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泛起青白,宫道上的更鼓声停了。沈知微起身推开窗,晨风卷着露气扑在脸上。她昨夜没睡多久,但精神很稳。案上摊着一份册子,是女子科举的考生名册,已有三百余人报名,半数来自寒门。
半个时辰后,金殿钟响。
百官列班而立,裴砚从御座起身,手中拿着一卷明黄诏书。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朕诏告天下,自即日起,设女子科举,凡年满十六、通文墨者,皆可赴贡院应试。才德不论男女,取士唯凭文章。”
大殿瞬间静了下来。
几位老臣低头不语,手指掐着朝珠,关节发白。礼部尚书张廷远出列,语气迟疑:“陛下,女子无才便是德,此乃祖制……若开此例,恐扰纲常。”
裴砚看了他一眼,“祖制也说民为邦本。如今地方缺吏,寒门子弟尚难出头,何况女子?她们若有本事,为何不能为国效力?”
张廷远张了张嘴,没再说话。
裴砚转向殿中,“首场考试定于三日后,由皇后亲监,考场设于贡院西堂。凡涉舞弊,一律严惩,永不录用。”
退朝后,沈知微在凤仪宫整理监考章程。两名女官站在下首,记录各项安排。她正说着“入场需脱鞋查验”,脑中忽然响起冰冷机械音——
【目标内心读取成功:只要让她写不出字来……这试就废了】
她顿了一下,指尖停在纸页边缘。
片刻后,系统再次触发——
【目标内心读取成功:夹带已入考场,五十份足够搅局】
第三次——
【目标内心读取成功:等她查出来,已是满城嘲讽】
三次读心结束,系统进入冷却。沈知微合上册子,抬头对女官道:“去调影鳞暗卫,把贡院所有入口再查一遍。重点查笔管、裙褶、砚匣。”
女官领命而去。
她站起身,走到屏风后换了一身深青色宫装,外罩素纱披帛。这不是正式凤袍,却是最便于行动的装束。她知道,这一场考,不只是考女子,更是考人心。
贡院位于皇城西隅,原为男童乡试之所。如今临时划出西堂作为女子考场,门口已排起长队。应试女子多穿布衣,发间无饰,手里紧紧攥着笔墨纸砚。也有几人穿着锦缎,由仆妇搀扶而来,眉眼倨傲。
沈知微带着女官亲自守在入口。
“脱鞋。”她说。
一名华服女子皱眉:“这是规矩?”
“从今日起,就是。”沈知微看着她,“若不愿守规,可自行离去。”
那女子咬唇,最终还是脱了鞋。女官检查鞋垫时,抽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片,上面密密麻麻抄着《论语》章节。
沈知微接过一看,递还给女官:“记名,取消资格。”
队伍一阵骚动。
接着又有三人被查出夹带,一人藏在发簪空心处,一人缝进腰带内侧,还有一人竟将小抄贴在肚兜内层。每查出一人,沈知微便让女官当众宣读其籍贯姓名,并收走考牌。
围观人群渐渐安静。
一名年约四十的考官上前,脸色难看:“皇后娘娘,这些不过是小错,何必如此严厉?她们也是读书不易……”
沈知微盯着他,“你是本次阅卷官李承恩?”
“正是。”
“你可知夹带者中,有三人是你侄女的学生?”
李承恩脸色一变,“这……下官并不知情。”
沈知微抬手,女官呈上一只木盒,打开后里面整齐码着五十份夹带物证,每一份都标有来源和查获时间。
“这不是偶然。”她说,“是有人提前策划,想让这场考试变成笑话。”
李承恩后退半步,“娘娘明鉴,下官绝无此意!”
沈知微不理他,转头对全场宣布:“今日所查舞弊,共计五十二项。其中考生四十九人,取消应试资格,永不得再考;考官三人,经查与夹带有关,革除功名,交刑部问罪。”
人群哗然。
一名世家老妇挤上前,手持族谱:“皇后娘娘!我王家三代书香,孙女苦读十年,只为今日一试。您这般处置,岂不让天下读书人寒心!”
沈知微看着她,“你孙女在哪里?”
老妇回头,一名少女低头走出。
“脱鞋。”沈知微说。
少女犹豫,老妇怒道:“我们清清白白,何须如此羞辱!”
“若清白,便不怕查。”沈知微不动声色。
少女终于脱鞋,女官翻开鞋底夹层,取出两张折叠小纸。
全场死寂。
老妇脸色煞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知微扫视众人,“你们觉得女子不该考试,是因为你们怕她们考得比你们好。可你们连入场都要作弊,又凭什么说她们不行?”
她声音不大,却传遍整个贡院。
“若真读书,何须藏匿?若不读书,又凭什么入场?”
没人再敢开口。
日头升至中天,贡院大门重新开启。通过初审的女子依次进入考场。她们脚步很轻,但背脊挺直。有人眼角含泪,有人嘴角微扬。
沈知微站在高台之上,看着第一批考生走入西堂。
她们手中捧着试卷,像捧着某种从未有过的希望。
一名女官低声汇报:“三名考官已押送刑部,夹带源头正在追查。影鳞发现一名商人昨夜向多个府邸运送特制笔管,名单在此。”
沈知微接过名单,看了一眼便收起。“先压着,等考试结束再说。”
她不想在这天再起风波。
考场内传来纸笔摩擦的沙沙声。阳光照在屋檐上,反射出一片明亮的光。
裴砚站在御书房窗前,手里拿着一本新报上来的女童启蒙名录。他看了一会儿,提笔批了两个字:“准录。”
内侍小心问道:“陛下,真要推行到底?”
“怎么?”裴砚放下笔,“你觉得不行?”
“只是……士族那边怨气不小。”
裴砚冷笑一声,“他们当年恨不得把太子踩进泥里,如今还不是乖乖低头?新政一条条推下去,谁挡,谁就得让。”
他望向贡院方向,“这一回,轮到她们了。”
沈知微回到凤仪宫时,已是申时末。她摘下发钗,放在妆台上。铜镜映出她的脸,神色平静,眼底却有一丝疲惫。
女官端来茶水,“娘娘,外面都在传,说您今日震慑群丑,女子科举终能成真。”
她摇头,“不是我震慑谁,是她们自己败了。舞弊五十份,藏得再巧,也逃不过人心里的鬼祟。”
她停顿片刻,“明日第一场策论,题目就定为‘民本与仕途’。”
女官记下。
沈知微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脑中系统仍在冷却,但她已经不需要再听了。
那些藏在暗处的声音,她听得够多了。
第二天清晨,贡院西堂准时开考。
考生们拿到试卷,低头书写。有人写到“女子亦可治国”一句时,手微微发抖,墨点落在纸上,像一颗落下的心。
沈知微坐在主监位上,目光扫过全场。
没有人交头接耳,没有人东张西望。
所有人都在认真答题。
一名女子写完最后一行,放下笔,抬头看向窗外。阳光洒在她脸上,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
沈知微站起身,走到廊下。
风吹起她的裙裾,她望着远处宫墙,没有说话。
考场内,沙沙声持续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