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暴涨的瞬间，秦川感觉身体一轻，像是被抽离了海水的浮力。他没有下沉，也没有上升，而是悬在了某种看不见的界面上。四周不再是潜艇的金属舱壁，取而代之的是层层叠叠的水幕，像帘子一样垂落，每一层都映出他的影子。
但那些影子动得不对。
他抬手，影子却把手放下；他向前迈步，影子却后退；他开口想喊，声音刚出口就变成了倒放的杂音，像录音带被反向拨动。
这不是幻觉，是规则变了。
他站在原地，闭上眼。掌心传来熟悉的灼热感，体内的晶格纹路开始微微发烫。他不再依赖眼睛，而是顺着那股热度去感知方向。蓝金色的能量在他皮肤下流动，有一处始终牵引着它——前方偏左，深处。
他逆着影子的动作走。
每一步都像在对抗无形的阻力。影子们开始扭曲，有的转身背对他，有的做出与他完全相反的姿态。当他靠近中央时，一道身影静静立在那里，背对着他，穿着和他一样的衣服，动作却始终相反。
秦川停下。
他知道这不只是镜像。
如果一切都在反转，那么要打破它，就不能按常理行事。
他猛地冲上前，双臂张开，从背后抱住那个背影。
触碰的刹那，影子剧烈震颤，随即碎裂，像冰面炸开裂纹。其他水幕中的影像接连崩塌，一层接一层地消失。整个空间开始晃动，水帘蒸发成雾气，露出一片空旷的水域。
雾中走出一个人形。
它身形修长，皮肤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头顶生有双角，六根触须缓缓摆动。每一片鳞都像是嵌进了星图，随着呼吸明灭。它的眼睛深不见底，看着秦川时，目光里有种说不出的沉重。
乐天河童首领第一次以实体出现。
它的身体并不稳定，边缘不断闪烁，有光点从皮肤上脱落，飘散在水中。它张了口，声音断断续续：“你……看见了……过去的反面……现在……必须看见……未来的正面……”
话没说完，它的右臂已经化作光尘消散。
秦川想靠近，却被一股力量挡住。他伸手推去，像是撞上了一层透明的墙。
“怎么才能帮你？”他问。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抬起仅剩的左手，指向秦川的胸口。
秦川低头，扯开衣领，露出了挂在脖子上的吊坠。螺旋纹路清晰可见，三道波纹环绕中心图腾。他将吊坠握在手中，另一只手按在心口，催动体内能量。
晶格纹路亮起，蓝金火焰顺着手臂蔓延至吊坠。
光芒触及吊坠的瞬间，屏障消失了。
乐天河童首领一步跨到他面前，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瞳孔中的倒影——那是他自己，但胸口多了一道火纹。
它从自己肩上取下一片赤红色的鳞片，递到秦川眼前。鳞片不大，却散发着高温，表面刻着细密的纹路，像是一种符文。
“这是……”秦川刚开口。
首领没等他说完，直接将鳞片按进了他的胸口。
剧痛袭来。
不是割裂，也不是灼烧，更像是有什么东西硬生生嵌入血肉，与骨骼共鸣。秦川闷哼一声，却没有后退。那片鳞迅速融入皮肤，留下一道闪耀的火纹，形状与鳞片上的符文一致。
与此同时，在现实世界的潜艇裂缝外，小满正手持焊接枪修补外壳破损处。焊口温度极高，机械义眼因长时间工作再次过热。她本想暂停，可就在下一秒，义眼突然自主投射出一段光影。
图案浮现——赤红线条勾勒出复杂的几何结构，中央是一个旋转的火形符号。
正是秦川胸口浮现的符文。
小满愣住，手指僵在控制钮上。焊枪偏离轨道，熔化的金属滴落在潜艇外壳，发出“滋”的一声响。
幻境中，乐天河童首领的身体已近乎透明。它最后看了秦川一眼，低声说：“火与冰……不可独存……唯有交融……方启门扉……”
话音落下，它的身躯彻底碎裂，化作无数光点，随水流缓缓扩散。
秦川站在原地，胸口火纹仍在跳动，与体内晶格交替明灭。他感到意识有些模糊，像是同时存在于两个地方。一边是这片无边水域，一边是冰冷的深海。
他想动，却发现身体不听使唤。
幻境正在消散，但他还没完全回来。
现实里，小满拔掉机械义眼的电源线，喘了口气。焊接作业被迫中断，裂缝只补了一半。她靠在舱壁上，额头渗出汗珠。刚才投射出的符文还在她视网膜残留，挥之不去。
她抬头看向观测窗。
秦川的身影悬浮在潜艇外的海水中，双眼紧闭，身体微微摇晃。他的右手还贴在之前那块发光的冰面上，左手垂在身侧，指尖轻轻抽动。
最奇怪的是，他的胸口正透出微弱的红光，一闪一灭，像心跳。
小满咬牙，重新接通机械臂电源。她不能在这里停太久。裂缝不补完，潜艇随时可能进水。她再次举起焊接枪，对准缺口。
焊口重新点燃，火花四溅。
就在高温接触金属的瞬间，她的机械义眼又一次自动启动，投影再次出现。还是那个符文，但这一次，线条更清晰，甚至开始缓慢旋转。
她盯着那图案，忽然意识到什么。
这个符号的走向，和她在沉船医务室看到的日志残页上的焦痕，几乎一模一样。
那时父亲的全息影像警告“协议已被撕毁”，而现在，同样的纹路出现在秦川身上。
她来不及多想，焊枪突然发出警报。温度过高，系统自动切断了输出。她用力拍了两下设备，可显示屏依旧黑着。
远处，秦川的身体轻轻一震。
他睁开了眼。
瞳孔先是失焦，随后慢慢聚焦。他松开贴在冰面上的手，缓缓抬起左手，按在胸口。火纹透过衣物发亮，热度透过掌心传来。
他还活着。
幻境结束了，但东西留下了。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五指一张，晶格纹路顺着皮肤蔓延，蓝金火焰燃起。与此同时，胸口的火纹也亮了一下，两股能量在体内交汇，短暂共鸣。
他屏住呼吸。
那一瞬，他听见了水下的声音。
不是水流，也不是机械运转。是一种低频震动，像是某种巨大的存在正缓缓移动。
他转头看向潜艇观测窗。
小满正站在里面，一手扶着墙壁，一手握着失效的焊接工具。她看着他，眼神复杂。
秦川抬起右手，做了个“安全”的手势。
她点头，指了指裂缝，又指了指内部，意思是：进来再说。
他刚要动，胸口突然一阵刺痛。
火纹剧烈闪烁，体内的晶格能量像是受到了干扰，开始紊乱。他弯下腰，一只手撑住潜艇外壳。
就在这时，海底传来一阵波动。
不是震动，是节奏。
一下，两下，三下。
像是敲击，又像是回应。
秦川抬起头，望向深海尽头。
黑暗中，似乎有东西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