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吒的指尖在粗糙的石壁上，按出五道白痕，借着力道将自己从地上撑起。
膝盖的旧伤在骤然发力时，传来钻心的疼痛，他踉跄了半步才稳住身形，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砸在胸前那道尚未愈合的伤口上，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没时间歇了。”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却像一块被淬火的铁，透着不容置疑的坚硬。
目光扫过蜷缩在角落的队友——老周的机械臂彻底废了，金属断口处还在滋滋冒着电火花，他正用牙齿咬开疗伤药的瓷瓶，动作因脱力而微微发颤。
小林把脸埋在膝盖里，法袍后背的破洞渗出暗红的血渍，那是昨夜为掩护众人撤退时被箭簇划伤的，此刻她的指尖还在无意识地摩挲着法杖上的裂纹。
连一向强悍的神秘生物都蔫了不少，碧色的幽光黯淡如残烛，肋骨处深可见骨的爪痕正缓慢愈合，每一次呼吸都带动着伤口起伏，发出细碎的嘶鸣。
“咚——”
石门被撞击的巨响突然炸响，整座石室都在震颤，头顶的钟乳石簌簌落下细小的石屑，砸在地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
张吒抬头望去，只见石门中央的裂纹又蔓延了半寸，像一条贪婪的蛇，正吞噬着最后一点安稳。
“他们用破甲锤了。”老周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将最后一瓶疗伤药扔给小林，“最多一刻钟，这破门就得碎。”
张吒没再接话，只是从怀中掏出那卷用犀牛皮封存的符文。
皮革表面的蜡封早已在连日的激战中磨去大半，露出里面泛黄的帛布，上面用朱砂绘制的符文扭曲如活物，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红光。
他展开符文时，一股混合着陈年墨香与腐土的气息漫开来——那是上古修士，用松烟墨混合龙血绘制的痕迹，历经千年仍带着挥之不去的凛然之气。
“都看清楚了。”他将符文平铺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岩石上，指尖沿着朱砂线条滑动，“这是‘锁灵阵’的古法变式，能暂时抽离方圆百丈内所有生灵的灵力，但对施术者消耗极大。”
他的指尖停在符文中央，那道螺旋状的纹路处，“这里是阵眼，需要灵幻水晶镇住；四角的星辰位，必须用千年寒铁奠基；花瓣纹对应的是幻源花，要按北斗七星的方位摆放。”
小林扶着石壁站起身，法杖在地面拄出笃笃声响：“我记得典籍里说，锁灵阵一旦失误，会遭到灵力反噬。”
她的目光落在符文边缘那行模糊的小字上，“这里写着‘失之毫厘，血祭阵眼’……”
“没那么多讲究。”张吒打断她，声音却不自觉放柔了些，“老祖宗的话总爱夸大其词。”
他转头看向神秘生物，碧色的幽光恰好与符文上的朱砂相照，“你能感知到灵力流动，等会儿阵眼的能量平衡就交给你。”
神秘生物低低地吼了一声，算是应下。它缓缓直起身子，肋骨处的伤口虽然还在渗血，但周身的幽光明显亮了几分，像是明白了此刻的轻重缓急。
“咚——咚——咚——”
石门的撞击声越来越密，间隔从最初的三息缩短到一息，每一次震动，都让石室的地面泛起细密的波纹。
张吒瞥见石门边缘的裂缝里，已经能看到守护者头盔上的尖刺，正随着撞击的节奏若隐若现。
“动手！”他猛地合上符文，犀牛皮在掌心发出清脆的响声。
负责放置千年寒铁的队员，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石室四角。
那寒铁是他们，从冰原遗迹里凿出来的，巴掌大小的铁块却重逾千斤，表面凝结着万年不化的白霜，队员刚一入手，指节就被冻得发紫，连带着小臂的青筋都泛起青黑。
“东南角到位！”一名队员的声音带着冻僵的颤音，他正用石块将寒铁，楔进地面的凹槽——
那是昨夜趁着守护者休整时，众人用剑凿了半宿才弄出的浅坑。
寒铁落地的瞬间，周围的空气骤然下降，石壁上瞬间凝结出一层薄冰，连飞舞的石屑都被冻在半空。
“西北角好了！”
“西南角稳妥！”
随着最后一块寒铁归位，石室四角突然亮起淡蓝色的光晕，四道光柱沿着石壁向上蔓延，在穹顶交汇成一个完整的菱形，将整个空间笼罩其中。
张吒能清晰地感觉到，空气中的灵力开始躁动，像是被无形的网兜住的鱼，在光晕里冲撞、盘旋。
“灵幻水晶！”他朝着神秘生物喊道。
神秘生物抬起前爪，碧色的幽光在掌心汇聚成漩涡，一块人头大小的水晶缓缓浮出。
那水晶通透如冰，内部却流转着七彩的光带，像是将一片星云封在了里面——
这是他们在迷雾森林的古树芯里，找到的灵物，据说能映照出人心最深处的欲望。
水晶脱离幽光的刹那，整个石室的光线都被吸了过去，连石门撞击的阴影都变得模糊起来。
张吒双手捧着水晶走向石室中央，脚步踩在地面的符文投影上，激起一圈圈细碎的光纹。
他能感觉到水晶传来的温热，像是捧着一颗跳动的心脏，内部的光带随着他的呼吸节奏起伏，仿佛与他的血脉产生了共鸣。
当水晶被稳稳放在，预先准备好的石座上时，七彩光带突然爆发，顺着地面的符文纹路向四角蔓延，与寒铁的蓝光交织成一张细密的能量网。
“幻源花！”
小林捧着一个白玉托盘走上前，盘里的七朵幻源花，正散发着淡淡的紫雾。
花瓣边缘泛着荧光，每一片都像用最细腻的琉璃雕琢而成，却又带着鲜活的颤动——
这花在白日里却是剧毒之物，唯有在子时采摘，用晨露滋养七日，才能褪去毒性，成为锁灵阵的药引。
她的指尖刚触碰到花瓣，紫雾便顺着指缝钻进皮肤，带来一阵轻微的麻痹感。
“按北斗的方位摆。”张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看着小林将第一朵花放在，灵幻水晶正北的位置，花瓣落下的瞬间，地面的符文突然亮起红光，像是被点燃的引信。
一朵、两朵、三朵……当第七朵花归位时，紫雾突然从花瓣中涌出，在能量网中凝结成北斗七星的图案。
星图旋转的刹那，千年寒铁的蓝光、灵幻水晶的七彩光带、幻源花的紫光骤然交汇，整个石室的空气都开始嗡鸣，像是有无数只蜂鸟在同时振翅……翁……翁
“咚！”
石门的撞击声再次传来，这一次，中央的裂纹彻底贯穿，露出一道黑漆漆的缝隙，能看到守护者眼中跳动的红光。
老周突然扑过去，用身体顶住石门，机械臂的断口在摩擦中迸出火星：“还需要多久？！”
“快了！”张吒的双手开始结印，指尖的动作快得出现残影。
他的额头青筋暴起，汗水顺着符文的纹路滑落，在下巴处汇成水珠，滴落在地时竟发出金石相击的脆响。
第一道印诀“锁”字成形时，四角的千年寒铁突然剧烈震颤，蓝光中浮现出无数细小的锁链，顺着石壁攀援而下，将整个石室围得密不透风。
守护者的撞击声明显变弱了，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
第二道印诀“离”字结成时，灵幻水晶的七彩光带突然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钻进每个人的眉心。
张吒的眼前瞬间闪过无数幻象——有队友倒下的惨状，有家乡的炊烟，还有起源神殿深处那道模糊的黑影。
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幻象瞬间消散，却也让结印的动作出现了刹那的停顿。
“不好！”小林突然惊呼。
张吒低头看去，只见地面的符文纹路出现了一丝扭曲，原本流畅的螺旋，突然拐了个生硬的弯，像是被硬生生掰断的银线。
灵幻水晶的光芒开始闪烁不定，七彩光带变得黯淡，连四角的蓝光都出现了波动。
“是刚才的停顿！”老周的声音带着焦急，他的肩膀已经被石门的破口挤出了血，“灵力回路要断了！”
张吒的心脏骤然收紧，他知道，锁灵阵最忌讳的就是中途中断。
一旦灵力回路断裂，积蓄的能量就会反噬，到时候别说削弱守护者，他们自己都会被能量波撕碎。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舌尖的剧痛，双手以更快的速度结印，指尖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甚至渗出了血丝。
“把你们的灵力给我！”他朝着队友们喊道，声音因脱力而嘶哑。
老周第一个响应，他咬破指尖，将血滴在地面的符文上，土黄色的灵力顺着血迹蔓延，像是给扭曲的纹路打上了一道补丁。
小林的法杖重重顿地，青色的灵力如藤蔓般缠绕上灵幻水晶，稳住了闪烁的光带。
神秘生物发出一声长啸，碧色的幽光化作一道洪流，顺着张吒的脚踝向上涌，汇入他的印诀之中。
三种不同属性的灵力，在张吒体内交织、碰撞，却在接近印诀时突然变得温顺，被他强行糅合成一股新的能量。
当这股能量注入符文的刹那，那道扭曲的纹路突然发出刺眼的红光，随后缓缓舒展，重新恢复成流畅的螺旋。
“成了！”小林喜极而泣。
张吒没有丝毫松懈，他的双手继续舞动，结出最后一道印诀“封”。
这一次，指尖的动作沉稳如山，每一个转折都精准无比，仿佛演练了千百遍。
当印诀完成的瞬间，他猛地将双手向前推去，口中吐出三个古老的音节：“定——灵——界！”
话音落下的刹那，整个石室的能量网突然收紧。
灵幻水晶爆发出太阳般的光芒，幻源花的紫雾凝聚成一道光柱直冲天际，千年寒铁的蓝光则化作无数利刃，刺向石门的方向。
四种光芒在碰撞中，爆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整个空间的咽喉。
石门后的撞击声突然停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仿佛凝固。
张吒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奔涌，耳边是能量流呼啸的锐响，还有……石门后传来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那是灵力被抽离的征兆。
“成了……”老周脱力地靠在石门上，嘴角露出一丝疲惫的笑。
张吒却没有放松警惕。他盯着石门上的裂缝，那里的红光虽然黯淡了不少，却依旧顽强地跳动着。
他知道，锁灵阵只能暂时削弱守护者的力量，以起源神殿的底蕴，他们很快就能找到破解之法。
果然，片刻之后，石门再次传来撞击声。
这一次的力道虽然远不如之前，却带着一种决绝的疯狂，像是困兽最后的挣扎。
裂缝里的红光重新变得明亮，甚至比刚才更加刺眼。
“他们在燃烧生命力破阵！”张吒的心沉了下去。他能感觉到能量网正在剧烈震颤，灵幻水晶的光芒开始出现裂痕，像是随时都会破碎。
“我们得走了。”老周挣扎着站起身，捡起地上的断斧，“这阵撑不了多久。”
张吒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正在崩溃的锁灵阵。
灵幻水晶的七彩光带已经断裂，幻源花的花瓣开始枯萎，只有千年寒铁的蓝光还在顽强地抵抗。
他知道，这已经是他们能做到的极限了。
“跟我来！”他朝着石室深处跑去，那里有一条他们之前发现的暗河通道，或许能绕开守护者的包围圈。
队友们紧随其后，神秘生物断后，碧色的幽光在身后炸开，为他们争取最后的时间。
石门的碎裂声在身后响起，伴随着守护者愤怒的咆哮，却又带着明显的虚弱，像是被抽走了筋骨的巨人。
张吒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知道，锁灵阵为他们争取的时间不多，前方的暗河通道里，或许还有更危险的等待。
但至少此刻，他们还活着，还能朝着希望的方向奔跑。
暗河的水汽扑面而来，带着潮湿的微凉。
张吒回头望了一眼石室的方向，那里的光芒已经彻底熄灭，只留下隐约的火光和厮杀声。
他握紧手中的长剑，剑刃上还沾着锁灵阵爆发时溅上的光点，在昏暗的通道里闪烁，像是坠入深渊的星辰。
前路依旧黑暗，但他们的脚步从未如此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