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谍网女官关于南港东瀛船情况的汇报,沈知微眼神一沉,转身便往内宫走去。
密室之中,烛火摇曳。谍网女官站于案前,声音冷硬:“船身漆色偏暗,旗角残破,隐约可见‘川’字纹。登岸时间是子时三刻,由南港西巷悄悄下船,一行人直奔城南民宅,未与任何人接触。”
沈知微闭眼,心镜启动。
三秒静默。
女官心头闪过一句:“船底有夹层,我未敢近查。”
她睁开眼,语气平静:“派三组人,一组盯码头,查近十日进出船只记录;二组进海关账房,调取所有报关文书副本;三组走访沿海渔户,问是否有夜间卸货、换船之事。若有异常银钱往来,立刻回报。”
女官领命退下。
沈知微坐于案后,翻开户部呈上的海禁策执行折子。裴砚昨日已下旨,严禁私船出海,所有商舶须经水师查验方可通行。沿海震动,不少商贾联名上书,称此举断人生计。可眼下这艘东瀛船悄然入境,偏偏选在这个时候,绝非偶然。
她提笔在折子边缘写下一行小字:津港、三日后、火引即燃。
这是今晨卖花细作传回的消息。那名东瀛细作入住的民宅中,案上有一封半焚信笺,残留字迹正是这几个词。她反复推敲,忽然想起半月前北狄使团在京时,曾有一名翻译在酒肆角落低声自语。当时她恰好路过,心镜捕捉到一句:“东面之人若至,火引即燃。”
两件事相隔十余日,却指向同一节点。
她闭眼再次发动心镜,回溯当日所见那名翻译的面容。三秒后,心中浮现其真实念头:“只要南港起事,北线便可动手。”
沈知微睁眼,手中笔重重一顿。
这不是单纯的走私,也不是寻常探子踩点。东瀛人携武装登岸,不带货物,反而与北狄暗通消息,目的只有一个——制造混乱,破坏海禁推行。
她立刻命人召来宫中谍报主事,下令彻查津港近五日出入人员名单。半个时辰后,回报来了:一名自称药材商的男子,三日前曾在津港最大的酒肆停留两个时辰,期间与北狄使团翻译同桌饮酒,中途离席一次,归来时衣襟微湿,似曾淋雨。
身形、步态、左肩略倾的姿态,与今日南港出现的东瀛细作高度相似。
沈知微将情报一一整理,放入一只黑檀木匣,亲自送往勤政殿。
裴砚正在批阅奏章,眉头紧锁。她将木匣置于案角,顺手递上一份户部关税折子,其中夹着一张素笺,仅书八字:“东瀛来客,曾会北狄。”
裴砚翻阅折子,目光触及素笺,手指微微一顿。
他抬头看她,“你说过,百姓等不起药。如今朝廷刚稳住局面,你又送来外患?”
“不是我送来,是它来了。”沈知微声音平稳,“他们挑这个时候进来,就是知道我们顾不上边防。海禁令一下,商路受阻,人心浮动,正是渗透的最佳时机。”
裴砚沉默片刻,将折子放下,“你说那船没货?”
“没有。但有二十名武士随行。他们不住驿馆,不走正门,直接藏身民宅。昨夜有人看见屋内焚烧纸片,被风吹散几页,上面有‘联络’‘信号’字样。”
裴砚站起身,走到舆图前,手指落在南港位置,“若是刺探军情,为何不带信鸽、不通水码?若为行刺,又何必先潜伏?”
“他们在等人。”沈知微走到他身旁,“或者,等一个信号。津港那边提到‘三日后’,而北狄翻译说‘火引即燃’。他们要的不是现在动手,而是等某个时机一起爆发。”
裴砚盯着舆图良久,终于开口:“封锁南港,所有船只不得进出。命水师巡防队昼夜巡查海岸线,发现异常立即上报。另外——”他看向她,“让你的人继续盯着那个细作,不要惊动他。”
沈知微点头,“明白。”
她转身欲走,裴砚忽然叫住她,“你总能在风起之前听见雷声。”
她脚步未停,只轻轻应了一句:“因为我一直在听。”
回到密室,她打开最新一封密报。细作昨夜再度焚烧文件,被埋伏在外的暗桩拍下残页。其中一页写着“水师布防图”几个字,另一页则有“接头人姓林,旧部”。
她盯着“旧部”二字,心头一紧。
裴昭当年在兵部安插过不少人,后来清洗时逃了几个。若东瀛人真与他有关,那这次渗透就不只是搅乱海禁,而是要摸清水师虚实,为日后反扑铺路。
她提笔写下指令:重点排查津港一带曾服役于水师的退役军官,尤其是三年前被裁撤的营伍人员。同时加强对南港民宅周边的监视,若有信物交接,立即抓捕。
刚写完,女官匆匆进来,“娘娘,南港那边传来消息,那名细作今日清晨出门,去了城西一家铁匠铺。他在那里订了一副马蹄铁,特别交代要用厚铁打制,边缘加钉。”
沈知微眯起眼。
马蹄铁加钉,是为了防止滑脱,适合长途奔袭或夜间行路。这种细节,不会出现在普通商人身上。
“他有没有留下记号?”
“铺子里的学徒说,他在纸上画了个符号,像是一把刀插在波浪上,然后烧掉了。”
她心中一震。
那是东瀛忍者间流传的暗记,代表“行动开始”。
她立刻命人将此情报加密送往水师大营,并通知沿岸各哨卡提高戒备。同时,她亲自修改了一份假情报,内容为“水师将于三日后调动主力巡防北线”,命暗桩设法让细作看到。
若他真是为收集军情而来,必定会传讯出去。只要追着这条线,就能揪出背后联络网。
深夜,密室内只剩她一人。烛火映着墙上舆图,南港、津港、海岸线都被红笔圈出。她坐在案前,手中握着一枚铜牌,是今日从铁匠铺回收的马蹄铁残片。
铜牌边缘有细微刻痕,她用布轻轻擦拭,露出一个极小的“川”字。
和船上旗帜上的纹样一致。
她将铜牌放入匣中,正要合盖,忽然听见门外脚步声急促。
女官推门而入,脸色发白,“娘娘,刚收到南港急报——那名细作今晚试图挖开民宅地窖,我们的人冲进去时,发现里面藏着一套大周水师校尉制服,还有一张手绘的南港码头布防图。”
沈知微缓缓抬头。
“他人呢?”
“跑了。但我们在墙缝里找到半块腰牌,上面有个‘林’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