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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崎少佐派来的技术核查小组虽然认可了水文数据的“风险趋势”,但其带来的精密测量仪器却像一把双刃剑。它们的存在本身,就对雄二的数据操控构成了潜在的威胁。虽然仪器暂时由雄二“代为保管和使用”,但他知道,一旦上级要求频繁的、交叉校验的精确数据,他的把戏很容易被戳穿。他必须让浮桥的“脆弱”显得更加多元和复杂,不能仅仅系于水文数据一根绳上。

机会来自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捞刀河水位于一夜之间暴涨,流速激增,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断枝和泥沙汹涌而下。即使没有雄二的“数据修饰”,浮桥也真实地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桥身摇晃,锚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工兵们全体出动,冒着大雨加固抢险,雄二也投入其中,这次是真正的奋力保障桥梁不垮——桥若真在此刻垮掉,责任将无可推卸,且之前的种种“预警”也会失去意义。

暴雨持续了大半天才渐渐停歇。浮桥虽然保住了,但通行被迫中断了十几个小时。两岸挤满了更加焦躁的军队和车队。第六师团后勤部门的斥责电报几乎要烧穿通讯班的电台。压力层层传递,中队长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就在此时,一个新的、看似不相关的环节出现了问题:军粮补给。

由于暴雨导致道路泥泞难行,原本预计清晨送达工兵中队和部分前线部队的一批主食(主要是大米和干面包)运输车队严重延误,直到傍晚才灰头土脸地抵达南岸桥头堡。而此刻,早已过了饭点,士兵们饥肠辘辘,怨气冲天。

负责接收和分配军粮的辎重兵曹长却发现了问题:送达的粮食数量,与单据上标注的数量有细微出入,似乎少了几袋。这种在混乱战时环境下常见的损耗,此刻却成了点燃怒火的导火索。饿着肚子的士兵们围住了粮车,与辎重兵发生了争执,场面一度险些失控。

督战队再次介入,粗暴地驱散了人群,但粮食短缺和延误的问题已然暴露。中队长被叫去训话,回来后面色更加阴沉。

雄二冷眼旁观着这场混乱,一个念头悄然浮现。军粮补给,这条看似与浮桥无关的后勤线,其顺畅与否,直接影响着部队的士气和效率,自然也包括守护和维修浮桥的工兵们。如果……如果这条线也出现一些“合理的”不畅呢?

他注意到,由于前线推进行动屡屡受挫(其中不乏浮桥通行不畅的“功劳”),日军的后勤补给线已经拉得很长,且变得脆弱混乱。不同部队之间的补给调配经常出现错漏。管理军粮仓库和调度的,往往是些后勤部门的文职或预备役军官,他们对前线实际情况的了解往往滞后且失真。

雄二开始有意识地收集相关信息。他利用检修浮桥、与不同部队人员短暂接触的机会,看似无意地闲聊,打听各个联队、大队的补给代码、常用接收点以及后勤调度部门的办事流程和人员特点。他尤其注意那些脾气古怪、墨守成规或容易混淆信息的中下层调度军官。

然后,他开始了行动。他并没有直接冒名发送假指令,那太危险。而是利用工兵中队偶尔需要申领特殊工具配件的机会,向后勤调度部门发送电报。在电报文的末尾,他会“不小心”地多附上一两行看似属于其他单位、关于军粮调拨的“过时”或“错位”的信息片段。比如:“步兵团请求确认明日大米配送数量”或“重炮联队干面包库存告急,请求优先补充”。

这些零碎、混乱、往往缺乏完整上下文的信息,被投入本就繁忙且可能存在信息滞后的后勤调度系统,如同投入湖面的小石子,未必能掀起大浪,却足以制造一圈圈涟漪般的混乱。某个疲惫的调度员可能会因此打错一个电话,核对一个早已处理过的请求,或者将某批物资的优先级稍稍错判。

同时,在对岸桥头堡协助疏导交通时,他偶尔会“好心”地提醒某些看起来迷茫的运输车队司机:“你们是给第三大队送粮的吗?他们指挥部好像刚向前移动了五百米,在那边小树林方向。”而实际上,第三大队可能并未移动,或者移动的方向完全相反。这种微不足道的误导,在战场复杂环境下,很可能导致运输车多绕一段路,延误一两个小时。

效果是缓慢显现的。军粮补给到达前沿部队的时间开始变得不那么准时,有时多得吃不完浪费,有时又少得需要克扣配给。士兵们的怨气持续积累,工作效率自然下降,包括对浮桥的维护和通行管理的配合度。

当中队长再次因为浮桥通行效率低下而承受压力时,雄二在汇报中,除了继续强调“水文风险”和“必要的预防性检修”外,会适时地、谨慎地加入新的因素:“……另外,近期部队补给时有延误,弟兄们体力消耗大,饥饿状态下作业注意力和效率有所下降,也可能对维护工作的细致程度和通行指挥的及时性造成了一定影响……当然,这只是次要因素,主要还是水情问题。”

他将“军粮不畅”作为一个次要的、客观存在的背景因素抛出,既解释了部分现象,又将责任的视线 subtly 引向了更庞杂、更难厘清的后勤系统本身。

中队长正被各种问题搞得焦头烂额,听到这个,往往只会更加烦躁地抱怨:“后勤那帮混蛋!总是拖后腿!”而不会深究这背后的细微关联。

督战队的人也注意到了军粮补给的问题,因为这直接影响了他们监视的部队的纪律和状态。他们可能会向后勤部门施压,但这通常需要时间,而且往往会引起后勤部门与前沿部队之间的相互扯皮。

雄二成功地将他制造的阻力,从单一的“技术风险”(水文数据),扩散到了“后勤保障”(军粮调度)和“人员状态”(饥饿疲劳)等多个层面。这些因素相互交织,相互影响,使得浮桥通行不畅的原因变得扑朔迷离,难以归咎于某一个具体的点,更难以追溯到某个具体的人为破坏。

他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棋手,不再只移动一枚棋子,而是同时扰动棋盘上的多个点位,让整个局面看起来混乱而自然,将真正的杀招隐藏在一片合理的混沌之中。

第六师团的辎重车队,依旧在时断时续的通行、莫名其妙的延误以及日益积累的抱怨中,缓慢地消耗着时间和士气。而雄二,则在暗中小心翼翼地拨动着后勤线上那根细微的弦,聆听着它发出的、只有他能懂的、阻碍的颤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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