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洛她比我们早来，今年堪堪四十，按照坊间市井传闻，她跟着李世民参与了所有大战，要不然怎能这么得脸得宠？生下了一个不该有的皇子。她这些年的积累，不管是人脉还是其他方面，都不是我们来了几年功夫的可以比。”
“我知道，是杨哥想借她的力，最好让她出面……”顾娘子跟着汤杨混，忙附和道。
“不是最好，是只能她。她能近李世民的身。”汤杨打量着面容姣好，身段玲珑的顾然然。
可惜，可惜。
错过了武德年间的最好窗口。
而宋明洛赶上了。
“嗯，都听杨哥的。我和许氏见过几次，对方很传统，根本接不住我那些话，我得调整下策略。”
“你仔细琢磨，然然很聪明，史书也读得比咱们好。”汤杨温然一笑，只是眸中的深沉并未褪去。
*
被各路人马惦记的明洛在掖庭过了第一个除夕，她是和姜圆悦一块过的，姐妹俩的关系亲厚许多，但凡不涉及到切身相关的核心利益，明洛都愿意和姜圆悦聊天。
外头数九寒冬，几场大雪后，庭院里的树上堆着一层又一层，物件儿都仿佛冰冻了般，透过屋内新糊的厚纸绵窗望去，完全是个冰雪世界。
“这菜好吃。”
姜圆悦每次在明洛地方吃饭，总会感叹个不停。
“好吃就多吃。”
“你看我的肚子不小，你还是这么纤细。”姜圆悦看她饭碗里的饭没多少，心下甚是佩服。
明洛习惯性地给她科普：“我小你几岁呢，每天多喝水，多喝水能促进代谢，对身体好。”
“嗯。”姜圆悦瞄了眼边上山楂馅儿的山药糕，是膳房特意送的，全赖明洛平时功夫到位，人家投桃报李。
她分明记得小时候，宋明洛的阿娘最爱吃这个，连带着年幼的孩子也爱吃，眼下妹妹可一碰没碰。
“阿姐爱吃这个吗？尝尝。”
姜圆悦刚胡思乱想着，明洛便感应到了她目光的停顿，直接一整盘地端到她跟前。
她本能往后仰了仰。
“嗯，你也尝。”
姜圆悦如往常般拿了一小块，余光却瞄着妹妹对此的态度。
宋明洛浅尝辄止。
她爱吃甜食，但年纪上来了必须学会克制。
山药糕她很一般。
她爱山楂。
酸酸甜甜。
明洛在初一这日于嘉猷门处见到了一身瑶红色攒心海棠袄子的溪娘，边上是牵着她手的李明达，罩着件云白青的枝纹雁翎氅，贵气而清丽，眉梢眼底间俱是被书卷浸润的少女气息。
“阿姨。”
溪娘见着她一如往昔的高兴。
明洛却收敛了很多，但还是一把将溪娘抱起，温和笑道：“是溪娘一直念叨着吗？有劳公主带她来了。”
“嗯，她时不时地想阿姨。”李明达人如其名，言行举止通情达理。
溪娘撒完娇便下来，开始给明洛展示自己带来的宝贝，东西不多，但得一件一件地给显摆。
“这是溪娘做的，送给阿姨。”
“这个溪娘知道阿姨喜欢，特意藏着呢。”
和溪娘的真诚热烈相比，明洛的双手多少有些空空，她罕见地给溪娘缝了个小小的斜挎包。
对外一面是星黛露和贝儿在花丛中的图案，针脚算不上细密，但贵在图案写实程度高。
“这是阿姨绣的？”
溪娘惊喜道。
“嘿，包是阿姨缝的，但星黛露和贝儿阿姨水平一般，缝不出来，是让芳草绣的。”
明洛特指了下她缝的包带和包底。
李明达也跟着看去，果然绣工水平一言难尽。
“嗯，刚好给溪娘背。”
溪娘欢天喜地，对这礼物挺喜欢，说话功夫便灵活地背上了，然后开始磨明洛，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等溪娘长到和耶耶一样高就可以了。”明洛不愿意骗她，只能选择拖延战术。
溪娘先看了眼自家姐姐，再看了眼明洛，撇撇嘴：“阿姐都没阿姨高，阿姨也没耶耶高。”
“所以溪娘努力，吃饭饭长高高，对不对？”明洛都觉得溪娘瘦了一点点，也可能是长高导致的抽条，越高越显纤细，也不能永远是婴儿时期的白胖胖。
“对。”
嘉猷门是内宫和掖庭的出入门，她们三人各有各的特色，极其招人眼球，难为李明达带了自己的嬷嬷，算是名正言顺来的，不惧怕人说什么，明洛最后却把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无他，贞观十七年他来了。
这一年明洛记得清楚。
李二被打击地体无完肤。
李明达没了。
李承乾想造反。
李泰蠢蠢欲动。
李佑因造反被赐死。
唉。
“公主，你平日还吃药吗？”明洛对李明达有种单纯的欣赏，是个非常地道且心地良善的公主，难怪李二那么喜欢她。
“停了两个月了，我今年冬天挺好的。”李明达说着还转了个圈，给明洛展示了下套着深紫绒套的手炉。
“公主要小心。”
她温声道。
李明达笑意温婉，如一掬静水，潺潺流入人心：“嗯，宫人们都很用心。过了冬日就好了。”
“嗯。”
明洛言尽于此，她这会的身份，让她更不敢随意发挥自己的预言，不然……更摆脱不了联系。
直到一簇簇迎春开始金英翠萼，枝条舒曼，早春暖凉的气息渐渐拂上每个宫人的面庞。
这日明洛刚量完春装，正想和尚宫局分管衣事薪炭的掌计拉拉关系，姜圆悦匆忙奔进，面容焦急。
一屋子的人不由得都投来了目光。
“是阿阙。”
“嗯？”明洛心慌乱了一拍。
“说是立政殿请娘子过去一趟。”
“好。”
溪娘病了？
还是李明达？
明洛咬了咬牙，还是带上自己赖以为生的医药箱，快步和阿阙等人赶去立政殿。
立政殿人仰马翻了足足两日，空气中有胶凝般的滞缓与压抑，窗下有春日的花香轻而薄地缠上身来。
溪娘一看到明洛便哇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伸手求抱，床榻边站着高大却微微俯首的身影，不是李二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