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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后初霁的官道上,两百余人的队伍拉成一条长线,马蹄踏在结冰的路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像是随时会碎裂的琉璃。陈六坐在赵烈的战马上,肩膀上的伤口被寒风一激,疼得他额头冒冷汗,渗血的棉袍在背后冻成硬邦邦的壳,每动一下都牵扯着皮肉。他悄悄拽了拽缰绳,想让马慢些走,却被赵烈察觉——这位主将正牵着马缰绳走在最前面,玄色披风被风掀起,露出腰间佩刀的银鞘,目光始终警惕地扫过两侧的山坡。

“伤口又疼了?”赵烈回头,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陈六连忙挺直脊背,咧嘴笑了笑,露出两排冻得发紫的牙:“将军放心,小伤而已,不耽误握刀!”话刚说完,他就忍不住咳嗽起来,肩膀的疼痛让他皱紧了眉头。赵烈停下脚步,对身后的亲兵队长李诚说:“把我的伤药拿来,再让两个弟兄扶陈六下马,找块避风的地方先处理伤口——咱们两百人押解李自成,少一个能打的都不行。”

陈六还要推辞,却被赵烈一眼瞪回去:“服从命令!你要是硬撑着倒下,谁来替我盯着囚车?”他看着赵烈眼底的认真,心里一暖,不再多言,任由两个弟兄扶着他走到路边的土坡后。赵烈看着他们的背影,又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清风驿轮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佩刀——王自用的亲信招供时说,会在押解路上设伏,清风驿地处两山夹峙的隘口,正是打伏击的绝佳地点,他必须让这两百人都绷紧神经。

“将军,前面就是清风驿了!”王勇策马从队伍后方赶来,手里拿着一张简易地图,“按路程算,咱们再走半个时辰就能到,驿馆里应该能补给些热水和干粮。”赵烈接过地图,指尖在“清风驿”三个字上划过,眉头皱得更紧:“张武,你带三个弟兄,骑马去驿馆探路,注意看门口有没有驿丞的灯笼,院里有没有动静——记住,一旦发现异常,立刻回来报信,不要擅自行动。”

张武领命,带着三个弟兄策马而去,马蹄扬起的雪沫子很快消失在前方的雾气里。队伍原地待命,赵烈走到囚车旁,看着缩在角落里的李自成——他身上还穿着破旧的棉袍,脸上满是风霜,眼神却比在破庙时清明了些。“你在王自用麾下待过,可知他麾下有个叫周虎的副将?”赵烈突然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李自成抬起头,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周虎?脸上有道刀疤,下手狠辣,是王自用的死忠。怎么,你怕他来截囚车?”

赵烈没回答,只是盯着他的眼睛:“若是遇到他,你有什么办法能破局?”李自成自嘲地笑了笑,靠在囚车栏杆上:“我现在就是个阶下囚,能有什么办法?不过周虎有个毛病——做事喜欢留后手,他若设伏,定会在附近藏粮草,没了粮草,他的人撑不了多久。”赵烈心里一动,刚要追问,就看到张武带着三个弟兄策马回来,脸色惨白如纸。

“将军!不对劲!”张武翻身下马,踉跄着跑到赵烈面前,“驿馆门口没挂灯笼,院里静得能听到雪落的声音,我趴在墙外听了半天,连个人影都没有!而且……而且我看到院墙后有反光,像是弓箭的箭头!”

赵烈心里“咯噔”一下,刚要下令队伍后撤,就听到山顶传来一阵尖锐的哨声,紧接着,两侧山坡上突然冒出密密麻麻的人影,滚石裹挟着雪块从山坡上滚落,“轰隆隆”的声响震得地面都在发抖,像是山崩地裂。“不好!有埋伏!”赵烈拔出佩刀,声音响彻在官道上,“所有人听令!盾手在前,燧发枪队在后,护着囚车往驿馆大门冲!拿下驿馆,咱们才有活路!”

两百人的队伍瞬间行动起来,二十个盾手举起木盾,连成一道坚固的屏障,五十名燧发枪兵紧随其后,枪口对准山坡上的叛军。剩下的弟兄推着囚车、押着俘虏,跟在后面往驿馆冲去。可没等他们靠近大门,驿馆的院墙后突然窜出两百多名叛军,手里的弓箭对准了队伍,为首的汉子脸上一道刀疤从眼角延伸到下颌,正是周虎——他手里握着一把长弓,箭尖直指赵烈,眼神里满是狞笑。

“赵烈!我早就料到你会走这条路!”周虎的声音带着狂妄,“今天这清风驿,就是你的葬身之地!你的两百人,还不够我塞牙缝的!”他松开弓弦,一箭射向赵烈,箭尖带着寒风直逼面门。赵烈侧身避开,箭杆擦着他的肩膀钉在雪地里,箭羽还在嗡嗡作响。他厉声喝道:“周虎!王自用通敌叛国,要把大明江山卖给后金,你跟着他,就不怕死后被人戳脊梁骨?”

周虎笑得更狠,手里的长弓再次拉满:“脊梁骨?等王将军拿下京城,我就是开国功臣!到时候,谁还敢说我半句不是?给我射!把他们的盾阵射穿!”两百多名叛军同时放箭,箭雨密密麻麻地袭来,像一片黑色的乌云笼罩在队伍上空。盾手们咬紧牙关,死死顶住木盾,“砰砰砰”的箭雨声不绝于耳,有的木盾甚至被箭射穿,箭头从盾后穿出,擦着燧发枪兵的肩膀飞过。

“燧发枪队!自由射击!”赵烈大喊一声,五十名燧发枪兵立刻扣动扳机,“砰砰砰”的枪声在隘口回荡,山坡上的叛军应声倒下二十多人。周虎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他没想到赵烈的队伍里有这么多燧发枪——这种武器威力大、射程远,若是让他们站稳脚跟,自己的人根本不是对手。

“别让他们靠近驿馆!用火攻!”周虎从腰间掏出一个火把,扔向驿馆的木门。火把落在积雪上,火星溅起却没点燃,他气得跺脚,又下令道:“射他们的马!没了马,他们就是待宰的羔羊!”叛军们立刻调转箭头,朝着队伍里的战马射去,十几匹战马中箭后嘶鸣着倒地,马背上的粮草袋散落一地,队伍顿时乱了阵脚。

赵烈看着倒地的战马和受伤的弟兄,心里又急又怒——驿馆攻不进去,外面又被两百多名叛军包围,再这样耗下去,他的两百人迟早会被耗死。他目光扫过身边的俘虏,突然看向被绑在马后的王自用亲信,一把将他拽到面前,佩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周虎的埋伏点还有多少人?他的粮草藏在哪里?你要是说了,我饶你不死!否则,我现在就砍了你的脑袋!”

那亲信本就吓得魂不附体,此刻感受到脖子上的凉意,更是浑身发抖,声音带着哭腔:“将……将军,我说!周虎总共带了四百人,两百人在山坡上,两百人在驿馆里!他的粮草……粮草藏在左侧山坡的山洞里,离这里大概一里地!而且他还在前面的黑松林设了第二道埋伏,留了一百人,援军大概一个时辰后到!”

赵烈心里一沉——四百人的埋伏,再加上后续的援军,他的两百人根本抵挡不住。他立刻对王勇说:“王勇,你带三十名骑兵,从驿馆后方的小路绕出去,往最近的卫所求援!卫所里有五百名士兵,你拿着我的令牌,告诉卫所千户,就说王自用通敌,清风驿遇伏,让他立刻带兵来支援!记住,一定要快!”

王勇接过赵烈递来的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赵”字,还带着赵烈的体温。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将军放心!我一定在一个时辰内带回援军!”可没等他带着三十名骑兵出发,周虎就察觉了他们的意图,大喊道:“想派人求援?没门!给我拦住他们!”五十多名叛军从山坡上冲下来,手里的大刀朝着王勇的骑兵砍去。

“拦住他们!”赵烈提着佩刀迎了上去,一刀劈开一个叛军的刀刃,“王勇,快走!这里有我!”他身后的五十名刀盾手也冲了上来,与叛军缠斗在一起。王勇咬了咬牙,勒住马缰绳,对着三十名骑兵大喊:“跟我走!冲出去!”三十名骑兵策马扬鞭,朝着驿馆后方的小路冲去,马蹄踏过积雪,溅起一片雪雾。

赵烈带着刀盾手与叛军厮杀,佩刀在他手里舞得虎虎生风,每一刀都能砍中叛军的要害。可叛军人数太多,他身上很快就添了几道伤口,鲜血顺着手臂流进袖口,冻得他手指发麻。“将军,您受伤了!”陈六突然冲了过来,手里握着一把马刀,不顾肩膀的伤痛,挡在赵烈身前,一刀砍倒一个叛军。

赵烈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一暖,却又忍不住呵斥:“谁让你过来的?你的伤还没好!快回去护着囚车!”陈六却摇了摇头,笑着说:“将军,弟兄们都在拼命,我不能躲在后面!我这条命是您救的,现在该我报答您了!”他说完,又冲了上去,马刀劈向一个叛军的肩膀,叛军惨叫一声,倒在雪地里。

就在这时,囚车里的李自成突然大喊起来:“赵烈!左侧山坡的山洞有个缺口,没有守卫!你派几个人绕过去,烧了他的粮草!没了粮草,他的人就会乱!”赵烈愣了一下,看向李自成——他眼神里没有丝毫算计,只有急切。赵烈没有犹豫,对身边的亲兵李诚说:“李诚,你带十个燧发枪兵,从左侧山坡的小路绕过去,找到山洞里的粮草,一把火烧了!记住,一定要小心,别被叛军发现!”

李诚领命,带着十个燧发枪兵,趁着战场混乱,悄悄从叛军的缝隙里钻了出去,朝着左侧山坡的山洞摸去。赵烈则带着剩下的弟兄继续抵抗,故意把叛军往右侧山坡引——他知道,只要能拖延时间,等李诚烧了粮草,再等王勇带回援军,这场仗他们就能赢。

周虎见赵烈的队伍往右侧山坡退,以为他们是要逃跑,笑得更得意:“往哪跑?今天你们一个都跑不了!”他带着一百多名叛军穷追不舍,完全没注意到左侧山坡的动静。赵烈的手臂越来越沉,伤口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可他依旧咬紧牙关,手里的佩刀没有停下——他不能倒下,他身后还有两百名弟兄,还有押解李自成的重任。

没过多久,左侧山坡突然冒出浓烟,紧接着传来一阵慌乱的喊叫声:“不好了!粮草着火了!山洞被烧塌了!”周虎回头一看,只见左侧山坡的山洞里冒出滚滚浓烟,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他顿时慌了神——没有粮草,他的四百人根本撑不了多久。他刚要下令去救火,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王勇的声音隐约传来:“将军!援军到了!卫所的五百人来了!”

赵烈心里一喜,大喊道:“弟兄们!援军来了!杀啊!”两百名弟兄士气大振,挥舞着马刀、燧发枪朝着叛军冲去。叛军本就因为粮草被烧而心慌,此刻见五百名卫所士兵冲了过来,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扔下武器逃跑。周虎想要阻拦,却被赵烈一把抓住,佩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周虎,你还有什么话说?”赵烈的声音冰冷,眼神里满是杀意。周虎脸色惨白,却依旧嘴硬:“我……我没输!要不是你烧我粮草,要不是你搬来援军,我才不会败!”赵烈冷笑一声,手起刀落,周虎的头颅滚落在雪地里,鲜血染红了一片白雪。

卫所千户李达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赵烈面前,单膝跪地:“末将李达,参见赵将军!末将接到命令后,立刻带着五百人赶来,来迟一步,还望将军恕罪!”赵烈扶起他,摆了摆手:“不迟!多亏你来得及时。你立刻派人清理战场,救治受伤的弟兄,再派一百人去黑松林,把王自用的第二道埋伏端了!”

李达领命,立刻安排人手行动。赵烈走到囚车旁,看着里面的李自成,语气复杂:“今天谢谢你。”李自成却摇了摇头,靠在囚车栏杆上,眼神里满是落寞:“我不是帮你,是帮大明的百姓。王自用要是真跟后金联手,受苦的还是他们。我起义是为了让百姓过好日子,不是为了让他们沦为后金的奴隶。”

赵烈看着他,没有说话,心里却对这个曾经的对手多了几分改观。他走到陈六身边,看着他肩膀上渗血的包扎,轻声说:“辛苦你了。等咱们到了京城,我一定请最好的大夫给你治伤。”陈六咧嘴笑了笑:“将军,只要能跟着您打仗,能保护百姓,这点伤不算什么。”

驿馆里,篝火重新燃起,驱散了寒意。弟兄们有的在清理伤口,有的在烤干粮,有的在喂战马,脸上都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赵烈坐在篝火旁,手里拿着那个蜡封竹筒,心里暗暗想:王自用的阴谋接连被破,接下来,该轮到京城了——他要尽快把密信交给崇祯皇帝,让朝廷早做准备,阻止王自用和后金的阴谋。

第二天一早,队伍重新出发。两百人的队伍加上五百名卫所士兵,浩浩荡荡地走在官道上,朝着京城的方向前进。赵烈骑着马走在最前面,目光坚定——他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但只要弟兄们齐心协力,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他要带着这支队伍,把李自成安全押回京城,守护好大明的江山,守护好百姓的安稳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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