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远见宋明远并未接话,担忧扫了他一眼,又继续道:“其实……我与父亲他们一早就听说了这消息,一直不敢告诉你。”
“即便你一向心宽,但我们都知道,你那‘小三元’的名头却是你实打实学出来的。”
“这等话,别说你听了生气,就连我们都听了生气。”
“但父亲和二叔都说,身正不怕影子歪,真金不怕火炼,你行得端坐得正,何必与陈闻仕那等跳梁小丑一般计较?”
宋明远原是有几分生气的。
但他听到最后一句,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父亲当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宋文远点点头,也笑了起来:“是啊,想来是父亲想着如今他有了两个秀才儿子,心情好了,这脾气也比从前强上了许多。”
宋明远决心将这话抛之脑后。
既是流言。
就总有不攻自破的时候。
……
谁知翌日一早。
柳三元却知晓了此事。
当老姜氏见宋明远来了后,便关切问他昨日去做什么了。
宋明远从前就对这位师娘印象很好,想着不过是拉家常,便将昨日有人污蔑他作弊一事当成笑话说给老姜氏听了。
老姜氏还未来得及说话呢,不远处的柳三元就盛怒道:“什么?”
“有人污蔑你童试作弊?”
“别人都污蔑你作弊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你可知道,读书人的名声那是大过天的!”
不知道的人看到这一幕,只怕要以为他才是被污蔑的那个。
宋明远则笑道:“师父,您莫生气。”
“既是流言蜚语,总有消散的那一日。”
“来日等着我夺得乡试解元,这些流言定会不攻自破!”
更何况但凡聪明一点的人,就会知道,定是有人故意在散播流言蜚语。
且不说县试、府试和院试的考官并非同一批。
就算是同一批,真当朝中那些言官是摆设不成?
柳三元看到这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就来气,没好气道:“所以,你就任由着他们往你身上泼脏水?”
“陈闻仕前脚刚走,后脚这些流言蜚语就传得是满天飞,背后若无高人指点,我可不信。”
他来气归来气,但想着自己这小徒弟从前是一仰人鼻息、看人脸色的庶子,便耐着性子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凡事讲究先入为主。”
“这些流言蜚语,聪明人不会信,但天底下聪明的又有几个?”
“多是人云亦云之人。”
“来日你入朝为官,天下百姓听说你如此名声,哪里信得过你?”
宋明远乍然听到这话,只觉得师父有些小题大做。
但他仔细一想,却觉得很有道理。
“那师父您可是有什么主意?”
“我当然有主意!”柳三元见这小徒弟是一点就通,面上隐隐带着几分笑意,“你师父我从前可没少遇到过这等事!不少人就是如此龌龊,明面上比不过我,便在暗地里使软刀子。”
回想起当年那些龌龊事,他是冷笑一声,没好气道:“叫我说,对付什么样的人就要什么样的办法,让他尝尝自食其果的滋味。”
“不过当务之急得弄明白陈闻仕背后之人是谁!”
“那人……是常清吗?”
常清,正是常阁老的名字。
宋明远点点头,继而迟疑道:“您怎么知道的?”
\"猜的!”柳三元扫了他一眼,直道,“但如今看来,我却是猜的没错。”\"
说着,柳三元微微叹了口气道:“如今人人都道常清是两袖清风的名臣,但叫我说,他不过是徒有虚名的狐狸。”
“想当年我致仕时,他不过正五品的户部郎中,短短十几年,却一路擢升,成了户部尚书,更是进了内阁。”
“此等本事,别说范宗学上百年都学不明白,就连我都拍马不及!”
“人人都道贺山泉擅长钻营,他却比贺山泉厉害百倍!”
贺山泉,正是京城当日县试与府试的主考官贺府尹。
宋明远万万没想到纵然师父致仕多年,提起朝中之事来仍是如数家珍。
自拜师之后,他便未将柳三元当作外人,便一五一十将从前之事都道了出来。
听到最后。
柳三元是一点不意外,直道:“人人都说歹竹难出好笋。”
“但叫我说,这好竹也是难出歹笋的。”
“常清自丧妻之后并未纳妾再娶,一辈子只有三个孩子,除去长子常高朗稍微好些,那剩下两个孩子简直是一言难尽。”
“便是常高朗,那也是人家孩子从小养在常老夫人身边的缘故,年纪轻轻中了进士,就外放为官,这才能没养歪。”
说着,他更是看向宋明远道:“对付常清这等人,就不能软。”
“你处处克制隐忍,他反倒还会以为你怕了他。”
“你若张狂肆意,他则会思量你是不是有后手,不敢轻举妄动。”
话毕,他便示意宋明远靠得近些,叫宋明远听听他的‘好主意’。
饶是宋明远是个穿越者,自诩见多识广,如今听到这个主意却还是忍不住皱眉道:“师父,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
“怎么不太好!”柳三元扫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对付什么样的人就要用什么样的办法!那常清事情做的隐秘,叫你有苦说不出,你自然得有样学样,得叫他看看,我柳三元的徒弟却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宋明远仍有几分犹豫。
但他很快便想到凡事皆学问,每个人身上都有自己的独特之处,照着师父所说的试一试又何妨?
故而当天傍晚,宋明远并没有歇在柳家,而是回去了定西侯府。
定西侯一听说这般‘好主意’,吓得脸色就变了。
“这,这能行吗?”
他好不容易觉得柳三元是个着调的,没想到柳三元这话一出,他顿时又替儿子担心起来——
这柳三元,只怕会把他的儿子带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