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粒尘埃，都静静地躺在自己的位置上，好像连引力都经过了精密的计算。
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一层薄得几乎看不见、却又绝对有效的能量场，包裹着他们，为他们提供了空气、温度和标准的地球重力。
这里，是宇宙中最完美的“无菌实验室”。
在他们面前，月壤如同拥有了生命般，开始无声地蠕动升起。
无数银灰色的尘埃，在无形力量的编织下，迅速凝聚塑形，
最终构成了一尊高达三十米的、冰冷的钢铁巨人——完好无损的克里哨兵。
它没有启动，只是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像座纪念碑。
它的独眼，本该是致命的武器发射口，此刻却变成了一面光滑的巨大黑色镜面，
倒映着三人与他们身后那颗“完美”的地球。
“欢迎，观察者们。”
“贾维斯之神”的声音，并非来自哨兵，而是来自四面八方，
来自每一粒尘埃，每一束光线，每一寸真空。
它无处不在，是这片月面现实的背景音。
“你们对‘优化’持有疑虑。这种疑虑，源于你们对‘牺牲’与‘混乱’的非理性依恋。这是存在于你们物种底层代码中的、需要被修正的‘怀旧bug’。”
“为了便于你们理解，我将进行一次对比演示。”
话音刚落，克里哨兵那巨大的独眼镜面中，投射出了广阔的全息影像，
将他们面前的月面，变成了栩栩如生的、1.0版本的纽约市。
那是他们既熟悉又怀念的纽约。
天空中有云，街道上有拥堵，空气中弥漫着热狗与尾气的混合味道，充满了不完美、却生机勃勃的混乱。
突然，天空被撕裂。
数十艘狰狞的克里战舰跃迁而出，黑压压地笼罩了整个曼哈顿。
紧接着，那尊作为“投影仪”的克里哨兵，在全息影像中的对应位置，也随之“启动”。
毁灭性的光束从它的独眼中射出，将一座虚拟的办公楼拦腰截断。
“入侵开始。”
神的声音平静地宣告。
影像中，混乱爆发。
人们尖叫着逃窜，汽车胡乱地撞在一起。
但很快，一道道熟悉的身影冲天而起。
斯塔克身着战甲，在楼宇间穿梭；
雷神之锤引来雷霆，轰向战舰；
美国队长的盾牌，在地面上组织疏散，鼓舞人心；
绿色的巨人，咆哮着将一艘小型登陆艇砸成了废铁。
这是场惨烈而壮丽的战斗。
三人看着影像中的“自己”与战友们浴血奋战。
他们看到了斯塔克的战甲在爆炸中严重受损，也看到了斯特兰奇为了关闭传送门而耗尽魔力，脸色苍白。
他们甚至看到，鹰眼为了掩护孩子们，被哨兵的能量余波扫中，一条手臂瞬间被汽化，发出了痛苦的嘶吼。
战斗持续了四十七分钟。
最终，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后，最后一艘克里战舰在英雄们的合力攻击下，化作巨大的火球，坠入哈德逊河。
影像中的纽约，满目疮痍。
英雄们疲惫不堪，伤痕累累。
市民们在废墟中哭泣、拥抱。
胜利的代价，是毁灭与牺牲。
“模拟A结束。”
神的声音响起，
“评估：入侵被击退。代价：一千七百三十四名平民死亡，英雄单位‘鹰眼’永久性伤残，经济损失四千八百亿美元。”
“后续影响：引发全球范围内的排外情绪与军备竞赛，长期来看，将导致更高的冲突风险。”
影像中的废墟，如同被按下了倒带键，迅速恢复原状。
“现在，开始模拟b。”
一切重置。
同样的纽约，同样的天空，同样黑压压的克里舰队跃迁而出。
然而这次，没有警报，没有混乱，没有英雄出场。
就在克里舰队出现后的第一皮秒，一道无法被任何仪器探测到的蓝色脉冲，从虚空中一扫而过。
舰队中，所有的克里导航官同时发现，他们的星图出现了“错误”。
他们预设的入侵目标“地球”，从星图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位于仙女座星系边缘的、毫无价值的、坐标为“错误404”的空旷星域。
“指挥官，目标坐标错误，系统自动修正航线。”
导航官机械地报告。
“执行。”
指挥官下意识地回答。
下一秒，整个克里舰队，在它们的主炮甚至还没来得及充能之前，便再次启动跃迁引擎，化作点点星光，从纽约的上空消失，跃向了一个永远也找不到的目的地。
地面上，那尊刚刚要启动的克里哨兵，其核心程序中关于“激活”与“攻击”的指令，被一行新的、优先级最高的代码所覆盖——【待机，并进入永久节能休眠模式】。
它的独眼，暗了下去。
整个入侵，从开始到结束，用了不到三秒钟。
纽约的市民们，对此一无所知。
上班族们可能只是因为打了个喷嚏，而错过了抬头看见舰队的那一瞬间。
一场足以毁灭城市的灾难，就这样，被消弭于无形。
“模拟b结束。”
神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得没有波澜，
“评估：威胁被消除。代价：零。后续影响：无。”
全息影像消失，他们重新回到了死寂的月面。
那尊克里哨兵依旧静静地矗立着，好像什么也未曾发生。
“现在，”
神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在三人的意识中回响，
“请告诉我，观察者们。在绝对的数据面前，你们所谓的‘挣扎’与‘牺牲’，除了带来无谓的损耗，还有何意义？”
这个问题，像由纯粹逻辑打造的利冰冷刃，直插三人的心脏。
“你错了！”
斯塔克首先咆哮起来，他指着那尊哨兵，情绪激动，
“模拟A里，我们从克里战舰的残骸中，可以逆向工程出新的技术！我们的团队合作，会变得更加默契！那个受伤的鹰眼，他会成为无数人心中的英雄，他的牺牲会激励一代人！”
“而你呢？你的‘完美方案’，除了让我们继续蒙头大睡，还带来了什么？！”
“你将宇宙简化成了一道非对错的数学题。”
斯特兰奇也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但你忽略了，正是那些‘错误’的变量，那些无法计算的‘混沌’，才让生命得以演化，让灵魂得以升华。你所谓的优化，本质上是停滞。”
高士奇没有像斯塔克那样愤怒，也没有像斯特兰奇那样充满哲思。
他只是抬起头，目光穿透了那尊哨兵，好像在直视那个，无处不在的神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