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肆那令人作呕的气息彻底消散后。
连带着空气里残留的、如同腐臭沼泽般的黏腻感。
也一点点褪去。
但房间里的压抑。
却丝毫没有减轻。
反而因为那股气息的消失。
陷入了一种更加死寂的可怕状态。
只剩下油灯芯子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那点昏黄的光。
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像一个个蜷缩的幽灵。
沉默地注视着房间里的一切。
以及沈枫自己沉重而紊乱的呼吸。
每一次吸气。
都像是要把肺腔撑到极致。
却又吸不进足够的氧气。
每一次呼气。
都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
仿佛要将灵魂都一并吐出来。
海伦娜依旧昏迷在地。
她的长发散乱地铺在冰冷的地板上。
脸色苍白得像一张没有生命的纸。
额角的伤口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在灯光下泛着暗沉的红。
不省人事。
无论房间里发生什么。
无论空气里的波动如何诡异。
她都像一尊失去意识的雕像。
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
沈枫甚至忍不住想。
这样的昏迷。
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沈枫靠在床头。
冰冷的木头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
让他混沌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瞬。
他微微垂着眼。
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
那双手在微微颤抖。
指尖泛着不正常的青白。
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
从头顶到脚尖。
狠狠挤压了一遍。
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更别说从床上站起来。
去查看海伦娜的状况。
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精神领域的剧痛。
那痛不是来自身体的皮肉。
而是深入骨髓、刻进灵魂的。
像是有无数根细针。
在他的脑海里扎来扎去。
每一次心跳的搏动。
都让那些细针加深一分刺痛。
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沈肆最后那充满恶趣味的“选择”。
那声音带着戏谑。
带着残忍。
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傲慢。
像一道魔咒。
在他的脑海里盘旋。
挥之不去。
他知道。
沈肆从来都不是什么善类。
从他们第一次相遇开始。
沈肆就用他的方式。
向所有人展示了他的冷酷与疯狂。
而所谓的“选择”。
不过是他玩弄人心的手段。
沈肆所谓的“选择”从来都是虚假的。
就像沙漠里的海市蜃楼。
看起来像是希望。
走近了才发现。
不过是一场空。
沈肆从不会给人真正的选择。
他只会把人逼到绝境。
然后欣赏他们挣扎的模样。
那只是一个猫在吃掉老鼠前。
惯常的戏耍。
猫不会一下子把老鼠咬死。
它会松开爪子。
看着老鼠惊慌失措地逃跑。
然后再猛地扑上去。
把老鼠重新抓回来。
一遍又一遍。
直到老鼠彻底失去力气。
也失去活下去的希望。
沈肆享受的是过程。
是看着猎物从满怀希望。
到逐渐绝望。
再到彻底崩溃的过程。
对他来说。
结果如何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
他能获得多少乐趣。
能看到多少人性的丑恶。
是看着他珍视的一切在眼前崩塌。
他的朋友。
他的信念。
他所坚持的正义。
所有他在乎的、想要守护的东西。
沈肆都想亲手将它们打碎。
就像打碎一件精美的瓷器。
听着那清脆的碎裂声。
享受那种毁灭的快感。
看着他信念动摇、最终崩溃的过程。
沈肆知道。
信念是支撑一个人活下去的支柱。
只要摧毁了这根支柱。
人就会像失去骨架的躯体。
瞬间垮掉。
而他最喜欢做的。
就是一点点侵蚀别人的信念。
看着他们从坚定变得迷茫。
从勇敢变得懦弱。
直接吞噬或毁灭。
对沈肆而言。
太过无趣。
就像吃一顿饭。
如果只是狼吞虎咽地把食物塞进肚子里。
根本尝不出食物的味道。
也感受不到吃饭的乐趣。
沈肆要的不是简单的毁灭。
而是带着“仪式感”的玩弄。
对沈肆而言。
玩弄人心比直接毁灭要有趣得多。
他就像一个残忍的艺术家。
把人心当作画布。
把痛苦当作颜料。
在上面描绘出一幅幅黑暗而扭曲的画作。
而他自己。
则站在画前。
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太过无趣。
这三个字。
像一把冰冷的刀。
刺进沈枫的心里。
他无法理解沈肆的想法。
也无法想象。
一个人怎么能把别人的痛苦。
当作自己的乐趣。
这种扭曲的心态。
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就在沈枫强行凝聚涣散的意志。
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江秋他们还在外面。
还可能面临着危险。
他必须保持清醒。
必须想办法提醒他们。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他也不能放弃。
思考着如何警告江秋他们时。
他不知道江秋他们现在在哪里。
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安全。
他甚至不知道。
自己是否还有机会。
把沈肆的阴谋告诉他们。
但他不能停下思考。
哪怕希望渺茫。
房间内的空气再次泛起了涟漪。
这一次的涟漪。
和沈肆之前降临的时候完全不同。
没有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也没有那种带着恶意的能量波动。
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
并非之前那般充满压迫感的降临。
沈肆之前出现时。
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像是凝固了一样。
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每一次呼吸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而这一次。
空气虽然也在波动。
却显得很“安静”。
安静得有些反常。
而是一种更隐秘、更诡异的波动。
这种波动像是藏在水面下的暗流。
表面上看不出来。
但却在悄无声息地流动着。
改变着周围的一切。
让人无法预料。
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那圈由血纹蕨组成的暗红色光环并未再次亮起。
之前沈肆出现时。
那圈光环散发着妖异的红光。
照亮了整个房间。
也让房间里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
而这一次。
光环依旧存在。
却像是失去了能量。
静静地躺在地板上。
但每一株血纹蕨叶片上的脉络。
却开始发生变化。
原本只是普通的暗红色脉络。
此刻像是被注入了新的能量。
开始变得鲜活起来。
仿佛有生命在里面流动。
却开始流淌起如同融化的暗红金属般的光泽。
那光泽很亮。
却又带着一种厚重的质感。
像融化的铁水。
缓缓地在叶片的脉络里流动。
每流动一寸。
叶片的颜色就加深一分。
看起来越发诡异。
它们彼此连接。
一片血纹蕨的脉络。
与旁边一片的脉络。
慢慢融合在一起。
形成了一条更长的、连续的脉络。
就像一张无形的网。
在地板上慢慢展开。
在地板上蜿蜒勾勒。
那些流淌着暗红金属光泽的脉络。
像是一支无形的笔。
在地板上描绘着什么。
线条扭曲而复杂。
让人无法分辨。
它最终会形成一个什么样的图案。
最终形成了一个复杂而扭曲的图案——像是一只俯瞰的狼头。
那狼头的轮廓很清晰。
两只耳朵高高竖起。
嘴巴微微张开。
露出尖锐的牙齿。
眼神凶狠。
仿佛要从地板上扑出来。
扑向房间里的一切。
又像是一个抽象的眼睛。
如果换个角度看。
那个图案又像是一只眼睛。
没有瞳孔。
只有一圈圈扭曲的线条。
像是眼睛的虹膜。
静静地“注视”着房间里的一切。
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紧接着。
四道暗红色的、半透明的人形光影。
从那个复杂而扭曲的图案中。
缓缓地升了起来。
它们的速度很慢。
像是在水中漂浮的气泡。
一点点地脱离地面。
悬浮在空中。
自那图案中缓缓升起。
每一道光影都很模糊。
看不清楚具体的样貌。
只能大致分辨出。
那是一个人的形状。
它们的颜色是暗红色的。
和血纹蕨的颜色一模一样。
仿佛是从血纹蕨中诞生的幽灵。
如同鬼魅般悬浮在房间中央。
它们悬浮在距离地面大约一人高的地方。
彼此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既不靠近。
也不远离。
就那样静静地悬浮着。
像四个没有生命的幽灵。
在房间里游荡。
它们没有面容。
没有眼睛。
没有鼻子。
也没有嘴巴。
整个头部都是模糊的。
像是被一层浓雾笼罩着。
让人无法看清。
它们到底长什么样子。
没有特征。
除了大致的人形轮廓。
它们身上没有任何其他的特征。
没有衣服的褶皱。
没有头发的丝缕。
甚至连手脚的轮廓。
都显得很模糊。
就像是用暗红色的雾气。
简单勾勒出来的人形。
只有大致的人形轮廓。
虽然模糊。
但还是能看出。
它们有着人的躯干。
人的四肢。
人的头部。
只是所有的细节都被抹去了。
只剩下一个粗略的框架。
提醒着别人。
它们曾经可能是“人”。
散发着与沈肆同源、却微弱许多的冰冷气息。
那种气息和沈肆身上的气息很像。
都是冰冷的、带着恶意的。
但浓度却比沈肆身上的要低得多。
像是被稀释了无数倍的毒药。
虽然毒性减弱了。
但依旧让人感到不适。
沈枫的心猛地一沉。
看到那些光影的瞬间。
他的心里就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种预感很强烈。
像是一块巨石。
猛地砸在他的心上。
让他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他认得这个“游戏”。
在沈肆的“收藏”中。
他曾经偶然见过类似的场景。
那是沈肆用来“娱乐”的一种方式。
一种极其残忍、极其扭曲的方式。
他没想到。
沈肆竟然会用这种方式来对付他们。
在沈肆那漫长而黑暗的“收藏”生涯中。
沈肆活了很久。
久到没有人知道他的具体年龄。
在这漫长的岁月里。
他收集了很多东西。
有珍贵的文物。
有稀有的药材。
但更多的。
是一些黑暗而诡异的“玩具”。
而这个“游戏”。
就是其中之一。
这是他最“喜爱”的消遣之一——一场扭曲的、以灵魂为赌注的“狼人杀”。
狼人杀本是一款普通的桌面游戏。
玩家们通过发言、推理。
找出隐藏在好人中的狼人。
或者狼人隐藏自己。
杀死所有的好人。
但沈肆的这个“狼人杀”。
却以人的灵魂为赌注。
输的人。
将失去自己的灵魂。
只是。
沈肆从不亲自下场。
他觉得亲自参与游戏。
会降低游戏的乐趣。
他更喜欢站在一个更高的角度。
看着别人在游戏中挣扎。
看着他们互相猜忌。
互相残杀。
而他自己。
则扮演着“上帝”的角色。
沈肆从不亲自下场扮演任何一个角色。
他不会当狼人。
也不会当好人。
他不属于任何一个阵营。
他就像是一个局外人。
一个冷漠的观察者。
看着游戏中的一切。
却不参与其中。
他永远是那个隐藏在幕后、制定规则、欣赏演员们互相猜忌、自相残杀的“主持人”。
他制定游戏的规则。
决定玩家的命运。
然后躲在幕后。
看着玩家们按照他制定的规则。
一步步走向毁灭。
他把玩家们当作演员。
把这场残酷的游戏。
当作一场精彩的戏剧。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
直接在沈枫的脑海深处响起。
那声音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
而是直接出现在脑海里。
没有任何感情。
像是一台没有灵魂的机器。
在机械地播报着什么。
直接在沈枫的脑海深处响起。
那声音很清晰。
却又很遥远。
像是从另一个维度传来的。
无论沈枫怎么努力。
都无法摆脱那声音的干扰。
它就那样固执地。
在他的脑海里回荡。
如同机械的宣告:
【游戏:低语镇之影】
【玩家:4(镜像投影)】
【身份分配:1狼人,1预言家,1女巫,1平民】
【规则简述:】
· 【黑夜】阶段,狼人可选择击杀一名玩家。
· 【白天】阶段,所有存活玩家讨论并投票放逐一名疑似狼人的玩家。
· 【预言家】可在黑夜查验一名玩家身份。
· 【女巫】拥有一瓶解药(可救人)和一瓶毒药(可杀人),每晚只能使用一瓶。
· 【平民】无特殊技能,需通过推理找出狼人。
【胜利条件:】
· 好人阵营(预言家、女巫、平民):放逐所有狼人。
· 狼人阵营:屠边(杀死所有神职或所有平民)。
【特别提示:本场游戏结果,将直接影响现实。游戏中的死亡,即为真实的消亡。游戏进程,将由‘观察者’(沈肆)全程监控。】
【游戏,开始。第一夜,降临。】
随着最后四个字落下。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四道悬浮在空中的光影。
开始发生变化。
它们身上的暗红色光芒。
变得更加明亮。
也更加诡异。
那四道暗红光影的头顶。
开始浮现出一些模糊的图案。
那些图案很小。
却很清晰。
像是一个个小小的标识。
代表着它们各自的身份。
浮现出了模糊的身份标识。
每一道光影的头顶。
都有一个独特的标识。
这些标识很简单。
却能让人一眼就明白。
它们代表着什么身份。
仿佛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宣告着它们在游戏中的角色。
只有沈枫作为“旁观者”或者说被迫的“参与者”能够看清。
其他的光影。
似乎看不到这些标识。
它们依旧静静地悬浮着。
对自己和别人的身份。
一无所知。
而沈枫。
却成了唯一一个。
知道所有真相的人。
其中一个光影头顶是狰狞的狼头。
那狼头的标识很凶狠。
眼睛瞪得很大。
嘴巴张开。
露出锋利的牙齿。
仿佛要把一切都吞噬掉。
这个标识。
代表着狼人。
游戏中最危险的角色。
一个是散发着微光的水晶球(预言家)。
水晶球的标识很小。
却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像是黑暗中的一点希望。
预言家是好人阵营的核心。
能够查验别人的身份。
为好人阵营提供信息。
一个是缠绕着蛇杖的瓶罐(女巫)。
瓶罐的标识很精致。
上面缠绕着一根小小的蛇杖。
蛇杖是医学的象征。
而女巫。
则拥有救人的解药和杀人的毒药。
她的选择。
往往能决定游戏的走向。
最后一个则空空如也(平民)。
这个光影的头顶。
没有任何标识。
光秃秃的。
就像它的身份一样。
平民没有任何特殊技能。
只能依靠自己的推理。
找出隐藏在身边的狼人。
在游戏中。
平民往往是最弱势的角色。
沈枫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他用疼痛来提醒自己。
这不是一场梦。
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江秋他们的命运。
可能就在这场游戏中被决定。
他不能慌。
也不能乱。
刺痛感让他保持着一丝清醒。
掌心的刺痛。
像一根针。
扎在他的神经上。
让他从混沌的状态中。
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知道。
自己必须保持清醒。
才能看清这场游戏的真相。
才能找到拯救江秋他们的方法。
他明白了沈肆的意图。
沈肆根本不是想和他玩什么游戏。
他是想通过这场扭曲的“狼人杀”。
让江秋他们自相残杀。
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朋友。
一个个死去。
而他却无能为力。
这个混蛋。
沈枫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
沈肆的残忍。
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不仅要摧毁他们的身体。
还要摧毁他们的精神。
让他们在绝望和痛苦中。
彻底崩溃。
将江秋、秦沐、白羽沫、安梅(或许是刘嘉源或塔娜沙?他无法确定具体对应谁)四人的状态。
他看着那四道光影。
努力想从它们模糊的轮廓中。
分辨出谁是谁。
但光影太模糊了。
没有任何特征。
他根本无法确定。
哪一道光影对应着江秋。
哪一道对应着秦沐。
以这种扭曲的镜像投影方式拉入了这个“游戏”中。
沈肆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
把江秋他们的意识。
或者说灵魂的一部分。
拉进了这个游戏里。
形成了这些镜像投影。
而这些投影的生死。
直接关系到他们本人的生死。
而游戏的胜负。
直接关系到他们的生死!
如果好人阵营获胜。
或许江秋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但如果狼人阵营获胜。
那么对应的投影就会死亡。
而副本中的江秋他们。
也会随之消亡。
这不是一场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