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上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卷过沈枫举着的盾牌边缘,留下细碎的嗡鸣。江秋的模拟剑悬在半空,阳光顺着剑脊流淌,在他手背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像条跃动的银线。
“刚才那下反弹角度偏了两度。”沈枫放下盾牌,额角沁出的薄汗顺着下颌线滑落,在阳光下亮得像颗碎钻,“如果是实战,这两度足够让反弹伤害偏移到队友身上。”
江秋收剑的动作顿了顿,指尖摩挲着剑柄上的防滑纹:“你的臂力控制还能再收半分。就像给弓弦上力,不是拉得越满越好,得留三分余地应对变数。”他伸手递过水瓶,瓶盖已经被拧开,“歇会儿?”
沈枫接过水,喉结滚动着咽下两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压下耳尖的热度。他刚才举盾时,总能瞥见江秋专注的眼神——那眼神不像在看训练伙伴,倒像在审视一件稀世珍宝,连他握盾的指节发力都看得一清二楚。
“其实反弹功能的触发机制可以再优化。”沈枫避开那道目光,低头研究盾牌内侧的参数面板,“刚才你用的是‘旋身劈’,这种招式自带旋转力场,我应该提前0.2秒启动防御模式,让反弹面跟着旋转轨迹微调……”
“沈枫。”江秋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沉了些,像投入深潭的石子,“你刚才走神了。”
沈枫的指尖在面板上顿住,耳尖的红意又浓了几分:“没有。”
“那你告诉我,我刚才第三剑用的是什么招式?”江秋挑眉,嘴角噙着点促狭的笑意。
沈枫卡了壳。第三剑的时候,他确实在想别的事——想齐元和温雅今天会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想他们会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把剥好的橘子递到他手里,橘子皮的清香混着阳光的味道,是他为数不多对“普通”的记忆。
“是‘佯攻刺’。”江秋替他答了,剑尖在地上轻轻画着圈,“先向左虚晃,再突然变向刺向右肋,联赛里很多近战选手喜欢用这招骗闪避。”他看着沈枫微垂的眼睫,突然问,“在想什么?”
沈枫拧上瓶盖,塑料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场地上格外清晰:“我一会儿想退出游戏。”
江秋的动作顿了顿,眼底的笑意淡了些,多了点不易察觉的认真:“去见谁?”
“齐元和温雅。”沈枫的声音放轻了,像怕惊扰了什么,“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们俩是小情侣。”
风突然停了,训练场边缘的树叶悬在半空,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江秋看着沈枫的侧脸,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那阴影里藏着的情绪,比副本里的迷雾还难捉摸。
“你是怀疑他们和邪神有关系?”江秋的声音很轻,却像精准投掷的探针,直抵核心。
沈枫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像被戳中了心事的孩子:“不是。”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盾牌边缘的防滑纹,那处的塑料已经被磨得有些发白,“他们和那些事没关系,从来都没有。”
江秋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知道沈枫不是在撒谎,那眼神里的笃定太真切,像刻在骨头上的印记。但越是笃定,越说明这两个人在他心里的分量,重到足以让他在混沌的战局里,留出一块干净的角落。
“他们……”沈枫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回忆里打捞碎片,“他们一直想让我做个普通人。”
阳光突然变得很软,像融化的蜂蜜,淌在沈枫的发梢上。他的声音也跟着软下来,带着点遥远的温度:“小时候我总做些奇怪的梦,梦见黑色的雾从墙缝里渗进来,雾里有声音叫我的名字。每次我吓得哭醒,齐元都会翻墙过来,坐在我床边给我讲数学题,他说数字是最老实的东西,1加1永远是2,不会变成别的怪物。”
江秋的指尖轻轻敲着剑柄,发出规律的轻响,像在为这段回忆伴奏。
“温雅会带她妈妈做的桂花糕,用荷叶包着,打开的时候满屋子都是香的。”沈枫的嘴角弯了弯,那抹笑意很淡,却像初春的嫩芽,带着点怯生生的甜,“她说人只要闻着好吃的味道,就不会怕黑了。后来我才知道,她每次为了给我送糕点,都要绕远路避开那条有恶犬的巷子,书包上总沾着草叶。”
风又开始吹了,卷起地上的蒲公英,白色的绒毛粘在沈枫的肩膀上,像谁偷偷撒下的星星。
“他们知道我和别人不一样。”沈枫的声音低了些,像落进深谷的石子,“知道我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纹路,能听见系统代码在空气里流动的声音。但他们从不问,只是拉着我去爬树,去捉蝉,去做所有普通孩子会做的事。”
他抬手拂掉肩膀上的蒲公英,指尖的动作很轻,像在触碰易碎的梦:“齐元考上大学那年,在我枕头底下塞了本笔记本,里面记着从小学到高中的所有考试重点,最后一页写着‘以后就算忘了代码,也不能忘了勾股定理’。温雅送我的成年礼是个铁皮饼干盒,里面装满了各种颜色的糖纸,她说‘生活太苦的话,就多吃点甜的’。”
江秋突然伸手,替他拂掉落在发梢的一片落叶。指尖触到发丝的瞬间,沈枫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却没躲开。
“他们想把我拉回‘正常’的轨道。”沈枫抬起眼,眼底有细碎的光在跳,像落进水里的星子,“想让我做沈枫,而不是那个被邪神盯着的‘容器’,也不是什么要和幕后掌控者抢夺人格的棋子。”
“所以你觉得,他们是在保护你?”江秋的声音很沉,像浸了水的棉线,带着点沉甸甸的温柔。
“是。”沈枫点头,喉结动了动,“但有时候我会怕。怕他们的保护太轻,挡不住那些暗处的东西;怕我走得太远,再也回不到他们说的‘正常’里去;更怕……”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更怕有一天,我的存在会连累他们。”
江秋看着他紧抿的唇,突然想起刚才在会议室里,他一本正经安排训练计划的样子。那时的沈枫像块淬了火的钢,坚硬得能劈开风浪;可此刻说起齐元和温雅,他却软得像块,轻轻一碰就会变形。
原来再锋利的剑,也有藏在剑鞘里的温柔。
“你打算见他们的时候说什么?”江秋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刻痕——那是上次在《镜中城》副本里,为了护着沈枫,被boSS的利爪划出的印子。
“不知道。”沈枫笑了笑,那笑意里带着点茫然,像迷路的孩子,“或许什么都不说,就陪他们吃顿饭,听齐元抱怨他的实验数据,看温雅给我们泡她新学的花茶。”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能熟练地操作盾牌,能精准地输入代码,此刻却有点不知所措,“有时候觉得,光是和他们待在一起,就好像能暂时忘了系统、副本、联赛这些东西,忘了身体里那些蠢蠢欲动的力量。”
“就像给紧绷的弦松松劲?”江秋接话,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羡慕。
“嗯。”沈枫点头,眼里的光亮了些,“就像给傀儡换电池的时候,总要先关掉开关。他们就像我的‘安全模式’,只要在他们身边,那些乱七八糟的杂音就会自动静音。”
他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江秋,眼里闪过一丝犹豫:“其实……你要不要一起去?”
江秋愣住了。阳光刚好落在他的眼睛里,晃得他有点睁不开眼。他从未想过沈枫会邀请他见“外人”——那些属于他“正常”世界里的人。这感觉像突然收到了一把钥匙,能打开沈枫小心翼翼藏起来的那扇门。
“合适吗?”江秋的声音有点哑,像被砂纸轻轻磨过,“我去的话,会不会打扰你们?”
“不会。”沈枫摇头,语速快了些,像怕他拒绝,“他们早就听过你。上次温雅打电话来,还问我‘那个总在副本里救你的人,什么时候带出来见见’。”他说到这里,耳尖又开始发烫,“再说,多个人……也安全些。”
最后那句说得很轻,却像羽毛搔过江秋的心尖。原来在他担心会连累朋友的时候,也在悄悄把自己纳入“保护者”的范围里。
“好。”江秋答应得很干脆,干脆得连自己都有点意外,“我去。”
沈枫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灯笼,瞬间驱散了刚才的迷茫。他抬手看了眼虚拟腕表,表盘上的数字在阳光下泛着光:“他们约在下午三点,在老城区的那家‘时光慢递’咖啡馆。离这里不远,退出游戏后步行二十分钟就能到。”
“需要我准备什么吗?”江秋问,突然有点紧张。这种紧张比面对联赛强敌时更甚,像第一次进副本时的手足无措——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该说什么话,该以什么样的姿态,走进沈枫的“普通世界”。
“不用。”沈枫笑了,那笑容很干净,像被雨水洗过的天空,“他们很随和的。齐元见了谁都要聊两句量子物理,温雅会拉着你说她新学的烘焙,你只要……”他顿了顿,眼里闪过点促狭的光,“只要别像在副本里那样,一见面就分析对方的攻击模式就行。”
江秋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带着暖意:“放心,我还分得清‘朋友’和‘对手’。”他看着沈枫脸上的笑意,突然觉得刚才的紧张是多余的。无论见谁,无论在哪个世界,只要身边是沈枫,好像就没什么好怕的。
“那我们现在退出游戏?”沈枫问,指尖已经按在了虚拟腕表的退出键上。
“等会儿。”江秋突然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刚才训练出的汗,得先擦干净。”他从口袋里掏出块手帕,动作很轻地替他擦去额角的汗。
手帕上带着淡淡的松木香,像《落星崖》副本里的夜风味道。沈枫僵在原地,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指尖的温度,比阳光更暖,比盾牌的金属面更烫。他想躲开,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只能任由那温暖的触感一路滑到下颌线,带走最后一丝汗水。
“好了。”江秋收回手,手帕上留下一小片湿痕,“现在可以走了。”
沈枫猛地别过脸,耳尖红得像要滴出血来:“走、走了。”
两人并肩往退出舱的方向走,影子在地上被拉得很长,像两条缠绕在一起的藤蔓。训练场远处传来安梅他们的笑声,安梅的大嗓门穿透风障,隐约能听见“会长又被江秋欺负了”的喊叫,惹得沈枫的脸红得更厉害。
“他们又在胡说。”沈枫闷声说,脚步快了些。
“嗯。”江秋应着,却故意放慢脚步,让两人的影子贴得更紧,“不过他们说得也没错。”
沈枫转头瞪他,眼里却没什么怒气,反而像含着水的玻璃珠,亮闪闪的:“错了就是错了。”
“那下次我注意点。”江秋笑着妥协,眼底的温柔像要溢出来,“至少……不在训练场这么明显的地方。”
沈枫被他堵得说不出话,只能加快脚步往前走,像只被逗急了的小兔子。江秋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那些关于邪神、关于幕后掌控者、关于人格抢夺的沉重话题,好像都被这阵风吹散了些。
原来再艰难的路,只要身边有个人能陪你说说笑笑,就会变得好走一点。
退出舱的指示灯是柔和的蓝色,像《深海秘境》副本里的微光。沈枫站在舱门前,突然回头看向江秋:“其实……齐元和温雅不知道你和我的关系。”他的声音有点小,像怕被风听见,“不知道我们在副本里的那些事,也不知道……”
“也不知道我总逗你脸红?”江秋接话,嘴角的笑意藏不住。
沈枫的脸又红了,狠狠瞪了他一眼:“我是说,他们只当你是我的‘战友’。”
“没关系。”江秋走近一步,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战友也好,别的也罢,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和你站在一起的人是我。”
他的声音像浸了蜜的针,轻轻扎进沈枫的心里,不疼,却麻酥酥的,带着点让人发痒的甜。沈枫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被江秋推进了退出舱。
“快去准备吧。”江秋隔着舱门看着他,眼里的光比指示灯还亮,“别让你的朋友等急了。”
舱门缓缓合上,隔绝了训练场的光影。沈枫靠在舱壁上,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里好像还残留着江秋指尖的温度。他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逐渐模糊的虚拟景象,心里突然安定下来。
去见齐元和温雅,去看看那个“正常”的世界,身边还有江秋陪着。好像没什么好怕的了。
就像江秋说的,重要的不是身份,不是标签,而是站在身边的人是谁。
退出舱的光芒彻底熄灭,再亮起时,已经换了人间。
沈枫站在传送点的白光里,身上的训练服变成了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脚下是一双柔软的帆布鞋——专门为了走老城区的石板路准备的。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虚拟装备的金属触感消失了,只剩下真实的温度和肌理,这让他恍惚了片刻。
江秋的身影从另一道光里走出,穿着件浅灰色的连帽衫,袖口随意地挽着,少了游戏里的凌厉,多了几分少年气。他走到沈枫身边,目光落在他的帆布鞋上,笑了笑:“看来是真的准备听时光叹气了。”
“别取笑我了。”沈枫拍了下他的胳膊,指尖触到布料下结实的肌肉,心里没来由地一跳,“走吧,再不走就迟到了。”
两人并肩走出传送点,午后的阳光落在身上,暖得恰到好处。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叶被晒得发亮,蝉鸣声此起彼伏,像支永不停歇的夏曲。这和游戏里精准模拟的环境音不同,带着点杂乱无章的生命力,让人觉得踏实。
“你以前常来这附近?”江秋问,看着路边斑驳的老墙,墙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像件天然的披风。
“嗯。”沈枫点头,脚步放慢了些,“小时候住这附近,齐元和温雅家就在前面那条巷子里。我们三个总在这条街上晃悠,哪家的冰棍最甜,哪家的书店有最新的漫画,闭着眼睛都能摸到。”
他指着街角的一家老店:“那家五金店的老板,以前总借梯子给我们掏鸟窝,还说‘男孩子就得野一点’。现在想想,他大概是怕我们把他家的屋顶踩塌了。”
江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五金店的门敞开着,门口挂着串生锈的钥匙,在风里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响声。“现在还掏鸟窝吗?”他笑着问。
“早不掏了。”沈枫的耳根有点红,“温雅说鸟妈妈会伤心的,后来我们就改成给流浪猫搭窝了。齐元用他的物理知识算角度,说那样搭最挡风,结果一场雨就塌了,最后还是温雅用旧衣服铺了个软窝,猫倒喜欢得很。”
说着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老城区的入口。青石板路蜿蜒向前,像条藏在时光里的河,两旁是白墙黑瓦的老房子,屋檐下挂着红灯笼,风一吹就轻轻打转。
沈枫的脚步放得更慢了,鞋底踩在石板的接缝处,果然听到了细微的“咯吱”声,像谁在底下轻轻叹气。他忽然想起齐元的话,原来那些关于时光的说法,不是胡扯。
“你听。”沈枫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真的有声音。”
江秋也停了下来,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明暗交错。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沈枫认真的侧脸,看着他眼里闪烁的光。这一刻的沈枫,没有会长的重担,没有邪神的阴影,只是个在回忆里徜徉的少年,干净得像张白纸。
原来所谓的“普通”,不是没有力量,而是有勇气放下铠甲,去感受那些微小的、温暖的瞬间。
“走吧。”沈枫回过神,对上江秋的目光,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快到了。”
ps:满地打滚跪求礼物~
真的超级喜欢这种平平淡淡的日常!不用进副本,不用思考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