充沛,但无人有心情享受。各自封闭在房间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徐尘盘坐榻上,面沉如水。他仔细回忆着宴席上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那赤面大汉诡异的摇头暗示。“镇海关……究竟危险到何种程度?”他心中不安之感愈发浓郁。但事已至此,唯有向前。

是夜,月华透过窗棂,洒落清冷光辉。

徐尘猛地睁开双眼,看向房门处。

无声无息地,房门仿佛被风吹开,玄穹老祖的身影已然出现在房内,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化神修士的挪移之术,神鬼莫测。

徐尘立刻起身,躬身行礼:“晚辈见过前辈。”

玄穹老祖没有任何废话,甚至没有看徐尘一眼,只是袖袍一拂,一个样式古朴、透着苍凉气息的墨玉小瓶便轻飘飘地飞向徐尘。

“此乃五粒‘龙虎淬元丹’,先予你。”

徐尘心中一震,连忙伸手接过玉瓶。玉瓶触手冰凉,上面贴着复杂的符箓封禁。他强忍立刻探查的冲动,恭敬握在手中。

玄穹老祖的声音平淡响起:“剩余五粒,待十日后,守住镇海关,安然返回望海城,自然会给你。”话语简单,却将交易条款说得清清楚楚:卖命十日,给一半;活着回来,再给另一半。

徐尘深吸一口气,将玉瓶紧紧握住,沉声道:“多谢前辈厚赐,晚辈定当竭尽全力,守住关口!”

玄穹老祖这才似乎瞥了他一眼,身形一晃,便如鬼魅般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满室冰冷的威压余韵和那令人心悸的丹药诱惑。

徐尘立刻在房间内布下数层禁制,这才小心翼翼地将神识探入墨玉瓶中。

轰!

仿佛有一龙一虎两道虚影伴随着磅礴无比、霸道刚烈的药力冲击着他的神识!那药力狂暴炽热,又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庞大能量精华!仅仅是一丝气息,就让他元婴悸动,浑身气血翻涌,既感到刺痛,又感到无比的渴望!

是真的!而且药效之强,远超他的想象!绝对是他目前所能接触到的、能精进元婴修为的最高品级的丹药!

比周元通给的好多了,有了这两瓶丹药,找个洞府闭关四五十年,进阶中期有望矣!

狂喜与更深的忧虑交织。喜的是机缘确凿,忧的是需要付出代价恐怕远超预估。他将玉瓶珍而重之地收入储物袋最深处,目光再次变得坚定冰冷。无论如何,这第一步,已经踏出。

第二日清晨,旭日初升。

玄穹老祖的身影出现在精舍之外。无需多言,九名元婴修士默默走出房间,齐聚广场。

“走。”玄穹老祖淡淡一个字,身形化作一道不起眼的青虹,率先向东北方向而去。

徐尘等人不敢怠慢,纷纷驾起遁光,紧随其后。九道颜色各异的惊虹划破望海城上空,引得下方无数修士抬头仰望,议论纷纷,却不知这群元婴修士此行何为。

化神修士带队,速度极快。不过半个时辰,前方的天地灵气便开始变得混乱、暴烈,空气中弥漫起淡淡的血腥味和一种令人不安的妖煞之气。远方的海平面尽头,一座巨城的轮廓逐渐清晰。

那是一座比望海城更具军事色彩的雄关巨城!城墙高耸入云,通体黝黑,仿佛是以整座山脉炼制而成,上面布满了无数符文、阵眼以及巨大的攻击法器残留的痕迹。许多地方可见新近修补的迹象,以及大片无法洗净的暗红色血污!正是人族抵御东海妖族的最前线——镇海关!

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那股冲天的煞气和紧绷到极点的氛围。关墙上灵力光幕明灭不定,无数修士身影穿梭忙碌,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玄穹老祖的遁光直接落在关墙最高的一座了望塔楼前。那里,早已有一位面容冷峻如铁、气息赫然也是化神期的修士在等候。此人便是镇海关的镇守老祖之一。

两位化神老祖见面,并无寒暄,只是微微点头。玄穹老祖道:“人带来了。”

重甲老祖目光如电,扫过徐尘等九人,那目光如同刮骨钢刀,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地低下头,心中凛然。他声音沙哑低沉:“很好。这边情况紧急,你们即刻接手。”

他身后,原先镇守在此的十余名元婴修士,大多衣着光鲜,佩有宗门标识,但此刻个个面色疲惫,眼神黯淡,甚至不少人身上带伤,气息萎靡,见到徐尘等人,尤其是看到玄穹老祖,眼中终于爆发出强烈的期盼和如释重负之色。

交接过程极快。老祖对原守军一挥手:“尔等随我回城休整!”说罢,一道磅礴法力卷起那些疲惫不堪的元婴修士,化作一道浩大遁光,头也不回地朝着望海城方向疾驰而去,仿佛多留一刻都是煎熬。

转眼间,这座岌岌可危的雄关,便落在了以徐尘等九名散修为主的元婴修士肩上。

原守军离去后,一位身着镇海关服饰修为足有元婴后期的高大修士快步走来,他面色沉毅,眼神锐利,显然是此地日常防务的实际指挥者。

“诸位道友,时间紧迫,废话不多说。”将领声音洪亮,“我乃镇海关镇守大长老,秦锋。现在分配防务!关墙绵长,共分九大防区,每处需一位元婴道友坐镇核心阵眼,统筹防御!”

他语速极快,手指连点,将人员分派至各个区域。被点到名的修士立刻便有等候在一旁的金丹修士上前引路,匆匆离去。

“徐尘道友!”秦锋的目光落在徐尘身上,“你负责北城门楼,东北段角楼阵眼!此段城墙昨日刚被一头毒蛟冲击过,阵法有所损毁,虽经紧急修补,仍是薄弱之处!你的阵眼关乎整段城墙防御枢纽,万不可有失!一旦阵眼被破,光幕消散,妖族便可从此处蜂拥而入,后果不堪设想!”

徐尘心中一凛,果然被分到了硬骨头。他面色不变,拱手道回应。

一名面色紧张的金丹后期修士立刻上前:“徐前辈,请随我来。”

徐尘跟着这名金丹修士,快速沿着宽阔却布满伤痕的城墙向东北方向行去。一路上,可见无数低阶修士正在忙碌地搬运物资、检修法器、加固工事,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与紧张,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与一种绝望般的压抑。

来到北城门楼东侧,一座格外突出、如同獠牙般伸向海面的巨大角楼前。这座角楼明显有被巨力撞击和腐蚀的痕迹,石壁上留有深深的爪印和坑洼。

“前辈,就是这里。里面原有三位金丹同道和二十名筑基弟子负责辅助操控阵法、预警和协防。”金丹修士恭敬道,语气带着敬畏,也带着一丝祈求,“一切就拜托前辈了!”

徐尘点点头,迈步走入角楼。

角楼内部空间颇大,中心处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符文环绕的晶石核心,正缓缓旋转,散发出道道灵光,与城墙主体大阵相连,支撑起笼罩这段城墙的防御光幕。但细看之下,能发现晶石核心的光芒略有闪烁,连接的一些符文线路也显得有些暗淡,显然之前的损伤并未完全修复。

看到徐尘进来,楼内原本正在忙碌的二十余名修士立刻停下手中活计,齐齐躬身行礼,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位新来的、决定着他们生死的元婴修士。

有期盼,有恐惧,也有麻木。

徐尘没有多言,目光快速扫过整个角楼内部结构和阵法布局,神识更是细致地探查过阵眼核心的每一处细微流转。

“你等各司其职,无需管我。”他淡淡吩咐一句,便不再理会那些低阶修士。

他首先来到角楼入口和几个望口处,袖袍一拂,数十面闪烁着各色灵光的阵旗精准飞出,嵌入四周墙壁和地面,瞬间布下了数层防护、隐匿和预警阵法,将角楼内部空间进一步加固。

接着,他走到那巨大的阵眼核心前,双手掐诀,神识如同最精密的刻刀,仔细感知着能量流转。很快,他发现了三处因之前冲击而变得脆弱、能量运行不畅的节点。

他毫不犹豫,取出几块珍贵的灵石和特殊金属,手法娴熟地对其进行微调与加固,使得整个阵眼的运行明显变得顺畅稳定了许多,核心光芒也稳固了不少。

这一手精妙的阵法造诣,让旁边暗中观察的低阶修士们眼中顿时爆发出惊喜和希望的光芒。

做完这些,徐尘才走到一处最大的望口前,向外望去。

外面是灰蒙蒙的天空和墨黑色的汹涌大海。海面上,妖雾弥漫,隐约可见无数狰狞的黑影在海浪中沉浮,发出令人心悸的嘶吼。更远处,一股股强大的妖气冲天而起,仿佛在酝酿着下一次更加狂暴的冲击。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感笼罩着关前,那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可怕的宁静。

咸腥的海风带着浓烈的妖气吹拂着他的脸庞,冰冷刺骨。

徐尘面无表情,墨金剑无声无息地悬于腰侧,触手可及。五行珠在袖中缓缓流转,冰鳞盾的寒意蓄势待发。大量攻击符箓已被放置在最顺手的位置。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墨黑色的海平面,眼中锐利的光芒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

“十日……”他低声自语,声音冷彻如冰,“那就看看,这十天,究竟能有多难熬!”

东北角楼内,徐尘刚将最后一道加固阵眼的灵诀打入核心,尚未坐定,关外那死寂的压抑便被骤然打破。

呜嗷——!

凄厉尖锐的嘶吼声如同海啸般从关外传来,瞬间充斥天地。原本灰蒙蒙的海面骤然沸腾,无数狰狞的黑影破开波浪,朝着镇海关城墙疯狂涌来!妖气冲天而起,混杂着血腥与暴戾,将天空都染上一层不祥的暗红。

为首的一头妖兽,体长超过十丈,通体覆盖着墨绿色鳞甲,头颅狰狞,独角闪烁着幽光,张口喷吐出的墨绿色毒雾瞬间腐蚀了前方大片空气,发出滋滋作响——正是一头凶悍的七级毒蛟!其后跟着数以千计的各种低阶海妖,形态各异,嘶吼着,攀爬着,撞击着,场面混乱而骇人。

“敌袭!戒备!!”角楼内,负责警戒的金丹修士声音嘶哑,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惧高声呐喊。所有低阶修士瞬间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地各就各位,催动城墙上的防御法器,光芒闪烁,却显得如此薄弱。

然而,预想中惨烈消耗战并未立刻发生。

端坐于阵眼旁的徐尘,甚至未曾起身。他只是缓缓抬起眼帘,冰冷的目光穿透望口,落在那头耀武扬威的七级毒蛟身上。

“聒噪。”

他淡淡吐出两个字,并指如剑,遥遥一点。

“锵——!”

一声清越剑鸣响彻角楼,墨金剑骤然出鞘,化作一道暗金色流光,瞬间冲入高空。剑光在空中一颤,瞬息分化,一变二,二变四……眨眼间,三十六道凝练无比、锋芒毕露的暗金剑影凭空出现,按照玄奥轨迹自行运转。

剑影一出,凛冽剑意如同实质的寒风,瞬间压过了关外的妖煞之气!

那头七级毒蛟似乎察觉到了致命威胁,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庞大的身躯搅动海浪,浓郁的墨绿毒雾如同瀑布般喷向剑阵,试图将其腐蚀消融。

然而,徐尘神识微动。

三十六道剑影骤然射出!它们如同拥有生命一般,避开毒雾核心,化作三十六道死亡流光,精准无比地切入妖群之中!

嗤嗤嗤嗤——!

剑光过处,血肉横飞!低阶海妖如同被投入巨大的绞肉机,坚硬的甲壳、粗韧的皮膜在锋锐无匹的剑影面前如同纸糊一般,瞬间被切割、撕裂、贯穿!残肢断臂和内脏碎片如同暴雨般落下,将城墙下的海面染成一片赤红。

那毒蛟的毒雾根本无法追上剑影的速度,反而误伤了不少低级海妖。它暴怒着,试图用庞大的身躯和利爪硬撼剑阵。

但下一刻,数道凝练的剑影如同毒蛇般刁钻地绕过它的扑击,瞬间袭至其头颅、七寸等要害之处!

毒蛟惊恐地扭动身躯,体表鳞甲幽光闪烁,形成一层防护。

噗噗噗!

伴随着数声沉闷的撕裂声,护体幽光如同泡沫般被刺破。剑影精准地贯穿了毒蛟的双眼、咽喉以及逆鳞所在!

巨大的蛟躯猛地一僵,所有动作戛然而止。它发出一声绝望而不甘的哀鸣,庞大的身躯推山倒玉般轰然砸落在海面之上,溅起滔天巨浪,旋即被汹涌的海妖浪潮淹没。

首领瞬间毙命,剩余的妖群顿时陷入更大的混乱与恐惧,攻势顷刻瓦解,残余的海妖发出惊恐的嘶叫,争先恐后地向后逃窜。

从剑招发动到妖潮溃退,前后不过盏茶功夫。

角楼内,一片死寂。

所有金丹、筑基修士都僵立在原地,保持着准备战斗或惊恐的姿势,目瞪口呆地看着关外那迅速退去的妖潮以及海面上漂浮的密密麻麻的妖兽尸体,尤其是那头格外显眼的毒蛟尸身。

他们……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全力催动防御阵法,还没来得及结阵迎敌……战斗就结束了?

以往,面对这种规模的攻击,坐镇的元婴长老通常只会冷眼旁观,至多在阵法即将被突破时出手抵挡一下,主要的厮杀和牺牲,都是由他们这些低阶修士结阵出关,用命去填!每一次都要付出惨重代价,才能勉强击退。

何曾见过……如此干脆利落、近乎碾压般的解决方式?这位新来的徐前辈,竟然亲自出手,瞬息间便斩杀了带头妖蛟,击溃了妖潮?

短暂的死寂后,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难以言喻的敬佩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

“徐前辈神通盖世!”

“太好了!我们……我们都没事!”

……

欢呼声、赞叹声充满了角楼,所有修士看向徐尘的目光,充满了狂热与敬畏。

然而,徐尘脸上却并无喜色。他召回墨金剑,剑身光洁如新,不染滴血。他目光扫过角楼内部那处虽然被自己加固过,但仍能看出旧痕的阵眼损伤,眉头微微蹙起。

若前任值守者肯认真出手,这阵眼何至于受损至此?那些低阶修士又何须付出巨大伤亡?

他目光转向那群仍在激动中的修士,最终落在那名金丹后期的头目身上,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往日驻守此地的元婴修士,应对此类妖潮,亦是如此?”

那金丹修士脸上的喜悦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愤懑和惶恐。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在徐尘冰冷的目光逼视下,最终还是低下头,苦涩道:”回…回禀前辈,往日那些长老,大多…大多高坐楼中,言道此等小患,不足挂齿,若非化形大妖亲至,皆…皆命我等结阵出关死战,美其名曰历练,实则…则……”

后面的话难以启齿。旁边一名年轻些的筑基修士忍不住补充道:“实则就是让我们用命去挡!所得妖兽材料,还需上缴大半给他们!这角楼阵眼之所以屡屡受损,皆因每次苦战,能量过度抽取,又无元婴修士及时以自身灵力温养修复所致!”

徐尘眼中寒光一闪,瞬间明白了其中关窍。那些宗门出身的元婴修士,竟是如此视人命如草芥,将戍边职责视为敛财和保存自身实力的工具!

就在这时,几名修士已经手脚麻利地将方才斩杀妖兽中最有价值的材料收集起来,尤其是那枚七级毒蛟的妖丹和硕大的毒囊,恭敬地捧到徐尘面前:“前辈,这是此次斩获,请您过目。”

徐尘目光扫过那些材料,其中几样水属性妖丹和那毒蛟毒囊正是他炼制某些特殊丹药或强化五行珠所需。他略一沉吟,并未全取,只将那几样所需材料摄入手中,淡淡道:”其余之物,尔等自行分了吧。往后斩获,依此例处理。”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感激和欢呼!这位徐前辈不仅实力强大,更如此体恤他们!这与之前的驻守长老简直是天壤之别!

徐尘此举,并非单纯仁慈。既显恩威,收买人心,让这些修士更能效死力;也避免了资源浪费,这些材料对他而言大部分无用,但对低阶修士却是宝贵财富。

然而,他心中那缕疑虑和不安,却更深了。这镇海关,内部的问题,恐怕远不止于此。

……

接下来的七日,仿佛印证了徐尘最初那丝不祥的预感并非空穴来风。

妖族的进攻变得规律而单调。几乎每日都会有类似规模的妖潮来袭,强度始终控制在一两头七级妖兽带领大量低阶海妖的程度,非常准时,却又缺乏真正的威胁。它们似乎目的并非破关,更像是在进行某种消耗和试探。

徐尘应对得越发轻松。往往只需墨金剑分化出的十数道剑影,便能将来犯妖群击溃,甚至后期他都懒得亲自操控,直接让那名金丹头目,令其依样画葫芦进行防御,自己则大部分时间都在阵眼旁打坐调息,巩固修为,并暗自研究那五粒“龙虎淬元丹”的药性。

城墙上其他防区,似乎也大致如此。偶尔能感受到其他方位传来的灵力波动,但强度都不大,显然战况平稳。

这种诡异的“平静”,反而让徐尘心中那根弦越绷越紧。这太不正常了。妖族绝非蠢物,如此送死般的攻击,背后定然有更深的目的。

但他并未表露出来。甚至,在每日例行的战报传讯中,他也只是简洁汇报“击退小股妖潮,防线无恙”,与其他防区的汇报大同小异。

他开始下意识地计算着时间,距离十日轮值结束越来越近。那另外五粒“龙虎淬元丹”的诱惑如此真实,他甚至开始在心中规划,一旦返回望海城,拿到丹药,便立刻寻找一处隐秘之地闭关,全力冲击元婴中期。

然而,到了第八日清晨,这份强行维持的平静被打破了。

徐尘如常将前一夜并无异常的战报通过角楼内置的、与主府相连的传讯法阵发出。以往,无论战报多么简单,镇守大长老秦锋都会很快回复一个“收到”或简单的指令。

但这一次,传讯法阵的光芒闪烁过后,那边却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一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直到日上三竿,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徐尘平静的面容上,眉头再次蹙起。一丝极其强烈的不祥预感,骤然缠上他的心头。

“你们严守此地,启动所有防御符箓。若有任何异动,立刻以此符向我示警!”徐尘将一枚特制的预警符箓交给金丹头目,语气凝重地吩咐道。不待对方回应,他身形一晃,已化作一道淡不可见的青影,沿着城墙内侧,急速朝着关城中心的主府大殿方向掠去。

越是靠近主府,气氛越发诡异。关城内依旧有修士巡逻、值守,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惶惑和不安,彼此间的交谈也压得极低,眼神闪烁。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弥漫在空气中。

主府大殿门口,竟连守卫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徐尘径直闯入殿内,眼前的景象让他心中一沉。

大殿之内,气氛凝重得几乎滴出水来。除了镇守大长老秦锋,其余八名前来轮值的元婴散修,竟然几乎都已到场!众人不再是各自沉默,而是三三两两聚集,低声急促地交谈着,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惊疑、焦虑和愤怒。

秦锋坐于主位之上,这位一向沉毅果决的元婴后期大修士,此刻竟显得前所未有的憔悴。他眼眶深陷,嘴唇干裂,一只手用力地按着额头,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在玉案上敲击,发出凌乱的嗒嗒声。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深深的疲惫、被压抑的怒火,以及……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绝望。

看到徐尘进来,秦锋只是无力地抬了抬眼皮,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徐道友……你也来了。好,人……差不多到齐了。”

他的语气,不再是往日那种充满力量的命令式,反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颓然。

徐尘默默走到一旁,与其他几位相熟的修士交换了一个眼神,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不安。

又等待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最后一名元婴修士也匆匆赶至,是一位擅长阵法的女修,她脸色苍白,一来便对秦锋急促道:“秦长老,城西的远程传讯阵……核心符文被人为破坏了!根本无法修复!”

此言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殿内紧绷的气氛。

秦锋猛地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那丝绝望似乎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元婴修士,声音沉重而清晰:

“诸位道友,既然都已察觉异常,老夫便不再隐瞒。镇海关……已成孤城绝地!”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众人心上:

“从昨日正午起,我们与望海城的所有联系——传讯法阵、物资补给通道、甚至人员往来所用的秘密传送阵——已彻底中断!我派出的亲信弟子冒死探查回报,连接两地的唯一屏障,‘瀚海云天阵’,已被从望海城那一侧……彻底锁死!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休想出去!”

殿内瞬间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惊呆了。

秦锋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愤怒:“我惊觉不妙,立刻去寻轮值镇守的化神老祖,却发现其居所空无一人!无任何斗法痕迹,无任何留言玉简,仿佛……仿佛凭空蒸发!我搜寻整日,关内再无第二位化神修士踪影!”

“我不死心,试图前往‘瀚海云天阵’在关内的主阵眼,想强行催动查明情况。却发现……阵眼核心的操控权限已被更改!连我这位镇守大长老,持有的一半控制符印,也已失效!若想强行破禁闯入……必会引发大阵核心反噬,导致‘瀚海云天阵’严重受损,威力十不存一!届时,镇海关……顷刻即破!”

话语至此,真相已然残酷地揭开了一角。所有人脸色煞白,冷汗涔涔。

秦锋的声音变得无比苦涩,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枚看似普通的青色玉简:”我回到居所,万念俱灰之际,发现了这枚玉简。是我一位在联盟会担任执事的老友,冒死以特殊手段送出的……最后的信息。”

他运起灵力,将玉简内容投射到半空中,让所有人都能看到那触目惊心的字句:

“秦兄亲启:东陵关已陷!东线、东南线精锐反攻,遭遇埋伏,全军尽没!金丹筑基十不存一,元婴陨落逾三十,青岚老祖肉身被毁,仅元神遁逃……两位炼虚老祖已被迫提前出海,牵制妖族深处力量。高层决议:彻底放弃东北区域!收缩一切力量至中部‘九嶷防线’,望海城早已开始秘密撤离!你们已被定为弃子,用以拖延妖族兵锋,为中部防线构建争取最后时间。望早做打算,珍重。”

玉简的内容如同九天惊雷,在死寂的大殿中轰然炸响!

“弃子!”

“拖延时间!”

“秘密撤离!”

“全军尽没!”

每一个词都如同冰冷的刀,切割着每个人的神经!

“无耻!!”

“我等替他们卖命,他们竟如此对我们!”

……

短暂的死寂后,元婴修士们再也无法保持镇定,有人破口大骂,有人面色惨白浑身发抖,有人双眼赤红如同困兽!

“走!必须离开这鬼地方!”那名赤面修士猛地吼道,“秦长老!集合我等之力,强行破开主阵眼禁制!就算大阵受损,也能撕开一条口子!总比留在这里等死强!”

“对!破阵!逃出去!”

“留得青山在!!”

立刻有四五人出声附和,情绪激动,法力都不自觉地鼓荡起来,眼看就要动手。

“不可!!”秦锋猛地一拍玉案,霍然站起,声如雷霆,强行压下骚动,“阵若破,关必失!尔等可想过后果?!妖族大军长驱直入,东北万里河山,亿万生灵,将顷刻沦为血食妖域!我等身为修士,受一方供奉,守土有责!纵是死,也要战至最后一刻,为人族尽最后一份力!岂能不战而逃,放任妖族屠戮?!”

他浑身散发出元婴后期的强大气势,眼神决绝,带着一种悲壮的使命感。

“狗屁责任道义!都把我们当狗一样抛弃了!我们还替他们守什么土?!”

“亿万生灵?谁又来管我们的死活!?”

“秦锋!你要做英雄你自己做!别拉着我们一起死!”

……

主张逃离的修士们情绪更加激动,与秦锋和少数几位面露挣扎但最终选择坚守的修士激烈争执起来。殿内乱作一团,灵力波动剧烈,双方剑拔弩张,几乎要内讧动手!

徐尘站在一旁,面色冰冷至极,心中却已是一片寒潭。他终于明白,那诡异的妖潮,那轻松的七日,不过是妖族麻痹他们的手段,或者说,可能是配合联盟“弃子”计划的一部分!目的就是让他们安心留守,直到……彻底成为瓮中之鳖!

所承诺的龙虎淬元丹、所有的算计,在联盟高层的冷酷决策面前,都成了一个可笑的笑话!

就在这内部争吵不休、人心彻底涣散的时刻——

呜——嗡——!!!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到极致的妖威,如同亿万均重的无形巨山,毫无征兆地轰然降临!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种弥漫的威压,而是精准、霸道、充满了毁灭意志的恐怖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座镇海关!

咔嚓……轰隆!

宏伟坚固的镇海关城墙,在这恐怖的威压下发出一阵呻吟,剧烈地震动起来!笼罩全关的防御光幕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闪烁,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噗!”

“呃啊!”

殿内,所有元婴修士,包括秦锋在内,在这突如其来的化神级妖威冲击下,皆是浑身剧震,修为稍弱的几人更是脸色一白,直接踉跄后退!

所有的争吵、愤怒、恐慌,在这一刻被绝对的力量强行碾碎,化为最原始的恐惧和绝望!

徐尘怀中的那枚预警符箓同时疯狂震动起来,里面传出角楼那名金丹头目惊恐欲绝、带着哭腔的嘶喊:“前辈!不好了!妖…妖族大军!全面压上了!好多……好多化形大妖!数不清!根本数不清!为首的那个……气息……气息太可怕了!他们……他们总攻了!!”

声音到此戛然而止,似乎被更恐怖的冲击打断。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脸色煞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彻底的绝望。

化神大妖!亲自率领主力,发动总攻!

而且,偏偏是在他们内部混乱、意志动摇、防御力量最分散脆弱的这一刻!

妖族显然早已洞察了一切,甚至可能比他们更早知道被抛弃的命运,就等着这个最完美的时机,给予致命一击!

“完了……”一名元婴初期的修士失神地喃喃自语。

化神大妖的恐怖威压压在每一位元婴修士的心头,几乎令人窒息。主府大殿内,方才还激烈争执的众人,此刻被这绝对的力量差距震慑得鸦雀无声,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无法抑制的战栗。

秦锋强挣扎着站直身体。他目光扫过面前这些面色惨白、眼神涣散的同道,声音因法力激荡和情绪激动而嘶哑变形,却依旧试图做最后的努力:

“诸位道友!听我一言!”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妖势正盛,化神亲临!此时我等若各自散逃,人心惶惶,力量分散,必被妖族逐一击破,绝无幸理!不如……不如依托大阵残力,协力抵挡几阵!或许……或许能撑到转机!即便……即便事不可为,待大阵彻底崩碎那一刻,我等再各凭手段遁走,生存几率也远比现在各自逃命要大!”

他的话语带着一丝绝望的期盼,试图凝聚起最后的力量。这既是为那虚无缥缈的“转机”,或许他内心深处还残留着一丝对上级的幻想,更是为了关城内茫然无措、注定被抛弃的低阶修士,希望能为他们多争取一丝渺茫的生机,哪怕只是多活片刻。

然而,回应他的,是死寂,以及死寂之下迅速蔓延的冰冷与算计。

“转机?秦长老,到了此刻你还看不明白吗?哪来的转机!”一名元婴中期修士率先冷笑出声,声音充满了讥讽和绝望,“‘联盟会’早已将我们卖得干干净净!替你守关?替你护着那些蝼蚁?贫道还没那么伟大!”

“不错!守下去唯有死路一条!”

“各自逃命,各安天命!”

“秦道友,你要做英雄你自己留下!休要拉我等陪葬!”

短暂的沉默后,是更加激烈的反驳和怒骂。恐惧和求生的欲望彻底压过了残存的责任感与道义。联盟的背叛早已寒了所有人的心,谁还肯为他人牺牲?

话音未落,已有人身上遁光亮起!

嗖!嗖!嗖!

一道接一道的遁光毫不犹豫地冲天而起,冲出主府大殿,朝着他们自认为安全的方向——或许是其他看似压力稍小的城墙段,或许是关内某些隐秘的、或许存在的逃生暗道——疯狂掠去。所谓的“协力防守”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徐亦在其中。自始至终,他未发一言。在秦锋开口说第一个字时,他便已知晓结局。当第一道遁光亮起时,他周身金光微闪,身影已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下一个瞬间,便已出现在东北角楼之内。

他的行动,比任何语言都更能表明他的选择。

徐尘以最快速度赶回东北角楼,沿途所见,关城内已乱作一团,低阶修士如同无头苍蝇般奔跑,绝望的气氛弥漫。

他冲回角楼,只见内部修士个个面无人色,瑟瑟发抖。

外面的景象已如同末日。

护城大阵的光幕在化神妖威和无数妖族的疯狂冲击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碎裂声,光芒急剧闪烁,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溃。他来不及多言,直接扑到阵眼核心前,将自身元婴灵力疯狂注入!

轰!轰!轰!

数十名化形大妖分散在关外各处,肆无忌惮地释放着它们的本命神通和祭炼的法宝。巨大的冰锥、腐蚀性的毒液瀑布、撕裂空间的风刃、沉重如山岳的水锤……如同暴雨般持续不断地轰击在摇摇欲坠的光幕之上。每一次撞击,都让整个镇海关地动山摇,城墙崩裂,碎石四溅。

低阶妖兽形成的黑色潮水更是前仆后继,用身躯、利爪、尖牙疯狂啃噬冲击着防线,它们猩红的眼中只有毁灭和贪婪。

徐尘所在的东北角楼,因其位置突出,承受的压力尤为巨大。阵眼核心那巨大的晶石剧烈震颤,表面已然浮现出细密的裂纹,发出的嗡鸣声凄厉而绝望。维持光幕输出的能量流变得极不稳定,时断时续。

“顶住!给我顶住!”那名金丹头目双目赤红,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带领着残余的修士拼命向阵法中输入微薄的灵力,并操控着城墙上的床弩、法炮向外轰击。

但他们的努力,在无边无际的妖潮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徒劳。一道巨大的水锤虚影狠狠砸在角楼外的光幕上,爆开的冲击波瞬间将十几名筑基修士震得吐血倒飞,生死不知。

徐尘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他站在阵眼旁,身形稳如磐石,对外面的惨烈景象和其余人的伤亡似乎无动于衷。

如今他也只是偶尔敷衍地抬手打出一道灵力,注入阵眼,勉强维持着它不至于立刻崩溃。但他的大部分心神,早已沉浸于内在的精密计算。

他的神识快速测算着大阵整体衰减的速度、各处破损的程度、外部攻击的强度……他在心中疯狂推演着大阵彻底崩碎的那一个精确时间点。

同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镇海关周边的详细地图。哪条路线能最快远离海岸线?哪个方向妖族力量可能相对薄弱?何处有山脉、密林可以暂时隐匿踪迹?燃烧精血…………每一个细节都在他脑中飞速掠过,并不断完善。

生存的机会,只存在于电光火石之间,容不得半分差错!

就在这时——

嗡!!!

一股异常磅礴、却带着明显惨烈和决绝气息的能量波动,猛地从主府大殿方向传来,并迅速扩散至整个大阵!

原本即将彻底熄灭的大阵光幕,如同回光返照般,骤然亮起了刺目的光芒,甚至暂时稳定了下来,将一波凶猛的攻击硬生生挡了回去!

徐尘目光一凝,神识瞬间捕捉到那股能量的源头——是秦锋!他在燃烧自己的本命精血,乃至元婴本源,不顾一切地强行支撑着这艘即将倾覆的破船!

“愚……”

徐尘心中默然评价。这种牺牲,毫无意义。仅凭他一人之力,根本无法逆转战局,甚至无法多支撑一刻钟。这更像是一种悲壮的自我毁灭。

“……但,可敬。”

然而,在那冰冷的评价之下,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几乎察觉不到的敬意悄然浮现。那是对一种他无法理解、却真实存在的信念和担当的短暂侧目。

但这丝情绪如同水滴落入沸油,瞬间消失无踪。他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冰冷。

秦锋的牺牲,恰好为他完成最后的计算和准备,争取到了最后宝贵的一点时间!

咔嚓……咔嚓嚓……

回光返照终究是短暂的。仅仅过了十数息,那刺目的光芒便开始以更快的速度黯淡下去,大阵光幕上裂纹密布,如同破碎的琉璃。

终于——

“轰隆!!!!!!!”

一声足以撕裂耳膜、震碎心魄的惊天巨响猛然爆发!

镇海关赖以生存的护城大阵,彻底崩碎了!无数闪耀着灵光的碎片如同星辰陨落般四散飞溅,旋即化为最精纯的灵气,被狂暴的妖气瞬间冲散、吞噬!

失去了光幕的庇护,关城彻底暴露在妖族的獠牙之下!无数妖兽发出兴奋嗜血的咆哮,如同决堤的洪流,从四面八方涌向城墙!城墙上残存修士的绝望惊呼和惨叫,瞬间被淹没在震天的妖吼之中。

几乎就在大阵崩碎、巨响传来的同一瞬间——

徐尘积蓄已久的力量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他双掌猛然向前推出,体内精纯的元婴真火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整整十数条身躯凝练、鳞爪狰狞、散发着恐怖高温的离火巨龙咆哮着冲出角楼,呈扇形狠狠撞向东北方向城墙缺口处最先涌入的、最为密集的妖群!

轰隆隆隆!

炽烈的火焰瞬间爆炸开来,形成一片巨大的火海!冲在最前面的数百头低阶海妖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瞬间汽化消失!稍远处的妖兽也被恐怖的火浪冲击得七零八落,阵型瞬间大乱,为徐尘清出了一片短暂的真空地带!

但这仅仅是开始!

“敕!”

徐尘眼神冰冷如铁,早已扣在双手指间的厚厚一沓符箓——数十张闪烁着各色灵光、品阶不一、属性各异的攻击符箓——如同被无形的手精准撒出,天女散花般射向四面八方、尤其是那些试图从侧翼包抄或高空扑下的化形大妖所在的大致方向!

这些符箓并非为了精准杀伤,而是为了制造极致的混乱!

冰咆哮、火雨、巨木撞击、金枪攒射、雷霆电网……各种不同属性、不同效果的法术几乎同时猛烈爆发!耀眼的光芒、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狂暴紊乱的能量波动瞬间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覆盖范围极广的死亡禁区和无序地带!

这一刻,无论是低阶妖兽的嗜血本能,还是化形大妖的强大神识,都受到了严重的干扰和阻碍!视线被遮蔽,神识感知被混乱的能量狂潮搅得一塌糊涂!

而就在这漫天光华和爆炸的掩护下,徐尘脚下的五行珠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五色光华,幽蓝光芒大盛!

他低喝一声,磅礴的水灵力和经过五行珠增幅的极致寒意疯狂涌出,在那最大的城墙缺口前方,瞬间催生出遮天蔽日的、浓郁得化不开的冰冷雾霾!

雾气急速凝结,空气中传来咔咔声!

一面厚实无比、晶莹剔透、横亘百丈、高耸入云的巨大蔚蓝色冰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骤然凝结而成!阳光照射下,折射出冰冷绚丽的光芒,却散发着绝对冰冷的酷寒!这面突然出现的冰墙,如同一道巨大的屏障,暂时性地、结结实实地堵住了妖族涌入的最主要缺口!

无数收势不及的妖兽砰砰地撞在光滑坚硬的冰壁之上,瞬间冻成冰雕,旋即被后来的妖潮踩碎!

这一连串的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令人眼花缭乱!从火龙清场,到符箓制造混乱,再到冰墙封路,环环相扣,狠辣、精准、高效!

做完这一切,徐尘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气息也微微急促了一下。如此短时间内毫无保留地爆发,对他消耗亦是极大。

但他没有丝毫停顿!

逃!必须立刻远遁千里!

他猛地一咬舌尖,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随即一口蕴含着磅礴生命精华和本命元气的殷红精血喷涌而出,精准地融入周身已然亮起的遁光之中!

嗡!

得到本命精血的加持,那青金色的遁光瞬间转化为一种凄艳的、近乎透明的血红色!速度陡然飙升数倍,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

嗖——!

一道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血色丝线,以超越闪电的速度,从东北角楼猛地射出,无视了下方的混乱和厮杀,瞬间穿透了高空紊乱的妖云,千里符被连续数次激发,眨眼间便已消失在遥远的天际,朝着吕州中部的大致方向狂飙而去!

在他身影消失的最后一刹那,一句冰冷却清晰的话语,精准地传入下方那些刚刚从震撼和绝望中回过神来的、幸存的金丹修士耳中:

“大阵已破,诸位各自逃命去吧!”

这是他最后的、微不足道的“仁至义尽”。他不可能,也绝不会带着任何累赘。他们的命运,只能由他们自己挣扎。

血遁之术,乃修真界中损耗极大却速度极快的逃命秘法。燃烧的是修士的本命精血和元气。

徐道人自然是不会这样的秘术,只是同样燃烧自身精血,同时激发数张千里符,才有了般效果。消耗自然是巨大的。

徐尘化为那道近乎无形的血线,以惊人的速度撕裂空气,远离那片已成修罗地狱的镇海关。风声在他耳边化为凄厉的尖啸,下方的山川河流模糊成一片飞速倒退的色块。

即便以他元婴初期的深厚修为,连续燃烧精血并激发千里符,也感到一阵阵强烈的虚弱感袭来,气血剧烈翻涌,经脉传来隐隐的刺痛感。

就在他的遁光即将彻底消失于南方天际线的最后一刹那,或许是某种冥冥中的感应,或许是下意识的行为,他强大神识的余波如同触须般,向着镇海关的方向进行了最后一次回扫。

映入他“眼帘”的,是彻底崩溃的关城,是疯狂涌入、肆意屠戮的妖族,是无数绝望消散的生命气息……

而在这片黑暗与绝望的图景中,一道微弱、却异常决绝璀璨的光芒,猛地从已成废墟的主府方向冲天而起!

那光芒的核心,隐约是秦锋已然虚幻、濒临溃散的元婴虚影!他放弃了最后一丝苟延残喘的机会,裹挟着残存的所有力量,义无反顾地、甚至是主动地,撞入了妖群最密集、妖气最滔天的区域!

轰!!!

光芒爆开,如黑夜中最后绽放的烟花,短暂地照亮了一小片血腥的天空,吞噬了周围大量的低阶妖兽,甚至让几名冲得最近的化形大妖身形也为之一滞。

旋即,光芒彻底熄灭,秦锋的气息永远消失于天地之间。

那景象,悲壮、凄凉、宛如飞蛾扑火,明知无用,却用最惨烈的方式,践行了其“守土尽责”到最后一步的信念。

“真英雄也……”

纵然心冷如铁,徐尘的心中,依旧不可避免地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是对一种纯粹信念和担当的短暂敬佩,也是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悯和感慨。秦锋选择了他的道,并为之殉道,求仁得仁。

但这丝情绪,仅仅在心底泛起一丝涟漪,便迅速沉底,消失无踪。

“但我不是。”

徐尘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坚定,甚至比之前更加锐利。他迅速且彻底地压下了那瞬间的感慨。

秦锋的结局,更加深刻地印证了他的选择——在这个残酷的世道,无谓的牺牲毫无价值,唯有绝对的实力,才是唯一的依仗!

他强忍着因燃烧精血带来的阵阵眩晕和虚弱,猛地将速度催至极限。

终于,在连续飞遁出不知多远,确认后方并无化神级气息追来时,他再也支撑不住,血光一敛,身形一个踉跄,落向下方一片荒无人烟、雾气弥漫的山脉之中。

他勉强寻找到一个隐蔽的天然石缝,挥手布下几层简单的隐匿禁制,便再也忍不住,盘膝坐下,猛地喷出一小口淤血。

脸色苍白如纸,气息萎靡不振。

他不敢怠慢,立刻从储物袋中取出大把的疗伤丹药和恢复元气的灵液,看也不看便吞服下去,全力运功化开药力,滋养受损的经脉和亏损的气血。

时间紧迫,他只能在此做最短暂的调息。半刻钟后,感觉稍微恢复了一些行动能力,他便毫不犹豫地立刻起身。

目光坚定地望向吕州中部的大致方向。

没能拿到玄穹老祖许诺的后续五颗“龙虎淬元丹”固然可惜,但能保住性命,并保住了已经到手的五颗丹药以及其他收获,已是万幸。

现在,他唯一的目标,就是尽快深入吕州中部,那里是联盟最后防线的核心区域,或许更加混乱,但也可能拥有更多的机会和更安全的闭关之地。

他需要找到一个绝对安全、无人打扰的地方,消化此次镇海关之行的所得,包括战斗经验、对元婴期术法运用的感悟以及那五颗龙虎淬元丹,不惜一切代价,提升实力!

经此一役,窥见化神之威,亲历联盟之酷,目睹英雄末路,他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元婴初期的修为,在这波澜诡谲、大能林立的乱世之中,远远不够看!

唯有更强的力量,才能挣脱棋子的命运,才能真正掌控自己的道途!

下一刻,他身形再次化作一道略显暗淡但依旧迅疾的遁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片荒山,坚定不移地向着南方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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