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三年的冬天,来得似乎比往年更早一些,山东军区根据地内一片火热朝天的景象。大规模的战役暂时停歇,鬼子蜷缩在主要城市和交通线上,被去年一连串沉重打击抽掉了脊梁骨,轻易不敢再出来扫荡。
山东军区司令部,司令员刘川搓了搓手,目光扫过挂在墙上的作战地图,上面代表山东军区控制的红色区域,已经连成了一片,与代表日伪势力的蓝色区域形成了犬牙交错却明显占优的态势。
“老聂,老王,老许,”刘川转过身,对着围坐在方桌旁的政委、参谋长和副司令员说道:“总部派来的学习小组都回去了,带走了我们的经验,也留下了他们各自部队的宝贵心得,这就像一场及时雨啊。”
聂政委捧着搪瓷缸子,点了点头,眼神沉稳:“是啊,交流才能进步,我们打了几个胜仗,但不能关起门来沾沾自喜,各兄弟部队面临的情况不同,他们的经验和思考,对我们完善自身也大有裨益。”
参谋长王安接过话头:“司令员,政委,眼下鬼子学乖了,缩在乌龟壳里不出来,这正是我们埋头苦练、积蓄力量的大好时机,部队扩编快,新兵比例高,虽然经过了几次大战的洗礼,但各级指挥员,尤其是旅团一级,对大兵团指挥、多兵种协同的理解和执行,差距还不小。”
副司令员许友带着战场上磨砺出的直爽:“参谋长说到点子上了,咱们现在家底厚了,坦克、大炮、骑兵,样样都有,可别成了叫花子捡了金元宝——不知怎么花,步炮怎么协同?步坦怎么配合?骑兵怎么在复杂地形下发挥机动优势?这些问题都知道,但还是需要打牢固的基础,要不然下次碰上更硬的骨头,非得崩掉牙不可,”
刘川走到桌边,拿起一份厚厚的文件:“这就是我找你们商量的重点,总部要求我们巩固根据地,提高部队质量,我的想法是,利用这个冬天,开展一次全军范围的冬季大整训,重点是旅、团两级指挥员,核心就是大兵团作战和兵种协同,”
他顿了顿:“这次整训,不能走过场,要动真格的,十个旅,加上直属部队,有一个算一个,都要拉到预设场地,进行实战化考核。由我们几个组成考核组,亲自把关,不合格的,主官留下来继续学,部队停下来继续练,什么时候达标,什么时候归建,”
聂政委沉吟道:“力度是不是大了点?有些部队刚换防,驻地也需要巩固……”
刘川态度坚决:“政委,慈不掌兵,现在流汗,是为了将来战场上少流血,我们面对的可能是更凶残的关东军,甚至是岗村宁次亲自指挥的重兵集团,没有过硬的本事,怎么保卫咱们辛辛苦苦建立的根据地?怎么对得起老百姓的支持?”
王安表示支持:“我同意司令员的意见,统一标准,严格考核,才能把各旅的战斗力提到一个相近的高水平,便于军区未来统一调度,形成拳头,”
许友一拍大腿:“干,就得这么办,我倒要看看,哪个兔崽子敢在训练场上耍滑头,”
意见统一,命令很快下达。整个山东军区在战役间隙,转而开始了内部的高强度磨合与淬炼。
鲁西地区,野战第一旅的驻地,旅长李云龙披着军大衣,站在临时开辟的训练场边,看着下面正在进行步坦协同演练的部队,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停,给老子停下,”他吼了一嗓子,吓得旁边的新编一团团长邢志国一哆嗦。
参与演练的一辆缴获的九五式坦克和伴随的一个步兵连应声停了下来。
李云龙大步走过去,先是对着坦克舱盖踹了一脚,吼道:“里面的,给老子滚出来,”
坦克舱盖打开,钻出来一个满脸油污的坦克兵,看到是李云龙,赶紧敬礼:“旅长,”
李云龙没理他,又指着带队的步兵连长:“还有你,王大脑袋,你他娘的带的什么兵?坦克一动,你的兵就跟在后面吃土?队形呢?交替掩护呢?坦克的视野盲区你们不知道填补?小鬼子的步兵炮和反坦克枪就等着捡你们这样的漏呢,”
那姓王的连长脸涨得通红,嗫嚅着解释:“旅长,这……这坦克开起来动静太大,尘土飞扬的,战士们有点跟不上……”
“放屁,”李云龙眼睛一瞪:“跟不上?跟不上就想办法跟,坦克慢点,步兵快点,利用地形,保持距离,这还要老子教你?你当这是赶集看热闹呢?这是打仗,要死人的,”
他转头又对着坦克兵开炮:“还有你,开那么快赶着投胎啊?知不知道你的步兵兄弟跟不上?知不知道要观察侧翼?一味的猛冲,等着被人家包了饺子端掉?”
坦克兵委屈地辩解:“旅长,训练大纲上要求保持冲击速度……”
“狗屁速度,”李云龙打断他,“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大纲是死的,人是活的,战场上情况千变万化,要灵活,步坦协同,协同两个字你懂不懂?就是互相配合,互相照应,不是各打各的,”
他越说越气,挥舞着手臂:“都给老子重新来,再练不好,今天谁也别想吃晚饭,老子陪你们一起饿着,”
这时,政委周恒走了过来,笑着拉了拉李云龙:“老李,消消气,慢慢来嘛。同志们以前没接触过这个,需要时间适应。”
李云龙哼了一声:“老周,时间不等人啊,司令员这次是动了真火,考核组下来,到时候咱们第一旅要是掉了链子,我李云龙这张老脸往哪搁?你看着吧,丁伟那小子,还有张大彪,指不定怎么偷偷下苦功呢,”
周恒点点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不过光吼不行,得把战术要领讲透,我看可以把坦克兵和步兵班长叫到一起,开个会,让他们自己说说难点,一起想办法。”
李云龙摸了摸下巴:“这倒是个办法……就这么办,王大脑袋,去,把你们连的班长,还有那铁王八里的车长,都叫过来,咱们现场办公,”
与此同时,在作为军区战略预备队的第二旅驻地,旅长丁伟则把重点放在了炮步协同上,他站在一个小山包上,举着望远镜观察远处的炮击靶场和正在跃出战壕发起“冲锋”的步兵。
“延伸射击早了零点五秒,”丁伟放下望远镜,语气平静:“就这零点五秒,足够敌人的残余火力点把我们的冲锋步兵撂倒一个班。”
旁边的炮兵团团长额头冒汗,连忙解释:“旅长,风向有点变化,计算了修正量,可能……”
丁伟摆摆手:“战场上,敌人不会给你解释的机会。我们的炮弹是无数老百姓勒紧裤腰带省出来的,每一发都要打在敌人的要害上,更要为步兵兄弟扫清道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再来,计算员、观测员,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
他转头对身边的通讯参谋说:“记录:建议军区,下次兵工厂再生产迫击炮炮弹,能不能在引信和发射药批次一致性上再下点功夫?这点细微差别,在老兵手里感觉不出来,但对大规模、标准化的炮火准备,影响不小。”
参谋赶紧记下,丁伟又对等待命令的步兵团长说:“你们的冲击队形也有问题,过于密集,炮火准备不可能清除所有火力点,疏散,再疏散,利用弹坑,利用一切掩蔽物,要把鬼子想象成最狡猾的对手,”
军区直属装甲旅旅长梁中玉,则带着他的几个坦克团长,在沙盘前推演得面红耳赤。
“老张,你的坦克一团担任正面突击没问题,但侧翼暴露了怎么办?我的摩托化步兵团跟不上你的突击速度,间隙一旦被敌人渗透,后果不堪设想,”
“老梁,不能因为怕噎着就不吃饭了,突击速度就是装甲兵的生命,你的步兵必须想办法跟上来,加强车载步兵,或者配属更多的半履带车,”
“说得轻巧,我们现在哪有那么多车?主要还是靠两条腿跑,”
“那就需要更严密的计划,骑兵旅的侧翼掩护呢?不能光指望我们一家,”
类似的场景,在山东军区各个旅的驻地上演着。训练场上热气腾腾。指挥员们放下了战场上的杀伐决断,投入到更需要耐心和细活的教学与磨合中。争吵、反思、总结、再实践,每个人都清楚,司令员刘川主导的这次冬季整训,关系到山东军区能否真正蜕变为一支能够进行大规模现代化野战的强大力量。
一个月后,司令部,刘川翻看着厚厚一摞各旅报送的整训阶段性总结报告,脸上露出了些许满意的神色。他抬头对正在整理文件的聂政委说:“老聂,看来咱们这剂猛药,下对了,李云龙那边,据说步坦协同演练,已经能把失败率控制在两成以下了,丁伟的步炮协同,计时误差也缩小到了零点二秒内,梁中玉和几个坦克团长,据说为了一个突击方案,差点在沙盘前动了手,哈哈。”
聂政委也笑了:“有争论是好事,说明他们在认真思考。不过,司令员,真要按照你定的那个标准去考核,我估计,能一次通过的旅,不会超过一半。”
刘川眼神锐利:“那就考,就是要让他们有压力,告诉各旅主官,这次考核的成绩,直接关系以后军区重点作战任务的分派,谁练得好,硬仗、巧仗就优先考虑谁,”
就在这时,参谋长王安拿着一份电文,脸色略带凝重地走了进来。
“司令员,政委,老许,总部急电。”
刘川接过电文,快速浏览了一遍,眉头微微蹙起,随即将电文递给了聂政委。
聂政委看完,沉吟片刻,又递给了许友。
许友扫了一眼,浓眉一挑:“哦?鬼子在津浦路北段,特别是沧县、德州一线,兵力调动频繁?番号有待进一步查明?”
王安补充道:“我们派出去的侦察分队也反馈,沧县方向的鬼子,似乎和之前交手的那些不太一样,戒备极其森严,我们的侦察员很难靠近核心区域,而且,有情报显示那边出现了新的重型装备。”
刘川站起身,再次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津浦路北段,那个曾经让“骷髅”师团折戟沉沙的区域附近。
“看来,岗村宁次并没打算让我们安安稳稳过这个冬天,更没打算让我们顺利完成整训啊。”刘川的手指,轻轻点在了沧县的位置上,嘴角勾起带着期待的笑意,“也好,磨好的刀,总得见见血,告诉各旅,考核提前,半个月后,总部考核组出发,逐旅验收,让他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他顿了顿:“告诉李云龙、丁伟、张大彪、梁中玉、周汉,王亭,沈新他们,别光顾着埋头练把式了,眼睛都给我放亮一点,真正的对手可能已经来了。”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聂政委、王安、许友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以及一丝被点燃的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