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肩头,带着麦穗成熟的香气。伊娜直起腰,用手背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珠。她那双粗糙的、属于劳动者的手掌握着一把沉甸甸的麦穗,指尖能感受到谷粒饱满的触感。好像有点奇怪。
萨卡兹村姑伊娜晃了晃脑袋,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有某种微妙的违和感。
是阳光太晒了吗?感觉有点头晕。
她可是土生土长的苦根镇萨卡兹,早该习惯了田里的劳作才对。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裙,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流汗的脸颊——触感温热,皮肤或许因为日晒而有些粗糙,额角…似乎有什么坚硬的凸起?是角吗?萨卡兹的角…对,她是萨卡兹,当然会有角。
又一次抬头,刺眼的阳光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今天是怎么了?大概是昨晚没睡好。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叫“永烬”,是一个冷酷的佣兵,拿着一把威力巨大的铳械,在一座叫“特里蒙”的城市废墟里大杀四方。梦里还有冲天的火翼,还有上千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在尖叫……那些画面是如此的清晰,清晰到她现在还能感觉到铳械的后坐力撞击肩膀的触感,以及火焰灼烧灵魂的刺痛。
可那怎么可能是真的呢?苦根镇虽然是卡兹戴尔的一员,但远离内战区域,也没什么战略资源,怎么可能会有人不辞辛苦来这里打仗,这不是吃力不讨好吗?
伊娜甩了甩有些昏沉的脑袋,试图将那些荒诞不经的碎片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心里默默决定,不去听那个要离开的商队领队偷偷给她们这些镇子里的年轻人讲故事了。
虽然也有想过为萨卡兹的未来而战,可是听拜尔德镇长描述内战的血腥后,她觉得还是在苦根镇当一个普普通通的萨卡兹女孩好,不用动脑子,每天的工作就是照料这片土地上的灰薯。
什么佣兵,什么铳械,距离她太遥远了。
时间也不早了,休息完后,伊娜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珠,眯着眼望向镇子的方向。
拜尔德镇长说过,今年可能是个丰收年。那些外地的商人们也说今年的灰薯能卖个好价钱,等到钱到手,伊娜准备拜托那些商人从城里带一些新的布料回来,这样来年她就有新衣服穿了。
嘿嘿,到时候还不把村子里的男人迷得神魂颠倒?这个词应该是这样用的吧?她这么想着,干活也更有力气了一些。
就在她思绪飘远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几分焦急的喘息。
“伊娜!伊娜!”
停下手头上动作的伊娜循声望去,一个同样穿着粗布衣裳、身材高挑的萨卡兹少女正从田埂的另一头朝她飞奔而来。
少女有着一头橘色的长发,在阳光下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充满了生命力。
是村里最好的猎手芙兰,也是她的朋友之一。
“芙兰?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伊娜直起身,有些奇怪地看着气喘吁吁跑到自己面前的朋友。
芙兰平时总是那副懒洋洋、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像现在这样慌张可是难得一见。
“呼……呼……”芙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地喘着气,漂亮的脸蛋因为剧烈奔跑而涨得通红。
她脸上的表情异常凝重,完全没有了平时的戏谑和散漫。
“伊娜……又、又出事了!”
伊娜莉丝的心猛地一沉,握着钉耙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
“又?”
“嗯!”芙兰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和愤怒,“霍根爷爷……他死了!”
霍根爷爷?那个总是坐在广场上,笑呵呵地用干草编羽兽玩偶给孩子们玩的老爷爷?
伊娜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下。
她记得昨天傍晚,自己还看到霍根爷爷在修补自家的篱笆,精神好得很。
怎么会……
“怎么死的?是旧伤复发了吗?”她急切地追问。
镇子里的老人大多在萨卡兹们之前的战斗中里落下了病根,时不时就会有人因为身体撑不住而倒下。
芙兰摇了摇头,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害怕被什么东西听到。
“不是……他的死法……跟上周的米莉大婶,还有上上周的铁匠巴克……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这四个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击中了伊娜的神经。
村子里最近一直不对劲。
从一个月前开始,每周都会有一个人离奇地死去。
死因各不相同,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第一个是摔进了自家干涸的水井,第二个是在磨坊被麻袋压住窒息,第三个是上山采药时失足……每一次,村长爷爷都说是意外,让大家不要胡思乱想。
可是,哪有这么多巧合的意外?每周不多不少,正好一个。
就像是……
恐慌的阴云,早已笼罩在了这个小小的村庄上空。
村民们私底下都在传,镇子被下了诅咒,每周都要给神明献上一个人的性命,不然镇子的所有人都死。
关键就是,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
“尸体在哪?”伊娜莉丝扛起钉耙,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冷冽。
“就在他家门口的柴火堆旁边。”芙兰的表情依旧难看,“镇长爷爷已经过去了,让大家暂时都不要靠近。”
“走,去看看。”
伊娜莉丝没有丝毫犹豫,迈开脚步就朝镇子的方向跑去。
芙兰愣了一下,也赶紧跟了上去。
“喂,伊娜,你等等!”芙兰追上她,和她并肩而行,压低了声音,“村长爷爷说了不让靠近,你过去干嘛?这事儿邪门得很,我们还是别掺和了。”
伊娜的脚步没有停顿。
“万一下一次是我们呢?那该怎么办?”
芙兰沉默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平静的接受死亡?还是……
不知道为什么,当听到“死亡”这个词时,伊娜脑海里那些关于“永烬”的荒诞梦境碎片,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
她仿佛能看到自己站在尸山血海之上,冰冷地审视着一具具残破的躯体,分析着伤口,判断着死因。那种感觉……熟悉得可怕。
她甩了甩头,将这些不合时宜的念头压下去。
自己只是个村姑,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两人一路沉默,很快就回到了村庄。
又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离奇死亡,导致村子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平日里在广场上追逐打闹的孩子们也不见了踪影。
只有霍根爷爷家门口围着一小撮人,镇长拜尔德带着巡逻队正沉着脸,驱散着那些试图靠近的居民。
“都回去!该干嘛干嘛去!”拜尔德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与威严,“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伊娜和芙兰没有挤开人群,而是站在人群的最后面。
“村长爷爷。”挤不过去,伊娜只能出声喊道。
贝尔的回过头,看到是她们两个,紧锁的眉头没有丝毫舒展,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们也来了……正好,丫头来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伊娜和芙兰穿过人群来到最前面,目光落在了那具被一张破旧草席盖住的尸体上。
草席很薄,隐约能勾勒出下面蜷缩着的人形轮廓。
一股淡淡的、像是木炭烧焦后的味道,若有若无地飘散在空气中。
“他和之前的几位都一样吗?”
拜尔德摇了摇头,脸上的皱纹像是刀刻一般深刻。
“早上他孙女莉莉去叫他吃饭,就发现他倒在柴火堆旁边,已经……没气了。”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身上没有任何外伤,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可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
伊娜莉丝却径直走了过去,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蹲下身,伸出手,缓缓揭开了那张草席的一角。
草席下的景象,让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霍根爷爷的尸体蜷缩着,表情安详得诡异,仿佛只是沉沉睡去。但他的胸口,那片被粗布衣衫覆盖的地方,呈现出一种极不正常的灰败色。
和之前死亡的几个居民……完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