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城已是一片人间炼狱。
失去阵法庇护的城池,在煞兽潮的冲刷下脆弱得如同沙雕。残垣断壁之间,幸存的低阶修士与凡人像没头苍蝇般哭喊奔逃,有人试图冲向城外,有人则绝望地往地窖里钻。
天空之上,那道被血灵丹强行撕裂的虚空裂缝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银白光芒,仿佛一只冷漠的巨眼,注视着下方的蝼蚁。
在这混乱至极的洪流中,却有一道青色遁光,逆流而上。
陈平安面色沉静,身形如电,在那崩塌的建筑与肆虐的兽群间穿梭。他没有理会周围凄厉的求救声,也没有顺手斩杀路过的煞兽。
他的目光,始终死死锁定着内城那座已经半塌的城主府。
“血灵丹虽然到手,但那是‘钥匙’。想要驱动这把钥匙打开生路,还需要庞大的能量作为‘推力’。”
陈平安在心中飞速盘算。
屠霸为了这个计划筹备百年,城主府地下的那条灵脉核心,早已被他改造成了专门配合破界的能量源。此刻屠霸受创发狂,必定会第一时间赶回那里,利用灵脉核心疗伤,或者强行通过其他手段破界。
必须抢在他前面!
“嗖!”
陈平安的身形在空中拉出一道残影,瞬间跨越了数百丈的距离,落在了城主府那巍峨的大门前。
此时的城主府,已被一层浓郁的血光所笼罩。
“站住!”
一声厉喝炸响。
十二名身穿暗红重甲的修士,如同钉子般挡在了大门前。
这并非普通的黑鹰卫,而是屠霸用秘法喂养的“血卫”。他们每一个都有筑基后期的修为,此刻在血祭大阵的余波加持下,周身血气翻滚,双目赤红,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沦为了只知杀戮的怪物。
“擅闯禁地者,死!”
领头的血卫嘶吼着,手中长戈猛地挥出,卷起一道腥臭的血色风暴,直扑陈平安面门。
陈平安脚步未停,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滚。”
他口中轻吐一字。
“轰!”
一股属于金丹后期大修士的恐怖灵压,毫无保留地从他体内爆发而出!
这股威压不再是之前的伪装,而是经过阴阳金丹淬炼、融合了煞气之力的巅峰气息。它如同一座从天而降的万钧大山,狠狠地砸在那十二名血卫的身上。
“咔嚓!咔嚓!”
冲在最前面的四名血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上的重甲便在瞬间被恐怖的灵压挤压变形,紧接着肉身崩碎,化作四团血雾炸开。
剩下的八人也是身形剧震,七窍流血,硬生生地被压跪在地,动弹不得。
“这就是……金丹后期的力量?”
陈平安感受着体内奔涌的法力,心中却没有丝毫波动。
他大袖一挥。
“玄一,清理干净。”
“吼!”
早已按捺不住的二十四具炼煞道兵,如同一群出笼的恶虎,从他身后的阴影中扑杀而出。
玄一冲在最前,它背后的煞翼猛地一扇,身形如鬼魅般出现在一名跪地的血卫面前。那只早已化为利刃的手臂轻轻一挥。
斗大的人头落地。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有了陈平安的灵压镇场,这些悍不畏死的血卫成了待宰的羔羊。不过三息功夫,城主府大门前便再无一个活口,只剩下一地的碎肉与残肢。
道兵们眼中的红光更盛,体表的岩石纹路贪婪地吸食着地上的血气,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
陈平安没有停留,收起道兵,身形一闪,直接冲入了府中。
城主府内部,结构复杂,机关重重。
但陈平安在此潜伏多日,早已将这里的地形摸得一清二楚。
他轻车熟路地避开了几处杀阵,遇到避不开的禁制,便直接祭出黑铁镜,一道乌光打出,强行轰碎节点。
一路横推。
不论是残存的守卫,还是被阵法催生的煞灵,在他和道兵的碾压下,皆如土鸡瓦狗。
片刻后。
陈平安来到了一座位于后花园的假山之前。
这里看似寻常,实则却是通往地下灵脉核心的入口。
他伸出手,按在假山上一块不起眼的凸起处,掌心吐出一股特殊的震劲。
“扎扎扎……”
伴随着一阵沉闷的法阵轰鸣,假山缓缓移开,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幽暗洞口。一股精纯至极、却又夹杂着浓烈血腥味的灵气,从洞口喷涌而出。
“就在下面。”
陈平安深吸一口气,体表阴阳护罩开启,身形一纵,跳了进去。
……
地下百丈。
这是一个巨大的人工溶洞。
溶洞的四壁上,镶嵌着无数颗散发着惨白光芒的夜明珠,将这里照得如同白昼。
在溶洞的中央,有一座用白骨堆砌而成的祭坛。
祭坛之上,并没有供奉神魔,而是悬浮着一颗足有房屋大小的……心脏。
那是一颗完全由灵液和鲜血凝聚而成的“能量心脏”。它在有节奏地搏动着,每一次收缩,都会发出雷鸣般的轰响,并通过连接在下方的无数根粗大管道,汲取着黑石城地底那条微弱灵脉的最后一丝精华。
这就是灵脉核心。
也是屠霸为了破界,准备了百年的“燃料库”。
而在那颗巨大的能量心脏下方,锁着一个人。
或者说,是一个半透明的残魂。
那魂体被四根刻满了符文的锁链穿透了四肢,死死地钉在祭坛上。他的面容苍老枯槁,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陈平安落地的瞬间,目光便凝固在这个魂体身上。
虽然气息已经微弱得几乎无法感应,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
“玄机子?”
陈平安试探着喊了一声。
那魂体似乎听到了声音,眼皮微微颤抖了一下,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当他看清来人是陈平安时,那双原本浑浊死寂的眼中,竟爆发出了一抹回光返照般的亮光。
“……是你……那个小修补匠……”
玄机子的声音不再是通过神识传音,而是直接在空气中震荡,虚弱却清晰,“……没想到……你真的……没死……”
陈平安快步走上祭坛,并未贸然靠近,而是在距离三丈处停下,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屠霸呢?”陈平安问道。
“……那个孽畜……被阵法反噬……受了重伤……去‘血池’……重铸魔躯了……”
玄机子喘息着,目光死死盯着陈平安,“……你……拿到了……血灵丹?”
陈平安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好……好极了……”玄机子脸上露出一丝惨笑,“……但这……还不够……”
“什么意思?”陈平安眉头一皱。
“……你以为……有了丹药……有了能量……就能逃出生天?”
玄机子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头顶那颗巨大的能量心脏,眼中流露出一丝嘲讽,“……那是个……陷阱……”
“陷阱?”陈平安心头一跳。
“……‘盟’……不仅是……组织……”玄机子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他们……是‘牧羊人’……”
“……这葬剑域……乃至周围数十个残破小界……都是他们的……‘牧场’……”
“……那个百年一次的裂缝……不是自然形成的……是‘盟’……放下的……饵……”
陈平安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
饵?
“……他们……在筛选……最强的‘蛊’……”玄机子继续说道,“……谁能……在绝境中……炼成血灵丹……冲出界壁……谁就是……成熟的‘蛊虫’……”
“……一旦你……顺着那个裂缝……冲出去……迎接你的……不是自由……而是……‘盟’的……收割……”
陈平安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单纯的逃生副本,没想到背后竟然藏着如此惊天的阴谋。如果玄机子说的是真的,那屠霸哪怕成功了,也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跳进了另一个屠宰场。
“那我该怎么做?”陈平安冷静地问道。他知道,玄机子既然说出这些,必然有应对之法。
“……路……不在天上……”
玄机子费力地抬起那只半透明的手,指了指祭坛下方,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真正的生路……在……‘逆流’……”
“……利用这颗……灵脉之心……不是向上冲……而是……向下炸……”
“……炸穿……地底界壁……进入……虚空乱流……”
“……只有那样……才能……摆脱‘盟’的……锁定……”
向下炸?
进入虚空乱流?
这简直是疯子的想法!金丹修士进入虚空乱流,九死一生!
“……你有……虚空星铁……炼制的……道兵……”玄机子似乎看穿了陈平安的顾虑,“……那是……唯一的……舟……”
“……带上我……的……本源印记……”
玄机子的魂体突然开始剧烈燃烧起来,化作一点点纯净的魂光。
“……我知道……一条……通往……‘乱星海’的……古航道……”
“……那是……我也想……回家的……路……”
话音未落,玄机子的魂体彻底崩解。
一枚淡蓝色的光点,从他消失的地方飘起,悬浮在陈平安面前。
那是他毕生的记忆与航图。
陈平安看着那枚光点,沉默了一瞬。
他伸手,将光点握在掌心。
一股庞大的信息流涌入脑海。那是一幅浩瀚的星图,以及一条在虚空乱流中蜿蜒曲折的生路。
“乱星海……”
陈平安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突然从祭坛下方的黑暗深渊中传来。
“桀桀桀……”
“老东西……死到临头……还要坏我好事……”
“不过……正好……”
“把你……和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一起炼了……我的魔功……就能……大成!”
轰!
一股滔天的血煞魔气,从深渊中喷涌而出。
一道漆黑的身影,脚踏血莲,缓缓升起。
屠霸。
不,此刻的他,已经完全看不出人形。他的身体膨胀到了三丈高,浑身长满了黑色的鳞片,三颗头颅,六条手臂,与那个天魔虚影,几乎融为一体。
他身上的气息,竟然在魔化之后,硬生生突破了金丹后期的极限,触碰到了那一丝……元婴的门槛!
“陈木……”
屠霸中间那颗头颅死死盯着陈平安,眼中满是暴虐与贪婪。
“交出……血灵丹!”
“否则……本座让你……生不如死!”
陈平安缓缓转过身,面对这尊恐怖的魔物。
他没有后退,反而伸手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襟。
他的眼神,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想要丹?”
陈平安单手一招,二十四尊煞气道兵瞬间出现在祭坛四周,结成一座森严的战阵。
玄一站在最前方,手中的利刃早已化作一面巨大的骨盾,挡在陈平安身前。
“那就看你……有没有命拿了。”
陈平安手中,多出了一面黑色的铁镜。
“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