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的合金门，在张吒身后缓缓合拢，将战场的炮火声隔绝在外，却隔不断空气中弥漫的焦灼。
他的作战靴踩在地面的能量导管上，发出轻微的震颤——
那是地下防御工事在创世议会的轰击下产生的共振，像大地不安的心跳。
汤惠萍的指尖，划过会议室的温控面板，试图将温度调低两度，却发现制冷系统，早已在之前的轰炸中半瘫痪，出风口只吹出带着铁锈味的热风。
长桌两端的全息投影正对峙着，左侧是联盟的能量储备图，代表顶级能量晶体的金色光点稀疏得像冬夜的星。
右侧是碎星渊的三维模型，灰黑色的空间乱流在投影中翻滚，不时有虚拟流星坠入，瞬间被撕成碎片。
三十位指挥官的影子被顶灯拉得很长，投在墙壁的战术地图上，像一道道挣扎的伤痕。
“我反对。”铁峰的义肢重重砸在桌上，金属碰撞声让投影泛起涟漪。
他的机械眼闪烁着红光，扫描着在座每个人的面部微表情，“昨天第三装甲连的小伙子们刚用三颗顶级晶体修复了‘地脉炮’，现在就要抽走十颗？那等于把他们的炮口堵死，让创世议会的湮灭骑兵踏过他们的尸体！”
他猛地扯下胸前的勋章，金属徽章在桌面上旋转，最终停在能量储备图前，“这不是抉择，是自杀。”
星际联盟的舰队指挥官林岳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碎星渊的乱流。
他从怀中掏出块怀表，表盖内侧贴着张泛黄的照片——那是五年前星尘战役中，幸存的十七位战友，如今活着的只剩三人。
“铁峰，”他的声音带着烟草的沙哑，“怀表的发条快断了，你是换个新发条，还是看着它停摆？”
怀表突然发出齿轮卡壳的声响，他苦笑一声，“我们的防线，就像这表。”
起源神殿的青禾长老，轻轻转动着指间的星尘晶念珠，念珠碰撞的脆响在争吵中格外清晰。
她的法袍袖口，还沾着未干的药渍——那是给玄清长老包扎时蹭到的，老祭司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腕说：“有时候退一步，是为了让更多人活下去。”
“碎星渊的时空法则与外界不同，”
她突然开口，念珠停在某颗刻着符文的珠子上，“那里的一天等于外界的一个时辰，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周旋。”
争论像失控的能量流般炸开。地面部队的指挥官们拍着桌子，列举着能量晶体的种种用途。
修复防御盾、给伤员做能量透析、驱动医疗舰的生命维持系统；
星际舰队的舰长们则翻出战损报告，红色的伤亡数字像血写的控诉，提醒着所有人僵持下去的代价；
起源神殿的守护者们默不作声，只是将手掌按在胸前的星尘晶护符上，护符的温度随着他们的呼吸起伏。
张吒的指尖，在长桌边缘划出浅痕，他想起三天前在医疗舰，见到的那个少年，十七岁的通讯员被能量流灼伤了喉咙，却仍用手语比划着“给前线送弹药”。
想起铁峰口中的第三装甲连，那些平均年龄不到二十岁的士兵，总在换防时偷偷往他口袋里塞自制的能量棒。
想起玄清长老化作光雨前，最后一道冰封结界护住了整整一个营的伤员。
“都静一静。”
汤惠萍突然起身，将一份文件推到长桌中央。
那是份伤亡预测报告，红色的曲线像条毒蛇，在未来七十二小时的坐标里疯狂攀升。
“创世议会的‘湮灭母巢’已经突破了第七防线，”
她的指甲在“72小时”的标记处掐出白痕，“如果明天日出前，还不能打破永恒护盾，我们的医疗舰，将没有足够的空间安置伤员——不是缺晶体，是缺能喘气的人。”
会议室陷入死寂，只有通风口的铁锈味在蔓延。
铁峰的机械眼红光渐暗，他看着报告上“装甲部队减员率80%”的字样，突然将义肢按在桌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林岳合上怀表，表盖的合页，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青禾的念珠停止转动，护符的温度烫得她指尖发麻。
张吒站起身时，腰间的激光剑鞘撞到桌角，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走到全息投影前，指尖穿过虚拟的碎星渊乱流，落在那片标注着“时空沙”的区域。
“老周的笔记里说，碎星渊的中心有颗‘定星石’，能稳定周围百丈的空间。”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十年前他在那里埋下过一批应急物资，足够支撑一支小队半个月。”
汤惠萍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文件柜前，翻出一份泛黄的星图。
图上用星尘晶粉末，标注着条隐秘航线，起点是联盟的后方陨石带，终点恰好是碎星渊的定星石。
“这是灵幻商会昨天送来的‘附加品’，”她的指尖拂过航线旁的小字，“老周的笔迹。”
铁峰的机械眼突然亮起绿光，他的义肢连接着联盟的数据库，此刻正飞速检索着“定星石”的相关记录。
“找到了！……”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十年前的地质探测显示，那里确实有稳定的能量场，能抵御90%的空间乱流！”
林岳推眼镜的动作顿住，他看着星图上的航线，突然笑了——
那航线经过的几处陨石带，恰好是星际舰队的秘密补给点。
“原来老周早就布好了局。”
他掏出钢笔，在能量储备图上圈出三颗备用晶体，“这三颗不能动，留给第三装甲连。剩下的七颗……”他顿了顿，钢笔重重落下，“我从舰队的应急储备里补三颗。”
青禾将念珠绕回手腕，站起身时法袍的星尘粉末簌簌掉落。
“起源神殿的‘星尘火’需要三位长老合力催动，”
她的目光扫过在座的守护者代表，“我带玄明、玄光两位长老去，再选七位精通空间法术的年轻弟子。”
她的指尖在碎星渊模型上一点，“定星石周围的星尘晶矿脉能补充灵力，我们有把握对付噬晶兽。”
铁峰突然扯开军装领口，露出胸口狰狞的伤疤——
那是五年前为了掩护平民撤退，被湮灭能量灼伤的。
“第三装甲连抽三十人，”
他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涩味，“都是能在岩浆里，检修战车的硬骨头，让他们跟着去碎星渊，至少能保证设备不出岔子。”
会议室的气氛悄然变化。之前激烈反对的指挥官们，开始低头计算着各自部队，能抽调的资源，支持的人则在讨论如何优化航线。
汤惠萍将众人的意见一一记下，全息投影上的计划图渐渐丰满。
林岳的舰队负责护送晶体和小队抵达碎星渊边缘，铁峰的装甲兵负责检修穿梭舰的防御系统，青禾的守护者们主攻时空沙的获取，张吒则带着主力在前线发动佯攻，牵制创世议会的注意力。
“还有个问题。”
林岳突然开口，钢笔指向灵幻商会的图标，“他们为什么要帮我们？商人从不做亏本买卖。”
张吒从怀中掏出块黑色的芯片，那是灵幻商会会长，在交易时偷偷塞给他的。
芯片插入控制台后，全息投影上突然跳出段视频——
创世议会的主舰舱内，堆放着无数标着“灵幻商会”字样的货箱，而货箱里装的，是被拆解的星尘晶矿脉。
“他们的商队被创世议会劫了三次，”张吒的声音冷得像冰，“这不是帮忙，是复仇。”
铁峰突然大笑起来，机械眼的绿光映得他满脸通红。
“好！好一个复仇！”
他拍着林岳的肩膀，“这下老子的装甲兵们可有干劲了——抢了咱们的盟友，就得付出代价！”
青禾的念珠再次转动起来，这一次，珠子碰撞的声音轻快得像溪流。
她看着投影上逐渐成型的计划，突然想起玄清长老说过的话：“真正的抉择从不是非黑即白，而是在迷雾中，依旧能看到远方的星光。”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白，第一缕阳光穿透能量云层，照在会议室的地板上，形成一道金色的光带。
张吒看着全息投影上的倒计时开始跳动——距离小队出发还有六个小时。
他走到窗边，战场的轮廓，在晨光中渐渐清晰，联盟的防线像条受伤的巨蟒，却依旧死死缠住创世议会的进攻势头。
汤惠萍将一份签好字的命令递给他，上面是各部队的调配方案。
“晶体的护送路线已经加密，”
她的指尖在“备用方案”四个字上停顿，“如果……如果小队没能回来，我们还有启动‘星尘自爆’的余地，至少能保住核心防线。”
张吒接过命令，笔尖的墨水在“批准”二字上晕开，像滴落在雪地里的血。
“不会的。……”
他望着碎星渊的方向，晨光恰好掠过那里的天空，“老周埋在定星石下的，不只是物资。”
六个小时后，穿梭舰的引擎轰鸣声划破了陨石带的宁静。
青禾站在舰桥，看着十颗顶级能量晶体在容器中流转着金光，像十颗跳动的心脏。
铁峰派来的装甲兵们，正在检修外部护盾，他们的头盔上都刻着，第三装甲连的徽记——一只衔着星尘的鹰。
林岳的舰队在四周形成护卫圈，舰艏的能量炮口对准了，可能出现的创世议会巡逻队。
张吒站在指挥中心的观测台上，看着穿梭舰化作一道蓝线消失在天际。
汤惠萍递给她一副高倍望远镜，镜筒里，碎星渊的边缘正泛起淡淡的紫光——那是时空沙在乱流中散发的独特光芒。
“他们进去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张吒没有说话，只是将老周的怀表贴在耳边。
表芯的齿轮还在转动，发出微弱却坚定的声响。
他知道，这枚怀表和碎星渊的定星石一样，都是老周留下的伏笔——
不是为了让联盟在绝境中挣扎，而是为了在最黑暗的时刻，依旧能找到前行的方向。
会议室的长桌上，那份伤亡预测报告被轻轻合上。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新的战术地图，上面用红色箭头标注着佯攻的路线，金色的星号则标记着碎星渊的坐标。
指挥官们散去时，每个人的步伐都比来时沉重，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铁峰的装甲战车正在前线换防，第三装甲连的士兵们看到了穿梭舰升空的景象，纷纷摘下头盔敬礼。
林岳的舰队，开始向创世议会的左翼施压，能量炮的光芒在晨空中，织成一张金色的网。
起源神殿的年轻守护者们，在防线后方布下了新的冰封法阵，冰晶的反光在阳光下闪烁，像无数面等待胜利的镜子。
张吒再次望向碎星渊的方向，那里的天空已经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他知道，在那片灰黑色的乱流深处，一场决定联盟命运的较量已经开始。
噬晶兽的咆哮、空间陷阱的嗡鸣、星尘火的爆裂声……这一切都被时空的屏障隔绝，却清晰地回荡在每个等待者的心中。
汤惠萍将一杯热好的星尘茶，放在他手边，茶盏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驱散了些许寒意。
“老周说过，越是艰难的抉择，越能看清前行的路。”
她望着远处的战场，晨光中的防线正在重新凝聚力量，像条即将发起反击的巨蟒。
“他们会回来的。……”
张吒拿起茶盏，热气模糊了镜片。
他知道，无论碎星渊的结果如何，联盟都已经做出了选择——
不是在投降与毁灭之间苟活，而是在绝境中，用勇气和信任编织，一张跨越时空的网，网住那可能改变命运的星光。
观测台的阴影里，灵幻商会的加密通讯器突然亮起。
张吒看着屏幕上跳出的一行字：“定星石的能量场正在增强，他们找到了老周的遗产。”
他微微一笑，将通讯器揣回怀中，转身走向指挥中心——那里，佯攻的指令正等待着他的确认。
战场的炮火声再次响起，这一次，联盟的攻击带着一种全新的节奏，像首破釜沉舟的战歌。
而在遥远的碎星渊深处，青禾的法杖顶端亮起了星尘火，金色的火焰在乱流中跳跃，照亮了定星石上刻着的一行古老铭文：“抉择的尽头，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