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脚踝受伤，李翔海被勒令在宾馆休息，严禁靠近泳池一步。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空调低沉的嗡鸣。
李翔海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目光落在自己右脚踝上那个裹得严严实实、略显夸张的白色纱布包上。
其实受伤那晚他有偷偷拿出伤势缓解喷雾喷到伤口处，现在已经好差不多了，包着纱布遮掩着，纯粹是为了应付教练。
这“养伤”的日子，意外地获得了皇帝般的待遇。
姜庆教练虽然嘴上骂得凶，行动上却毫不含糊。
亲自跑了一趟组委会，把李翔海的成绩单都拿了回来，拍在他床上：“200米这个，回去就给你申报一级，100米这个，给我裱起来挂床头，天天看！”
一日三餐，更是由余思悦全权负责。
每天准时准点提着保温饭盒出现，里面装着营养师搭配好的病号餐，荤素搭配，清淡可口。放下饭盒，通常只说一句趁热吃，就转身离开，留下李翔海对着丰盛的饭菜又是感动又是尴尬。
开赛第五天就也，剩几个接力项目了姜庆教练终于可以腾出手，去盯U9组那帮精力过剩的小豆丁了。
李翔海正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用平板电脑回看自己200米蛙泳的比赛录像。
李翔海想也没想，放下平板，趿拉着拖鞋，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开门。他一边拧动门把手，一边习惯性地开口：“思悦，今天又麻烦你了…”
门开了。
门外站着的，却不是余思悦。
前面是h市游泳队的总教练杨建华，而站在杨总教练身后半步的，是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穿着深色休闲装、戴着黑色口罩和棒球帽的男子，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部分眉眼。
“杨…杨总？” 李翔海吓了一跳，连忙站直了些，下意识地想侧身让路。
“您怎么来了？快请进！”
他目光好奇地扫过杨总教练身后那个神秘的高大身影，心里直打鼓。
总教练为啥不去监督比赛亲自来宾馆？还带着个体能教练？不会是来算100米蛙泳的账吧？
“你坐。” 杨建华总教练摆摆手让他坐，率先走进房间，目光锐利地扫了一眼李翔海的脚踝，嘴角似乎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翔海，这位…” 杨总教练顿了顿。 “你应该是认识的。”
？
那位高大男子缓缓抬起手，动作从容而稳定，轻轻摘下了脸上的黑色口罩。
当那张脸完全暴露在宾馆的灯光下时，李翔海感觉自己的呼吸瞬间停滞。
棱角分明的脸庞，深邃沉稳的眼神。
胡翔俊！
是已经退役的胡翔俊！！！
他反复研究过无数次比赛录像、将他的技术动作拆解到每一个细节的男人。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看来是认出来了。”
胡翔俊看着李翔海那副震惊到失语的模样，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李翔海，你好，我是胡翔俊。”他主动伸出了手。
李翔海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几乎是颤抖着握住了那只伸过来带着薄茧的手。
“胡…胡指导！您好！” 李翔海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明显的激动和紧张。
胡翔俊收回手，目光平静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有些手足无措的少年。
他没有过多寒暄，开门见山“翔海，我现在是省队教练组的成员。”
“这次来S市，看了你的比赛。”
他的目光落在李翔海脸上带着一丝欣赏：“200米蛙泳，游得不错。技术很细腻，节奏感很好，核心力量和水感都远超同龄人。”
李翔海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心脏跳得更快了。
能被前奥运冠军如此评价，比拿到一级证书还让他激动。
“我手里有一个推荐名额，可以参加国家队二队下个月的短期集训。”
胡翔俊看着李翔海眼中瞬间爆发的欣喜，继续说道：“我认为你具备这个潜力。所以，我想推举你。”
“谢谢您，胡指导！我非常愿意参加！” 李翔海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身体都不自觉地前倾，仿佛生怕机会从指缝中溜走。
然而，就在李翔海被这从天而降的巨大馅饼砸得晕晕乎乎时，胡翔俊提出了他的条件。
“参加这个集训的测试，你主项200米蛙泳。但你的副项，必须报100米蝶泳。”
100米蝶泳？
李翔海脸上的狂喜瞬间僵住。
蝶泳？那是他技术最薄弱、训练时间最短、也最让他敬畏的项目。
让他100米蝶泳当副项…那简直是公开处刑，尤其是在国家队级别的集训上。
胡翔俊将李翔海瞬间的错愕尽收眼底，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反应。
“怎么？怕了？”
“觉得蝶泳太难？怕露怯？怕丢人？”
“我…” 李翔海张了张嘴，喉咙发干。
“机会，从来不是白给的。” “我要的是能承受压力、敢于挑战自我的勇气，这是你的第一关。”
先礼后兵，胡翔俊这一套，给李翔海砸懵了。
先用国家队集训的诱人前景抛出橄榄枝，点燃你的渴望，然后在你最兴奋、最志在必得的时候，猝不及防地亮出苛刻的条件，直击你的软肋和恐惧，逼你做出抉择。
杨建华总教练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没有插话。
他知道，这是胡翔俊在考验李翔海，也是他选择徒弟的方式。
有提条件的资格吗？
李翔海在心里苦涩地问自己。
答案清晰：没有！
胡翔俊能给他这个机会，已经是天大的赏识和恩情，他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讨价还价？
恐惧和退缩的念头在脑海中疯狂叫嚣，但紧接着，是更强烈袭来的是不甘和渴望。
那是国家队啊！那是他无数次在梦中仰望的殿堂，难道就因为怕丢脸，怕游不好蝶泳，就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不！
李翔海猛地抬起头，他迎上胡翔俊那锐利如刀的目光，尽管脸色还有些发白，但眼神却重新变得坚定。
“胡指导！我明白了！”
“我去！200米蛙泳主项！100米蝶泳副项！”
“好。”
“集训通知和要求，晚点杨总会给你。” 胡翔俊重新戴上口罩和棒球帽。
“养好你的伤。”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房间。
杨建华总教练拍了拍还有些发懵的李翔海的肩膀，留下一个鼓励的眼神，也跟了出去。
房门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李翔海一个人，和他那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
他低头，看着自己还在微微颤抖的手，又看了看那裹着纱布的脚踝。
“100米蝶泳…” 他喃喃自语。“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