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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的铁门又一次被推开,没有之前那种能震落铁锈的粗暴踹击,只有合页生锈的“吱呀——”声,像老骨头错位时的呻吟,缓慢、拖沓,还裹着陈年的霉味,钻入耳膜时让人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光线顺着门缝斜斜渗进来,不是强光,是像薄纱一样的昏黄,里面浮着细碎的尘埃,慢悠悠地飘着——先照见的是花粥踩着黑色细高跟的鞋尖。

那鞋跟足足有五厘米,鞋头尖得像外科医生的解剖刀,漆皮锃亮,却还是沾了点地下室地面的灰——只有零星一点,像是她跨过门槛时不小心蹭到的,既没破坏精致,又透着点掩不住的狼狈。她踩在坑洼的水泥地上,步伐慢而稳,“嗒——嗒——嗒”,每一声都像敲在空心的铁皮上,脆得发闷,偶尔鞋跟会轻轻磕到地面的碎石子,发出“叮”的一声细响,瞬间又被霉味吞掉。这声音不密,却精准地敲在我的心跳节点上,震得胸腔发紧,连呼吸都跟着慢了半拍。

她走在最前面,换了件墨色丝绒旗袍。丝绒的质感在昏黄的灯泡下泛着暗哑的光,像深夜里平静却藏着暗流的海,领口别着那枚金莲花吊坠——花瓣是镀金的,边缘磨得有些亮,中央嵌着几粒碎钻,随她走动时会闪一下,不是耀眼的光,是像寒星一样的冷光,扫过铁笼时,像针一样扎人。旗袍的盘扣是老乌木做的,颗颗都磨得圆润光滑,从领口一路扣到腰际,间距分得均匀,把她的腰线勒得极细,却没半点柔软的曲线——那腰线是僵的,像被铁丝箍着,透着股刻意维持的端庄,反而更显她的狠劲。

旗袍开叉到大腿根,走动时会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皮肤细腻,却能看见膝盖下方有个米粒大的浅褐色疤痕——像是被匕首尖划出来的,早结了痂,却没褪干净,成了这抹白里唯一的暗痕。她的脚踝上拴着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银链,链尾挂着个米粒大的骷髅吊坠,吊坠是黄铜做的,磨得发亮,随她的步伐轻轻晃着,幅度极小,像怕被人发现似的,却又偏要挂着,透着股诡异的精致。

她的眼神是最让人发怵的——像结了冰的湖面,表面平得没一丝波澜,底下却深不见底,扫过铁笼时,那目光不是落在“人”身上,是落在一件待估价的货物上,冷得能刮下一层霜。她眨眼的频率极慢,睫毛垂下来时会在眼下投一小片阴影,再抬眼时,那片阴影就跟着移,像在掩饰什么,又像在轻蔑地打量。她的右手垂在身侧,食指尖轻轻蹭着旗袍最下面那颗乌木盘扣,动作慢得几乎看不见——不是摩挲,是像在数时间,又像在压着心里的火气,指尖的温度仿佛能透过丝绒传出来,冷得僵硬。

最后,她停在离铁笼两米远的地方,霉味绕着她的衣角打了个转,她却像没闻见似的,声音轻得像飘在空气里的幽灵,气音重,还带着点没散尽的烟嗓,不是疑问,是陈述句:“袈沙,想好了没有?”

花粥身后跟着三个人,像三道移动的阴影,把地下室本就逼仄的空间挤得更满,每道影子里都裹着化不开的凶气,压得人呼吸发紧。

左边的腥狗最扎眼——还是那身洗得发僵的黑色紧身t恤,胸口沾着块深褐色的油渍,边缘发脆,像是陈年的血渍凝在上面,领口磨出了毛边,露出颈后乱糟糟的汗毛。迷彩裤的膝盖处磨出了破洞,露出里面粗糙的秋裤,裤脚卷到小腿,沾着泥点和草屑,一看就是刚从野狗场那边过来。他手里攥着根黑色甩棍,棍身有细密的防滑纹,末端还沾着点暗红色的碎屑——像是干涸的血痂。他漫不经心地把甩棍在掌心转了个圈,手指摩挲着棍节连接处的磨损痕迹,突然猛地一甩——“咔嗒”一声,三节棍身瞬间锁死,力道大得让棍尾磕在水泥地上,溅起一点灰。他的眼神像淬了毒的钉子,死死剜着我膝盖上的伤,嘴角勾起一抹歪歪扭扭的笑,露出两颗发黄的虎牙,嘴里还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烟蒂在嘴角晃悠:“小子,上次没把你肋骨戳断,这次正好补回来。”

右边倚着铁笼的女人,不用猜就是魅姬。她穿一身火红色紧身化纤裙,布料发亮,裙摆刚到膝盖上方三厘米,走动时能看见大腿内侧的布料已经起了球。同色系的细高跟鞋跟足有六厘米,鞋尖却缺了一小块,像是踢到过什么硬物,鞋跟沾着点黑色的泥。她的头发烫成夸张的大波浪,发梢染成酒红色,却因为出汗贴在了颈后,露出脖子上一道浅浅的疤痕。脸上的妆浓得像刷了层漆:金棕色眼影晕到了太阳穴,眼线挑得极高,末端还画了个小勾,却因为出油晕成了黑圈;口红是正红色,涂得超出了唇线,嘴角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唇釉,像凝固的血。她走过来时,一股浓烈的廉价栀子花香水味扑面而来,混着她身上的汗味,硬生生盖过了地下室的霉味和铁锈味,熏得我胃里发翻。她斜斜地靠在铁笼栏杆上,涂着正红甲油的指甲在锈迹上划来划去,发出“吱呀”的轻响,留下一道浅红的痕。见我脸色发白,她突然嗤笑一声,声音又尖又细:“就这怂样?脸白得像刚从坟里爬出来,还敢跟花姐叫板?我看你连Rkb1的瘾都扛不过今晚。”

站在两人中间的阿逸,却像从另个世界来的——一身深灰色西装,面料是挺括的羊毛混纺,袖口绣着极小的莲花暗纹,只是左袖口有一道几不可见的磨损,像是被什么勾破的。领带是暗纹真丝的,打得标准的温莎结,领口露出半截银色袖扣,上面刻着三朵小小的莲花,花瓣纹路深浅不一,显然是经常摩挲。他的头发梳成油亮的背头,发胶用得极多,连一丝碎发都没有,鬓角修剪得整整齐齐,像用尺子量过。脚上的黑色牛津鞋擦得能照见人影,鞋尖没有半点灰尘,踩在水泥地上时刻意放轻了力道,只发出“嗒”的轻响,与腥狗的粗重、魅姬的张扬格格不入。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灯泡的光,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有手指划过镜腿时,能看见他指甲修剪得圆润,指缝里却嵌着一点墨渍——像是刚写过什么。他的声音温和得像写字楼里的客服,语速平缓,却每个字都往我心窝里扎:“花姐,别跟他耗了。你看他眼窝都陷下去了,眼神散得像蒙了层雾,Rkb1的毒性应该已经顺着血液浸到骨头里了,撑不了多久就会求着要‘药’。”

腥狗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甩棍在手里敲了敲掌心:“费那话干嘛?直接打一顿不就完了!”魅姬立刻白了他一眼,指甲戳了戳铁笼:“就你懂?花姐要的是活口,不是死尸。”阿逸没接话,只是微微侧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花粥的背影,见她没动,便又转回头,镜片后的目光落在我胸口的警牌上,停留了两秒,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那笑里没有温度,只有算计。

三个人呈半弧形站在铁笼前,腥狗的狠戾、魅姬的刻薄、阿逸的阴鸷,像三张网,一层层裹住我。地下室的霉味、香水味、汗味混在一起,压得我胸口发闷,手腕上的铁链“哗啦”响了一声,是我因为紧张而不自觉地动了动。我死死盯着他们,后背贴在冰凉的栏杆上,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全是冷汗——这三个人,一个动武,一个挑拨,一个算计,显然是花粥故意摆出来的阵势,今天这关,绝不会轻易过去。

花粥没回头,乌黑的头发垂在旗袍领口,像一捧浸了墨的丝绒。她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下颌线绷得笔直,连声音都没带一丝波澜,重复那句像冰锥似的问话:“说,还是不说?”指尖依旧摩挲着乌木盘扣,只是力道重了些,盘扣边缘的木纹在她指腹下泛出浅白的印子。

我后背死死贴在冰凉的铁笼栏杆上,铁锈的腥气顺着湿透的警服往毛孔里钻,可这点冷意根本压不住浑身的燥热——Rkb1的毒性像无数条细虫,在皮肤下游走、啃噬。手腕被铁链勒住的地方最痒,像有蚂蚁顺着血管往骨头里爬;脚踝发沉,每动一下都像灌了铅,指尖更是麻得像过电,连蜷曲都费劲。视线里的人影开始晃,花粥的旗袍盘扣变成了两个重影,腥狗手里的甩棍也像在水里晃荡,可我死死咬着后槽牙,舌尖抵着嘴角的伤口——那里是刚才被腥狗打裂的,咸涩的血腥味渗进嘴里,像一剂清醒针,让我混沌的意识勉强稳住。我摇了摇头,喉结滚了滚,却一个字都没说——说什么?说“远星号”的航线?说线人的名字?死都不可能。

“呵,敬酒不吃吃罚酒。”阿逸的轻笑从斜前方传来,声音依旧温和,像春日里的风,可尾音里裹着的寒意却能刺进骨头缝。他抬手理了理领带,指尖划过真丝领带的暗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眼神却透过金丝眼镜的镜片,死死锁着我:“花姐,既然他不肯开口,不如换个玩法——让他跟腥狗打一场。”

他顿了顿,故意放慢语速,像在掂量着每个字的分量:“赢了,就留他一条命。咱们正缺个懂军警格斗术的‘好手’,他这身本事,扔了可惜;输了,就直接拖去野狗场,省得浪费粮食,也省了‘药’。”

“阿逸,你疯了?”魅姬突然尖声笑起来,声音像指甲刮过玻璃,刺耳得很。她往前凑了两步,涂着红甲油的指甲狠狠戳了戳铁笼栏杆,锈屑簌簌落在她手背上,她却毫不在意,指着我发抖的腿:“你看他!站都站不稳,腿抖得像筛糠,跟腥狗打?不是送死是什么?”她又嗤笑一声,红嘴唇撇出刻薄的弧度:“就算他走了狗屎运赢了,凭他这股子倔劲,能甘心给咱们卖命?到时候还不是得费心思收拾!”

阿逸没理会她的嘲讽,只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拇指和食指捏着镜腿,轻轻往上抬了抬,镜片反射的灯光晃了晃,遮住了他眼底的算计。他转向花粥,微微颔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花姐,您放心。人只要还有口气,就没有‘拧不弯’的。Rkb1的瘾头还没到峰值,现在他还能硬撑,等他尝够了骨头缝里着火、浑身痒得想把皮肉撕开的滋味,自然会跪下来求着来咱们这儿要‘解药’。”

他往前挪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像在说什么秘密:“现在让他打一场,不过是试试他的底——到底有多少硬骨头,值不值得咱们花心思‘养’。要是连腥狗都打不过,那他也没资格让咱们费功夫;要是能赢……”他笑了笑,没说完,可那眼神里的阴鸷已经说明了一切——能扛住毒、能打硬仗的人,只要捏住瘾头,就是最听话的工具。

地下室的滴水声“滴答、滴答”响着,衬得空气格外安静。花粥沉默了足足三秒,终于缓缓转过身。她的目光扫过我发白的脸,又掠过摩拳擦掌的腥狗,最后落在阿逸身上,指尖终于从盘扣上移开,轻轻摆了摆:“就按你说的办。”

“好嘞!”腥狗立刻兴奋地甩了甩手里的甩棍,棍节碰撞发出“咔嗒”的脆响,他往前凑了凑,唾沫星子溅在铁笼上:“小子,准备好受死了吗?这次我一定把你胳膊拧成麻花!”

我攥紧了藏在手心的警牌,黄铜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看着眼前这三个各怀鬼胎的人,看着花粥冷漠的脸、阿逸算计的笑、腥狗嚣张的样,我心里的火突然冒了上来——打就打!就算毒发浑身无力,就算骨头被打断,我也要让他们看看,中国军人的骨头,不是那么好啃的!

花粥的沉默像一块浸了水的石头,沉得压人。五秒里,她的指尖始终停在乌木盘扣上,指腹摩挲着盘扣边缘被岁月磨出的圆润弧度,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只有旗袍领口的金莲花吊坠随着细微的动作,偶尔闪过一丝冷光。直到最后,她才微微颔首,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就按你说的办。”

“好嘞!”腥狗像被点燃的炮仗,瞬间炸了起来。他手里的甩棍“呼”地转了个圈,棍身带着风声,在昏黄的灯光下划出一道模糊的黑影,最后“咔嗒”一声攥紧在掌心。他往前凑了两步,胸膛因为兴奋而剧烈起伏,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颗沾着烟渍的虎牙,唾沫星子随着说话的动作溅在铁笼上:“早该这么干了!这小子上次瞪我的时候,我就想把他胳膊拧断!今天非让他躺着出去不可!”说着,他还用甩棍轻轻敲了敲铁笼栏杆,锈屑被震得簌簌往下掉,落在他的迷彩裤上,他却毫不在意。

阿逸没说话,只是朝旁边两个穿黑色t恤的手下抬了抬下巴——那两人立刻应声上前,其中一个高个的从后腰摸出一串钥匙,钥匙串上挂着个指甲盖大小的黄铜骷髅头,骷髅的眼窝是空的,嘴角咧着诡异的笑,表面氧化得发暗,边缘还留着常年摩挲的亮痕。钥匙串上挂着三四把钥匙,有圆头的挂锁钥匙,也有扁平的门钥匙,碰撞时发出“叮铃叮铃”的轻响,在寂静的地下室里格外刺耳。

矮个的手下蹲下身,把那把最大的圆头钥匙插进铁笼的挂锁里。钥匙插进去时有些发涩,他拧了一下没动,又往锁芯里哈了口气,才借着劲慢慢转动——“咔嗒……咔嗒……”锁芯里的弹子依次归位,声音细得像针,却清晰地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最后“啪”的一声脆响,锁舌弹开,像打开了一道通往地狱的闸门。

他伸手拉开铁门,合页处的铁锈早就锈死,拉动时发出“吱——呀——”的长鸣,像老兽的哀号。铁锈碎渣从门缝里簌簌往下掉,有的是细如粉末的红锈,有的是指甲盖大的锈片,落在水泥地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还有几片粘在他的手背上,混着他指甲缝里的黑泥。

高个手下立刻探进手来,抓住我的左胳膊——他的掌心糙得像砂纸,布满了老茧,指节处还有未愈合的裂口,指甲缝里嵌着黑褐色的泥垢,混着点新鲜的铁锈。他一用力,指节就掐进我胳膊的肌肉里,疼得我眉头直皱。我猛地往回抽胳膊,力道大得让他踉跄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却每个字都咬得极重:“不用你们碰。”

我的胳膊还在因为毒性发作而微微颤抖,可甩开他的动作却异常坚定。他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还有力气反抗,随即恼羞成怒地想再伸手,却被阿逸用眼神制止了。阿逸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落在我发抖的腿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等着看好戏的冷漠。

我右手死死扣住铁笼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铁锈嵌进指甲缝里,又痒又疼。借着栏杆的支撑,我慢慢直起身子——后背的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每一寸都在发酸,膝盖骨却像突然抽走了关节,往内侧一弯,差点跪倒在地。我赶紧用左腿撑住身体,才勉强稳住重心。Rkb1的毒性还在血液里乱窜,手腕的铁链坠得小臂发沉,脚掌贴在潮湿的水泥地上像粘了块铅,抬一下都要攒足半分钟的劲;视线里的腥狗叠成两个模糊的影子,他手里的甩棍也晕成一团黑,连灯光都在眼前晃得像水波。

就在这时,阿逸没说话,只眼角往右侧一挑,嘴角没动,下巴轻轻往墙角抬了抬。站在他身后的矮个手下立刻会意,弯腰拎起墙角的铁皮桶——桶底蹭着水泥地发出“刺啦”的摩擦声,桶沿磕在铁笼栏杆上,“当”的一声脆响,在空荡的地下室里撞出细碎的回音。他双手抓住桶耳,猛地掀开木盖,一股刺骨的寒气“呼”地涌过来,带着井水里的腥气——桶壁结着层薄霜,里面的冰水泛着青灰色,浮着几片指甲盖大的冰碴,边缘还沾着点井壁的黑泥。

没等我眯起眼睛躲开,他已经把桶往铁笼这边倾斜——“哗啦!”水流顺着栏杆的缝隙涌下来,像小瀑布似的兜头盖脸浇在我身上。头发瞬间被浸透,湿哒哒地贴在头皮上,像无数条冰冷的蛇在爬;水流顺着额头往眼睛里淌,蛰得眼眶发酸,视线瞬间模糊;衣领灌进大量冰水,顺着脖颈滑进后背,把早已被冷汗打湿的警服浸得透凉,紧紧贴在皮肤上,连腰侧的旧伤都被冻得发疼,像裹了层沉甸甸的冰壳。

“呃……”我忍不住闷哼一声,浑身控制不住地剧烈发抖,肩膀抖得像筛糠,牙齿“咯咯”地撞在一起,声音在寂静的地下室里格外刺耳。嘴唇瞬间失去血色,变得乌青发紫,连指尖都冻得发麻,摸上去像块冰。

可这冰水也像一记重锤,砸醒了我混沌的意识——皮肤下那种蚂蚁爬似的痒意突然淡了下去,像被冰水冻住了,太阳穴的胀痛也减轻了几分。我眨了眨眼睛,甩了甩头上的水珠,冰凉的水流顺着脸颊往下淌,视线里的重影慢慢重合,终于清晰起来。腥狗已经站在离我三米远的地方,甩棍扛在右肩上,左手插在迷彩裤口袋里,嘴角挂着幸灾乐祸的笑,眼神里满是嘲讽。

我抬起手背抹了把脸,擦去眼角的水珠,指尖蹭到嘴角的伤口时,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气。甩头时,水珠溅在铁笼栏杆上,发出“滴答滴答”的轻响,还有几滴落在腥狗的裤脚上,他嫌恶地往旁边挪了挪,抬脚踹了踹地面的碎石子:“别磨蹭了!赶紧过来受死!”

话音刚落,他突然往前迈了一大步,抬起穿着劳保鞋的脚,鞋头沾着泥点和草屑,鞋尖还磨出了白痕,狠狠踹在我的小腿骨上——“嘭”的一声闷响,像被铁锤砸中,钝痛顺着腿骨往上窜,疼得我小腿肌肉瞬间绷紧,忍不住往前踉跄了两步。我赶紧伸出双手撑在水泥地上,碎石子和铁屑硌进掌心的肉里,之前被铁链磨破的血痂瞬间裂开,鲜红的血渗出来,混着地上的黑泥和冰水,变成暗红色的糊状,粘在掌心又冷又黏。

我撑着地面慢慢抬起头,湿冷的警服紧紧贴在胸口,隔着布料能清晰摸到那枚黄铜警牌——牌面被冰水浸得冰凉,边缘的棱角硌在左胸第三根肋骨的位置,像块小小的冰锥。恍惚间,老周塞给我警牌时的温度突然涌上来:那天他手掌粗糙,带着常年握枪磨出的老茧,把警牌按在我手心时力道很重,说“这玩意儿比命金贵”;还有辛集兴拍我肩膀的触感,他总爱用指节敲我后背,出任务前说“咱哥俩得把警牌戴牢了”,那时他的手心还沾着训练场上的沙土,温度烫得像晒过的石头。这两道温度撞进心里,像团小火苗,瞬间压过了毒性带来的混沌——他们还在等着我,我不能输。

没等我站稳,腥狗已经像头被激怒的野猪,闷哼一声朝我扑过来。他扑过来时带起一阵风,黑色t恤的下摆扫过地面的碎石子,发出“沙沙”的轻响,右手攥成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缝里的黑泥看得一清二楚。我下意识想侧身躲开,可肌肉像被毒汁浸僵了,动作慢了半拍——只听见“嘭”的一声闷响,他的拳头擦过我的左颧骨,力道大得像被铁锤砸中。

火辣辣的疼瞬间从颧骨炸开,顺着脸颊往太阳穴蔓延,嘴角立刻裂开一道小口,温热的鲜血渗出来,顺着下巴往下淌,滴在水泥地上“嗒”的一声,晕开一小片暗红色的血花,很快又被地上的冰水冲淡,变成浅红的水渍。我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后背重重撞在铁笼栏杆上,“哐当”一声巨响,震得我耳膜嗡嗡发鸣,栏杆上的锈屑簌簌往下掉,落在我的头发里、脖子上,细小的铁渣扎得皮肤又痒又疼。

“怎么?没力气了?”腥狗嗤笑一声,黄牙露在外面,嘴角还沾着点唾沫星子。他往前逼近一步,左手突然探出,像铁钳一样扣住我的左臂手腕——他的手指粗糙得像砂纸,指节死死掐进我手腕的皮肉里,指甲几乎要嵌进骨头缝,我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老茧蹭过我磨破的血痂,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气。没等我反抗,他猛地往外一拧——“咔吧”一声轻响,腕关节传来错位的剧痛,像有把尖刀扎进骨头里,疼得我眼前发黑,冷汗“唰”地从额头冒出来,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警服,贴在皮肤上冰凉刺骨。

他借着力道往地上一甩,我整个人失去平衡,后背重重砸在水泥地上——“嘭”的一声,震得我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腰侧的旧伤被地上的碎石子硌得生疼,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我死死咬着牙才没吐出来。腥狗立刻抬起脚,劳保鞋的鞋底对准我的肋骨踩下来——正是上次被他用铁棍戳伤的位置,旧伤未愈又添新痛,剧痛像闪电一样从肋骨窜到后背,我赶紧蜷缩起身体,用右臂死死护住胸口。

可他的脚还是重重踩在了我的胳膊上,鞋底的纹路蹭过我磨破的皮肉,骨头传来“咯吱”的声响,像是随时会断裂。他俯身盯着我,眼睛里布满血丝,唾沫星子喷在我脸上,声音里满是残忍:“认输不认输?只要你说句‘我入伙’,老子就放你一马,还能给你口‘解药’止痒!”

我咬着牙,把到嘴边的痛呼咽回去,视线里的腥狗因为疼痛而有些模糊,可我还是死死瞪着他——就算腕关节断了,就算肋骨被踩碎,我也绝不会说出那三个字。

我死死咬着下唇,牙齿几乎要嵌进肉里,尝到了浓浓的血腥味——不是额头的伤,是把痛呼咽回去时咬裂的唇肉。浑身的肌肉都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左臂被踩得发麻,骨头缝里的疼一阵紧过一阵,可我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腥狗。那眼神里没有求饶,只有烧不尽的恨——就算这条胳膊被他踩断,就算今天疼死在这地下室,“我入伙”这三个字,也绝不可能从我的嘴里吐出来。

“妈的,给脸不要脸!”腥狗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眼睛里的血丝像要炸开,他猛地蹲下身,左手五指像鹰爪一样揪住我的头发——他的指甲深深嵌进头皮里,扯得发根生疼,连带着额头的伤口都被拽得裂开,鲜血涌得更凶了。右手掌心死死按住我的后脑勺,粗糙的掌纹蹭过我渗血的额头,力道大得像要把我的头盖骨按碎。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突然发力,把我的头狠狠往水泥地上撞去——“咚!”一声闷响,额头结结实实地砸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碎石子硌得额头剧痛,像有无数根细针同时扎进肉里。鲜血瞬间从伤口涌出来,顺着眉心往下淌,流进眼睛里,带着温热的黏腻感,视线瞬间被染成一片猩红,连腥狗狰狞的脸都变得模糊不清。

他根本没停手,喘着粗气,又一次把我的头往地上撞——“咚!”第二下的力道比刚才更狠,我感觉脑浆都在颅腔里剧烈晃动,像装在罐子里的水被狠狠摇晃,太阳穴突突地跳,疼得像要炸开。耳边突然响起“嗡嗡”的鸣响,像有成百上千只马蜂钻进了耳道,盖过了腥狗的怒骂声,也盖过了地下室的滴水声。眼前的猩红慢慢变淡,开始出现大片的黑晕,意识像被泡在水里的纸,慢慢变得模糊,连身上的剧痛都开始变得遥远。

可就在意识要沉下去的瞬间,胸口的警牌突然硌了我一下——冰凉的黄铜贴着滚烫的皮肤,像一道惊雷,让我混沌的脑子清明了一瞬。我猛地咬紧牙关,用最后一丝力气往他的手腕上撞了一下,尽管那力道轻得像挠痒,却还是透着一股不肯认输的狠劲。

就在意识要沉进黑暗的瞬间,脑海里突然炸开一阵哨声——“嘀——嘀——嘀——”,尖锐、急促,像钢针戳破了混沌的浓雾,震得耳膜发颤,连太阳穴的剧痛都被压下去几分。那是牧羊人突击组的集合哨!是每天天不亮就在橡胶林里响起的哨声,是能穿透晨雾、扎进每个兵骨头里的信号。

眼前的猩红慢慢褪去,黑暗里突然浮现出训练场地的画面:开阔的沙土地被踩得结结实实,四周环绕着橡胶林,老橡胶树的叶子绿得发暗,树干上还留着割胶的刀痕,渗出的橡胶汁凝固成黄褐色的胶块,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橡胶腥甜。教官站在场地中央,晒得比橡胶树皮还黑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迷彩服的领口敞开着,沾着圈白花花的汗渍,手里的金属哨子挂着红绳,被他举在嘴边,吼声响得像炸雷:“倒下了就爬起来!疼是让你记着怎么赢!不是让你蜷在地上认怂!”他吼着,还抬脚踹了踹旁边一个撑着膝盖喘气的新兵,军靴的鞋底沾着沙粒,力道大却准,没伤着骨头,只让那新兵一个激灵就站直了。

紧接着,邓班的脸凑了过来——他的额角有道浅疤,是上次演习时被树枝划的,还没完全褪红,晒黑的脸上咧着笑,露出两排白牙。他的手掌重重拍在我肩膀上,虎口的老茧蹭得我肩窝发疼,指节还敲了敲我胸前的训练牌:“黄导,别怂!咱突击组的兵,骨头得比橡胶林里的老树干还硬!你忘了上次拉练,你脚磨出血泡还跟着跑了五公里?这点疼算个屁!”他说话时嘴里还叼着根没点燃的草茎,唾沫星子溅在我脸上,带着点青草的涩味。

画面又跳转到去年夏天的沙坑格斗——正午的太阳晒得沙子发烫,踩在上面像踩在热锅上。副连把我摔进沙坑时,沙子灌进了我的衣领和袖口,磨得皮肤发疼,右膝盖擦破了一大块皮,鲜血渗出来,混着沙子结成了暗红的痂。他抱着胳膊站在坑边,军靴踩在沙坑边缘,迷彩裤的裤脚卷到膝盖,露出小腿上的肌肉线条,语气冷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期许:“爬起来!连我都打不过,以后到了边境,怎么跟拿着刀的毒贩拼?”我咬着牙撑着沙子站起来,膝盖的疼钻心,可看着他眼里的光,还是攥着拳头冲了上去。直到把他逼得往后退了半步,他才伸手拍了拍我的后背,手掌的温度比沙子还烫:“好小子,有股子不要命的劲——这才是突击组的样!”

这些画面像一束强光,瞬间刺破了意识里的混沌。额角的血还在流,腕关节的疼还在钻心,可身体里突然涌上来一股劲——我不是被关在铁笼里的囚徒,我是牧羊人突击组的兵!是在橡胶林里摸爬滚打、在沙坑里摔过无数次的兵!是跟邓班、副连一起喊过“守土有责”的兵!

我猛地睁开眼睛,视线里的腥狗不再模糊,他脸上的狰狞清清楚楚——我不是任人宰割的软蛋,我是能跟毒贩拼命的军人!

“啊——!”我突然爆发出一声嘶吼,声音沙哑得像被撕裂的铁皮,却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连带着腕关节的剧痛都被压了下去,右手死死抵住腥狗的胸口,左手抓住他的胳膊,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往前一推——指尖能感觉到他胸口肥肉的震颤,还有t恤上油腻的触感。

他完全没防备,被我推得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脚后跟重重磕在铁笼栏杆上,“哐当”一声闷响,震得栏杆上的锈屑簌簌往下掉。他闷哼一声,左手下意识地捂住后腰,脸上的嚣张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错愕——显然没料到我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我趁机用手撑住水泥地,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抠进地面的碎石缝里,刚结的血痂再次裂开,鲜血渗出来沾在掌心,又冷又黏。膝盖还在发软,像踩在棉花上,可我还是咬着牙,一点一点地直起身子,眼神死死锁住腥狗——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混沌,只有烧不尽的怒火和决绝,看得腥狗莫名地愣了一下。

我的目光飞快扫过他的全身——他身高近一米九,体重至少比我重五十斤,胳膊比我的大腿还粗,硬拼肯定不是对手。可刚才他扑过来时,右脚尖明显踮了一下,重心偏前,下盘虚浮得很——这是他的死穴!邓班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对付块头大的,别跟他拼力气,避其锋芒,专攻下盘,把他重心晃没了,他就是堆烂肉!”

我深吸一口气,吸气时肋骨的旧伤像被针扎似的疼,疼得我龇牙咧嘴,却还是死死攥着拳头,朝着腥狗冲了过去。他果然被我的举动激怒,低吼一声,右拳带着风声砸向我的面门——拳风扫过脸颊时,能闻到他手上的烟味和汗臭味。

就在拳头快要碰到我的瞬间,我猛地弯腰,身体几乎贴到地面,堪堪躲过这一拳。他的拳头擦着我的头顶过去,因为用力过猛,身体往前晃了一下。我抓住这个间隙,双手像铁钳一样死死抱住他的左腿膝盖——隔着迷彩裤,能摸到他膝盖处的肌肉紧绷得像石头,还有常年磨损留下的补丁布料。

我腰腹发力,猛地往上一掀,同时右脚尖对准他的脚踝内侧狠狠踹去——那是关节的薄弱处!“啊!”腥狗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重心瞬间失衡,身体像座小山似的往后倒去。“咚——!”他重重摔在水泥地上,震得地面都跟着颤了颤,灰尘从地面的裂缝里簌簌往上冒,迷得人眼睛发疼。

没等他从地上爬起来,我立刻扑了上去,双腿跨在他的胸口,死死压住他挣扎的胳膊。左手按住他的肩膀,指节抠进他松弛的皮肉里,右手攥成拳头,指骨因为用力而发白,狠狠砸向他的脸——

第一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鼻梁上,“咔嚓”一声脆响,像是骨头断裂的声音。鲜血瞬间从他的鼻孔喷出来,溅在我的脸上、警服上,温热的液体带着铁锈味,黏糊糊的。他闷哼一声,眼睛瞬间瞪得滚圆。

第二拳我瞄准了他的嘴角,力道比刚才更狠——“嘭”的一声,他的嘴角立刻肿了起来,一颗黄牙混着血沫从他嘴里吐出来,落在水泥地上,发出“嗒”的轻响。他挣扎得更凶了,双腿蹬着地面,却被我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第三拳我砸向他的左眼窝,拳头落下的瞬间,能感觉到他眼窝的皮肉陷了下去。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左眼立刻肿了起来,像个发面馒头,很快就变成了青紫色,几乎睁不开了。

我喘着粗气,拳头还停在半空,眼神里的狠劲丝毫未减——每一拳,都在替辛集兴讨回来,替老周讨回来,替所有被他们害死的人讨回来!腥狗的脸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眼神里的嚣张彻底消失,只剩下恐惧和痛苦。

拳头落下的瞬间,那些被压抑的情绪全涌了上来——是腥狗上次用铁棍戳我肋骨时的钻心剧痛,是他踹我膝盖时“咚”的闷响,是他骂我“小中国军人”时的屈辱;是辛集兴在“金孔雀”包厢里被按在地上时扭曲的左腿,是他冲我吼“快跑”时嘶哑的声音,是弯刀刺进他小腹时那声闷得像破布撕裂的“噗”;是Rkb1毒性发作时骨头缝里爬蚂蚁的痒,是指尖发麻、视线模糊的混沌……这些画面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心口,最后全化作了拳头的力量。

我喘着粗气,每一拳都卯足了劲,指骨砸在腥狗的脸上,能感觉到他颧骨的坚硬、嘴角的软肉,还有牙齿松动的触感。第一拳砸下去,想起他说“辛集兴的尸体被野狗啃了”,怒火更盛;第二拳落下,眼前闪过老周塞给我警牌时粗糙的手掌,力道又重了几分;第三拳砸在他肿起的眼窝上,辛集兴七岁时举着芒果干冲我笑的样子突然冒出来,眼泪混着他的血溅在我脸上,咸得发苦。

腥狗的惨叫从嚣张的怒骂变成了杀猪般的哀嚎,一开始还挣扎着骂“你找死”,后来只剩断断续续的求饶:“别打了……我错了……”他的脸早就血肉模糊,鼻子歪在一边,嘴角淌着血沫,左眼肿得像个发面馒头,只剩右眼还能勉强睁开,里面满是恐惧。

“住手!”花粥的声音突然炸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甚至还有点慌乱。她猛地往前跨了一步,黑色细高跟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嗒”的脆响,右手死死攥着旗袍的乌木盘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连指腹都被盘扣的木纹硌出了浅痕。她的眼神里不再是之前的冷漠,而是闪过一丝错愕——显然没料到我被Rkb1折磨得站都站不稳,还能爆发出这么狠的力道。

我没停。拳头还悬在半空,指缝里沾着腥狗的血和汗,手臂因为用力而发酸,可我一点都不想停。我要替辛集兴报仇,替那个举着芒果干跑在橡胶林里的少年报仇,替那个穿着警服说“一起守边境”的兄弟报仇;我要替老周报仇,替那个把警牌塞给我说“稳着点”的队长报仇;我要替所有被莲花帮害死的线人、所有被毒品毁掉的家庭报仇!

我还要砸烂这该死的铁笼,砸烂花粥脸上的伪善,砸烂阿逸的算计,砸烂魅姬的刻薄,砸烂这群毒贩自以为是的嚣张气焰——让他们知道,中国军人的骨头硬,中国军人的仇,更不是那么好咽的!我盯着腥狗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又一拳砸了下去,这一拳比之前更狠,砸得他头往旁边一歪,彻底没了挣扎的力气。

阿逸见状,脸色瞬间变了,之前的温和从容荡然无存,他快步冲过来,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嗒嗒”的急促声响,伸手就去拉我的胳膊——他的手指还保持着平时的斯文,却带着不容分说的急切,指尖刚碰到我的衣袖,就想往回拽。

“别打了!快停手!”他的声音里带着慌乱,连金丝眼镜都滑到了鼻梁中间,露出了眼底的惊惶。我猛地抬起左臂,手肘带着风撞向他的胸口,力道大得让他“唔”了一声,没站稳,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后背重重撞在铁笼栏杆上,“哐当”一声闷响。眼镜从他鼻梁上滑了下来,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啪”地摔在水泥地上,镜片瞬间裂开蛛网般的纹路,细碎的玻璃渣溅得满地都是,其中一小块还弹到了腥狗的手背上,他疼得瑟缩了一下,却没敢吭声。

“妈的,疯子!”魅姬见状,立刻尖声骂了一句,右手飞快地伸进红色挎包——那包的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的口红和一小包白色粉末。她掏出一把匕首,刀柄缠着黑色的防滑绳,绳结处磨得发亮,显然用了很久;刀刃是狭长的柳叶形,闪着冷森森的光,像是刚开过刃,连反射的灯光都带着寒意。她攥着匕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踮着红色高跟鞋就朝我冲过来,腰肢不再像之前那样扭捏,而是绷得笔直,眼神里满是狠戾:“找死!敢在花姐面前撒野!”

她冲得极快,匕首的尖端离我的后背只有几厘米,我甚至能感觉到刀刃带来的寒气。就在这时,花粥的声音像冰锥一样刺过来:“魅姬,住手!”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个字都透着狠劲,连旗袍的下摆都因为她说话时的动作微微晃动。

魅姬的动作瞬间僵在半空,匕首停在离我后背不到两厘米的地方,她转头瞪着花粥,眼里满是不甘,嘴角撇了撇,却还是慢慢收回了手,嘴里骂骂咧咧的:“花姐,这小子都骑到咱们头上了,不教训他怎么行?”她攥着匕首,指腹摩挲着刀刃,眼神依旧恶狠狠地盯着我,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腥狗瘫在地上,彻底没了反抗的力气——整张脸肿得像个灌满了血的猪头,左眼被打得完全睁不开,眼窝高高隆起,青紫色的瘀伤蔓延到太阳穴;鼻子歪向一边,鲜血还在断断续续地淌,顺着下巴滴在水泥地上,汇成一小滩暗红;嘴角裂了道大口子,血沫挂在唇边,混着没咽下去的呻吟,含糊不清。他躺在那里,胸口剧烈起伏,像破了洞的风箱,原本恶狠狠的眼神彻底被恐惧取代,瞳孔缩成针尖大小,死死盯着我,像是在看一头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怪物,连手指都在不受控地发抖,不敢再动一下。

我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膝盖的旧伤被刚才的动作牵扯,传来钻心的刺痛,像有根细针在骨头缝里来回扎;肋骨的位置更甚,每吸一口气都像吞了片碎玻璃,疼得我下意识地蹙紧眉头。可我还是用力挺直了脊背,肩膀往后打开,把佝偻的姿势硬生生扳直——我赢了,赢了这个把线人喂蚊子、把辛集兴的死当玩笑的刽子手!身上的衣服沾满了血和泥,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挺括,胸口的警牌隔着布料硌着皮肤,像是在为我鼓掌。

花粥踩着细高跟,慢慢走到我面前,距离不到一米。她的眼神复杂得像团揉乱的线——先是掠过我满身的伤和攥紧的拳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显然没料到我能在毒发状态下打赢腥狗;接着视线落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腥狗身上,眉头微蹙,藏着几分被打乱计划的愤怒;最后又转回来盯着我的眼睛,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那抹欣赏像水面的涟漪,一闪即逝,却被我精准捕捉到——她在欣赏我的狠劲,像猎人看见一头凶猛的猎物。

她从旗袍右侧的暗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是纯白色的真丝,摸上去一定顺滑得像流水,上面用金线绣着一朵小小的莲花,花瓣的纹路细致得能看清脉络,和她领口的吊坠一模一样。她捏着手帕的一角,递到我面前,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擦擦吧,满脸是血,看着碍眼。”可那语气里的施舍和虚伪,像苍蝇一样让人恶心——这手帕擦过的血,能洗去我对辛集兴的仇恨吗?能抹掉她手上的人命吗?

我眼皮都没抬,只斜着眼睛瞥了一眼那块手帕,然后缓缓收回目光,连手都没动一下。我身上的血,有腥狗的,也有我自己的——这是报仇的血,是军人的荣耀,不需要她的假好心来玷污。我的沉默像一记耳光,打得花粥的手僵在半空,她的眼神暗了暗,却没发作,只是慢慢把手帕收了回去,塞进了口袋。

另一边,阿逸已经蹲下身,捡起了地上的碎眼镜。他用西装的袖口擦了擦镜框上的灰尘和血迹,动作依旧斯文,可镜片上蛛网般的裂纹却再也擦不掉。他站起身,走到花粥身边,微微低着头,语气带着讨好的笃定:“花姐,您看,我说得没错吧?他果然有硬骨头,值得咱们花心思‘留’。只要把Rkb1的瘾头掐在手里,等他痒得满地打滚的时候,不用咱们逼,他自然会乖乖听话,替咱们做事。”他说“听话”两个字时,特意加重了语气,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阴狠,像在盘算着怎么驯兽。

花粥没说话,只是用那双像结了冰的眼睛死死盯着我,足足半分钟——她的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旗袍领口的金莲花吊坠,指尖划过碎钻时闪过一丝冷光,眉头微蹙又松开,像是在权衡着什么,最后才缓缓抬了抬下巴,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把他带下去,好好‘照顾’。”顿了顿,她特意加重了语气,“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跑了。”

站在旁边的两个黑t恤手下立刻应声上前,左边那个高个的伸手就去抓我的左臂——他的手掌粗糙得像砂纸,指甲缝里嵌着黑泥,指节还沾着刚才开铁笼时蹭的铁锈,一碰到我的胳膊就用力往回拽。我猛地往回抽手,力道大得让他踉跄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未散的喘息,却异常坚定:“不用你们碰,我自己走。”

我挺直脊背,慢慢抬起脚——膝盖的旧伤被刚才的格斗牵扯得更疼了,每动一下都像有根细针在骨头缝里扎,小腿肌肉不受控地打颤,差点让我往前栽倒。我赶紧用右手撑了一下旁边的铁笼栏杆,铁锈蹭在掌心的伤口上,刺痛让我瞬间稳住了重心。额角的血还在慢慢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胸前的衣服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一步,两步……脚下的水泥地冰凉刺骨,沾着的冰水和血迹混在一起,让鞋底蹭着地面发出“沙沙”的轻响。肋骨的伤每呼吸一次就牵扯着疼,疼得我忍不住皱紧眉头,却始终没弯腰——我不能在他们面前示弱,不能让花粥看到我的狼狈。身后传来腥狗微弱的呻吟和阿逸低声的吩咐,可我没回头,连余光都没给他们。

地下室的昏黄灯光渐渐落在身后,从照亮我的全身,到只映出我的影子,最后连影子都被黑暗吞没。黑暗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裹住我的身体,带着霉味和铁锈味的冷风钻进衣领,却吹不灭我心里的火。

我能清晰地摸到胸口的警牌——老周塞给我时,他手掌的老茧蹭过我的手背;辛集兴上次摸它时,还笑着说“这牌儿沾了咱们突击组的运气”。脑海里闪过训练场上教官吹哨的声音,闪过邓班拍着我肩膀说“骨头要硬”的样子,闪过辛集兴举着菠萝饭冲我笑的脸——这些画面像燃料,把心里的火越烧越旺。

这火,是牧羊人突击组刻在骨子里的“不认输”,是老周“守土有责”的嘱托,是辛集兴用命护住的信念,更是我作为中国军人,刻在骨血里的使命。就算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室,就算要扛着Rkb1的毒性,就算前路再难,这团火也绝不会灭——我要活着出去,要报仇,要守住这片他们用命换来的土地。

我慢慢往前走,黑暗中,只有胸口警牌的冰凉和心跳的温热,陪着我一步步走向未知的前路。

我再清楚不过——刚才打赢腥狗,不过是这场炼狱的序幕。后面的路只会更难:花粥那双藏在旗袍下的手,指不定还握着多少比Rkb1更烈的毒;阿逸镜片后的算计,像张无形的网,迟早会用更阴的招逼我低头;还有魅姬那把没刺过来的匕首,早晚还会对着我的后背。Rkb1的毒性也绝不会善罢甘休,等药效再上来,骨头缝里的痒说不定会变成火烧,意识说不定会被搅成烂泥……可我一点都不怕。

胸口的警牌还贴着皮肤,黄铜的边缘磨得圆润,是老周生前常年摩挲的痕迹,警号“0”的刻痕里嵌着点淡黄色的汗渍,擦了三年都没擦掉。我能清晰地摸到牌面的温度,像老周塞给我时手掌的余温,又像辛集兴拍我肩膀时的力道——只要这枚警牌还在,只要我的心跳还没停止,我就绝不会弯下腰。

我要一直反抗下去:要盯着花粥摘下那枚金莲花吊坠,看着她被戴上手铐时的狼狈;要把阿逸的算计拆穿,让他为那些被他害死的线人偿命;要夺下魅姬手里的匕首,让她再也不能用美人计害人;还要把腥狗这种刽子手,连同他背后的莲花帮一起,连根拔起,押上审判席。我要亲眼看着“远星号”的航线图被撕碎,看着藏在暗处的毒枭一个个落网,直到边境的橡胶林里再也闻不到毒品的腥气,直到界碑旁的风里只有菠萝蜜的甜香,直到老周和辛集兴的名字,能被刻在烈士纪念碑上,被后人念起时满是敬意。

黑暗中,邓班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粗哑,带着训练场上的风沙味,还裹着点欣慰的笑意:“好小子,没给咱牧羊人突击组丢脸!”我仿佛能看见他站在橡胶林旁,晒得比树皮还黑的脸上咧着笑,军装上的汗渍晕成一片片浅白,手里还攥着那只吹了五年的哨子。

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伤口里——那里还沾着腥狗的血和地上的泥,新鲜的血珠顺着指缝渗出来,滴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发出“嗒”的轻响。可我一点都不觉得疼,反而有种滚烫的热流从掌心涌到心口。

我清楚地知道:我此刻走的路,是踩着老周和辛集兴的脚印在走;我守的信念,是他们用命换来的信念。这条路或许满是荆棘,或许要扛着毒痛、忍着屈辱,可每一步都踏得踏实——因为这是对的路,是值得用生命去守的路。

黑暗还在身前蔓延,可当我抬起头,望着前方隐约的微光,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倔强的笑。只要心里的火不灭,再浓的黑暗,也挡不住黎明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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