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冰冷的白光柱下，那个幽然浮现的“荆棘皇冠”标记，如同深渊睁开的一只诡眼，瞬间将江辰所认知的世界彻底击碎、重构。寒意不是从脚底升起，而是从心脏最深处炸开，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他扶着书架，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额角的冷汗滑落，滴在昂贵的地毯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棋子……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执棋者，至少是与林夕对弈的棋手，却原来，自己一直都只是这盘更大棋局上，一颗被无形之手拨弄的、比较显眼的棋子！所有的调查、监控、愤怒、挣扎，甚至他与苏沫之间因此产生的裂痕，都可能是在那双深渊之眼的预料乃至操控之中！
那林夕呢？她如此高调地吸引他的注意，近乎挑衅地承认“观察者”的身份，是为了掩护什么？她是一枚被牺牲的弃子，还是……一个带着更复杂使命的“双重棋子”？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以及一种被彻底愚弄后、混杂着暴怒与一丝战栗的……清醒。他不能再按照原有的思路走下去。那只会让他在这张无形的大网中越陷越深。
他必须跳出棋盘！至少，要看清棋盘的全貌！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101宿舍的方向在浓稠的夜色中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但他知道，林夕就在那里。她是目前唯一可见的、与那个“荆棘皇冠”存在直接联系的突破口！
他不能再等待，不能再被动地观察。他需要立刻与她面对面，不是以审讯者的姿态，而是以……一个试图看清棋局的、平等的对手的姿态？不，或许连“对手”都算不上，在更高的维度面前，他们可能都是棋子，只是颜色和用途不同。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屈辱，却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决绝。
他关掉手机手电，重新打开台灯。暖黄的光晕再次笼罩下来，却再也无法带来丝毫温暖。他迅速将那份印有“荆棘皇冠”标记的报告塞进碎纸机，看着它化为无法辨认的纸条，仿佛要亲手毁掉这个令他恐慌的证据。但他知道，那个标记，已经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然后，他拿起内线电话，接通了负责外围监视林夕的干事，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听不出情绪的冷静：“101宿舍那边，有什么异常？”
“报告学长，没有异常。林夕同学一直在宿舍内，没有外出，灯还亮着。”
“撤掉所有明暗哨，包括你，立刻。没有我的进一步指令，任何人不得靠近101宿舍周边五十米范围。”江辰下达了与之前截然相反的命令。
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但还是迅速应道：“……是，学长！”
挂断电话，江辰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领和发丝，试图抹去刚才失态的痕迹。他需要绝对的私密空间来进行接下来的对话。清场，是第一步。
他没有再犹豫，拿起手机和钥匙，径直走出了办公室。走廊空旷，他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坚定而急促。他不再奔跑，但每一步都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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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宿舍内，林夕正坐在书桌前，对着一本摊开的《欧洲艺术史》，目光却并未聚焦在书页上。指尖的笔无意识地在纸面空白处划动着，勾勒出一些无意义的、纠缠的线条。
江辰清场监视人员的指令，几乎在她感知到外围气息变化的瞬间，就被她捕捉到了。她微微挑眉，眼底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他发现了什么？以至于需要如此彻底地屏退左右？
是那份技术报告上的“小礼物”起作用了？还是他通过其他途径，触碰到了“荆棘皇冠”的边缘？
无论哪种，都意味着游戏的进程被加速了，并且，正在滑向一个更加不可预测的方向。
她合上书，将笔放好。没有起身，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她知道，他一定会来。
果然，几分钟后，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在走廊尽头响起，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她的门外。
没有敲门。
门把手，被从外面轻轻转动，然后，门被推开了。
江辰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来。他换了一身深色的便服，少了平日西装革履的正式感，却多了几分沉郁与难以捉摸的危险气息。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之前的暴怒，也没有探究的锐利，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被压缩到了极致，化为了纯粹的、冰冷的意志。
他的目光落在林夕身上，与她对视。
这一次，林夕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与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不再是审视猎物，不再是分析异常，而是一种……近乎平等的、试图穿透层层迷雾看清本质的深邃注视。
“看来，学长是想通了些什么？”林夕率先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了然的意味。
江辰迈步走了进来，反手轻轻关上门，但没有落锁。他走到房间中央，与林夕隔着几步的距离停下，环顾了一下这个狭小压抑的空间，最后目光重新回到她脸上。
“那个标记，”他没有迂回，直接切入核心，声音低沉而平稳，“荆棘，缠绕着皇冠。我看到了。”
林夕的心脏微微一顿，脸上却不动声色：“我不明白学长在说什么。”
“你明白。”江辰向前走了一步，距离拉近，他身上带来的压迫感不再是源于愤怒，而是源于一种洞悉了部分真相后的、沉重的气场，“你故意留下线索，不，或许不能说是故意，是你们‘习惯’性地留下标记，像一种……烙印，或者说，一种宣告。”
他用了“你们”这个词。
林夕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他果然看到了，并且，理解了那标记的意义，甚至推断出了其背后代表着一个群体。
“学长是来……宣战的？”她微微歪头，语气带着一丝探究。
“不。”江辰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他的眼神复杂难辨，“我是来……寻求合作的。”
合作？
这个词从江辰口中说出来，带着一种荒谬绝伦的违和感。他是学生会主席，是规则的维护者，是被观察和测试的目标，而现在，他竟然对可能是“敌人”的她，提出合作？
林夕真正地感到意外了。她仔细审视着江辰的脸，试图找出任何一丝虚伪或试探的痕迹。但她看到的，只有一片近乎荒芜的坦诚，以及那坦诚之下，压抑着的、汹涌的暗流。
“合作？”她重复着，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和一丝嘲讽，“学长，我们之间，有什么可以合作的基础吗？您不是一直认为，我是需要被清理的‘异常’吗？”
“那是之前。”江辰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却又透着一丝不甘的倔强，“当我发现，我自己，甚至我身边最信任的人，都可能只是你们这盘更大棋局上的棋子时，清理‘异常’就显得毫无意义了。我想知道真相。关于那个标记，关于你们的目的，关于……我，以及弥海学院，在这盘棋里，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而你，林夕，作为一枚被摆在明处的棋子，难道就甘心，永远只做一个被操控的‘观察者’吗？你难道……就不想看看，执棋的人，到底是谁？”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插入了林夕内心某个从未对外人开启的锁孔。
她的瞳孔，在那一瞬间，发生了极其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变化。
而就在这时，江辰口袋里的手机，毫无预兆地、剧烈地震动了起来，屏幕上闪烁的，是一个他绝未想到会在此刻联系他的名字——
陆子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