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军队在厮杀，修士在内斗，妖魔在狂欢，百姓在哀嚎。这场由西征而起，经天庭阴谋催化，最终席卷人、妖、魔、修的全面混乱，所产生的影响早已超越了战争的范畴。那无穷无尽的杀戮、死亡、恐惧、怨恨、绝望……种种极端负面情绪与能量，并未完全消散，而是如同污浊的泥沼，不断淤积、沉淀、升腾，最终化作了一种肉眼凡胎难以看见，却足以让任何修行者心神俱颤的实质性能量，劫气。
它不再仅仅是星空深处那封神榜虚影的食粮，更开始反过来，浸染、侵蚀、扭曲着这方天地本身。
首先察觉到不对劲的，是那些对天地灵气最为敏感的修行者，尤其是专注于吐纳练气的正道修士。
终南山深处，一位闭关冲击元婴境界的老道士，在关键时刻猛地喷出一口黑血，骇然惊醒。他发现自己引入体内的，不再是纯净温和的天地灵气，而是夹杂着一丝丝暴戾、阴冷、令人心烦意乱的诡异气息！这股气息与他自身的真元格格不入，甚至引动了他心底潜藏的些许执念与恶念，险些让他走火入魔！
“天地灵气……何时变得如此污浊不堪？！”老道士面色惨白，眼中满是惊惧。他走出洞府，放眼望去，虽仍是青山绿水，但在他这等修为的修士感知中，整个天地仿佛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灰霾，灵机滞涩，呼吸间都感到一种沉甸甸的压力。
类似的情况在各处洞天福地发生。修士们修炼变得事倍功半，甚至需要耗费额外的心力去提纯灵气，驱逐那无孔不入的劫气侵蚀。许多低阶弟子更是心烦意乱，难以入定，宗门内争吵斗殴事件都莫名增加了不少。
紧接着，是那些依靠山川地脉布置的阵法。
钦天监设在全国各主要地脉节点，用于稳固地气、预警灾难的“九宫镇岳大阵”，率先出现了问题。负责维护阵法的修士惊恐地发现，阵法运转变得异常晦涩，原本晶莹剔透、流转自如的阵法符文上，竟然开始出现丝丝缕缕的黑色的、如同血管般的细微脉络！地脉中传来的能量也不再纯净磅礴，而是充满了躁动和负面的情绪，甚至偶尔会反噬主持阵法的修士！
袁天罡亲自检查了长安城外的几个主要阵眼，脸色难看至极。“劫气已深入大地脉络，正在污染灵机，侵蚀阵法根基！长此以往，不仅大阵会失效，甚至可能……可能转化为孕育邪魔的温床！”
然后，是天象的异常。
天空，不再是熟悉的蔚蓝或璀璨星空。无论白日黑夜，天际总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灰黄色的翳障，使得日月星辰的光芒都显得朦胧而晦暗。阳光变得有气无力，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月光则愈发清冷，甚至偶尔会泛出诡异的血晕。
气候开始变得紊乱。本该是春夏之交，暖意盎然的时节，某些地区却突然下起了冰雹，或是刮起干燥酷热的焚风。雨水也不再甘甜，常常带着一股酸涩的味道，甚至有时会是诡异的“黑雨”，淋在身上让人皮肤发痒，心神不宁。民间开始流传这是“天哭”，是不祥之兆。
最可怕的，是劫气对生灵心志的影响。
它放大了人们心中的负面情绪。一点小小的口角，可能演变成拔刀相向的惨剧；邻里之间的些许摩擦，可能发酵成世代血仇。盗匪更加猖獗，手段越发残忍；军队中也时有营啸事件发生；甚至家庭内部，也多了许多无端的猜忌和争吵。
仿佛整个世界的“戾气”都在飞速上涨。一种无形的、焦躁的、绝望的恐慌情绪，如同瘟疫般在帝国蔓延，即使没有妖魔袭击的地方，人们也常常感到心烦意乱，夜不能寐，仿佛有什么巨大的灾难即将降临。
长安城，皇宫观星台。
这里成了帝国应对这场无形危机的最前线。李渊时常站在这里，袁天罡和李淳风陪在一旁。不需要借助任何法器，仅凭自身超绝的灵觉，李渊就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弥漫于天地之间，无所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抬头望天，那灰黄色的翳障阻碍着视线，连太阳都只是一个模糊的光斑。星空深处的封神榜虚影，在这灰暗的天幕背景下，反而显得更加清晰，那冷漠的紫金色光芒，仿佛在嘲笑着人间的苦难。
“陛下，”袁天罡的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无力感，“劫气已浓至实质，浸染天地灵机，扭曲万物心志。如此下去，不需天庭再动手，这方天地自身……恐将步入末法之劫，万物凋零，灵机尽毁！”
李淳风补充道，语气沉重：“而且，这劫气似乎对那封神榜虚影大有裨益。臣观测到，榜文吸纳劫气的速度越来越快，其投影也越发凝实。恐怕……距离它彻底凝聚力量，强行摄取真灵的那一刻，不远了。”
李渊沉默着，他的目光扫过灰暗的长安城。往日繁华的帝都，如今街上行人稀少，且大多行色匆匆，面带忧色。孩子们的欢笑声几乎绝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般的沉闷。就连皇宫之中，内侍和宫女们也小心翼翼，气氛压抑。
他能感觉到，帝国的气运金龙在这无处不在的劫气侵蚀下，也显得有些焦躁不安，身上原本璀璨的金光都暗淡了几分，甚至鳞片间都隐约有黑气缠绕。
“陛下，是否……暂缓西征？甚至……与天庭谈和？”李淳风艰难地提出一个他极不愿说出口的建议，“如此或可止住干戈，断了劫气源头，天地或能慢慢自我净化……”他知道这是屈辱的，但在整个天地走向毁灭的威胁前，似乎别无他法。
“谈和？”李渊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冰冷，“此刻谈和，便是向天道屈服，向天庭认输。朕之前所做的一切，付出的所有牺牲，都将毫无意义。朕的子民，将永远活在‘天命’的阴影之下，成为天庭随意收割的羔羊。”
他缓缓抬起手，仿佛要触摸那灰暗的天空：“劫气弥漫，天地渐暗……这确实可怕。但这黑暗，能吞噬光明，亦能……反衬光明！”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过袁天罡和李淳风：“他们想用这劫气压垮朕，摧垮大唐的人心？朕偏要在这黑暗之中，点燃一把最大的火！”
“传朕旨意：”
“一、通告天下，直言此乃天庭阴谋，以天地为熔炉，以万民为薪柴，欲炼化我等！不必隐瞒，将最残酷的真相告诉他们！”
“二、即日起，长安及各州主要城池，升起‘不灭龙炎炬’！以朕之龙气混合国库灵材为基，点燃巨大火炬，日夜不息，光耀全城！朕要以人道之火，对抗天地之暗！”
“三、命各地官府，组织百姓，诵读陛下所赐《正气歌》、《安魂曲》，凝聚人心信念，以浩然正气，抵御劫气侵蚀！”
“四、开放更多基础修炼法门，令民壮皆可习练，强身健体，凝神静气！朕要让人道之气，遍布寰宇！”
这是一道近乎疯狂的旨意！要以人力，对抗天威！要以信念之火，照亮劫气之暗！
袁天罡和李淳风震惊地看着李渊，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到这位人皇骨子里的那种不屈与霸道！
“可是陛下，龙炎炬消耗巨大，恐难持久……”
“那就烧到最后一刻！”李渊打断他，“若是注定要在黑暗中沉沦，那便让朕和大唐，成为这黑暗中，最耀眼、也是最炽热的那团火，直至燃尽为止！”
当夜，长安城中心，以及各城门处，九根巨大的、铭刻着无数龙纹与符箎的金色巨柱被竖起。随着李渊亲手将一道精纯的龙魂之力注入主柱，轰的一声，九道粗壮的金红色火焰冲天而起，如同九条咆哮的火龙，奋力驱散着笼罩城市的灰暗翳障！
温暖、明亮、带着一丝威严皇道气息的光芒，洒遍长安的大街小巷。无数蜷缩在家中的百姓，不由自主地走到街上，仰望着那照亮夜空的光炬，感受着那久违的温暖和光明，绝望麻木的心中，似乎有那么一丝丝东西，被点燃了。
诵读《正气歌》的声音，开始从一些街区响起，起初微弱，逐渐汇聚，变得越来越响亮。
劫气依旧弥漫，天地依旧昏暗。
但在这片无尽的昏暗之中，一点人道的星火，已然倔强地燃起。
星空之上，封神榜的虚影，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