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泉的水刚漫过菜畦第三垄,满月就顺着老槐树的枝桠爬上来。银辉落在三十七株银莲花上,叶影突然在地上拉长,拼出串歪歪扭扭的符号——不是星蜜写的字,是用针脚连起来的图案,像谁把青布鞋上的光鱼鳞片拆下来,一片一片铺在土里。
“是密码!”孩子蹲在影旁数,每七片叶影就组成个小小的“鱼”字,和新牌镂空处的光鱼轮廓能对上。街坊奶奶往影里撒了把星蜜,符号突然发亮,在月光里浮起来,顺着新泉的水流往荒地飘,飘过的地方,银莲花的根须在土下织出同样的图案,像张藏在地下的网。
井里的轱辘“吱呀”转了半圈,铁链子带出的木桶里,漂着面黄铜镜,镜面的铜锈里嵌着银莲花瓣,映出的月光竟带着点淡粉,像掺了桃花笺的颜色。孩子举起镜子往菜畦照,镜里的叶影突然变了样——符号连成串,在镜中化作条光鱼,鱼尾扫过的镜沿,浮出行极小的字:“九叶为钥,百针为锁”。
“是新牌的密码。”街坊奶奶摸着镜背的纹路,那里刻着的针脚印,和荒地新苗叶上的如出一辙。她把镜子往祠堂的新牌凑,镜面的光鱼突然钻进牌面的镂空处,牌上的第一百个针脚“咔”地亮起,在梁上投出片更大的影,影里的符号正在慢慢散开,化作无数根金线,往菜畦的方向垂,像谁在月光里织着看不见的网。
菜畦的银莲花突然集体转向月亮,第九片叶的露珠里,浮出个清晰的影:穿青布衫的人举着同样的黄铜镜,在月光下往菜畦撒菜籽,每撒一粒,叶影就变个符号,最后在地上拼出个“开”字,字的笔画里缠着的金线,和镜沿的字是同根。
孩子跟着影里的符号往荒地走,走到新泉边时,月光突然在水面凝成块青布,布上的针脚印里,嵌着枚锈铁针,针尾缠着的金线垂进水里,拉出的符号在泉底拼出“祠堂供桌”四个字。街坊奶奶往供桌下摸,摸出个蒙尘的木匣,匣锁是用九叶苗的茎秆做的,锁孔里的纹路,正好能对上镜里光鱼的眼睛。
木匣里铺着层银莲花蕊,蕊间藏着张羊皮纸,纸上的菜畦图用星蜜画就,每株苗的位置都标着符号,和月光下的叶影一一对应。最中央那株的符号旁,写着“影随月转,针逐影动”,字迹的墨里混着菜籽壳的碎末,像在菜畦边就着月光写的。
“她总在满月时记菜影。”街坊奶奶指着纸边缘的针孔,孔里还缠着半截金线,“说月光最公正,能把藏在土里的念想照得透亮。”话音刚落,羊皮纸突然往窗外飘,贴在祠堂的窗棂上,月光透过纸的符号,在地上投出把钥匙的影,钥匙柄的形状,正是青布鞋上银莲花的轮廓。
井里的水面映出钥匙影,影里的光鱼突然衔着片桃花笺往上跳,笺上用星蜜写着“密码在苗心”。孩子往银莲花的花芯看,发现每朵花的雌蕊都弯成符号的形状,凑在一起,竟和木匣里的羊皮纸完全重合。他摘下朵花往新牌上按,牌面的光鱼突然活了,顺着金线往菜畦游,游过的叶影符号全活了过来,在地上连成句完整的话:“月光晒过的菜影,能打开旧年的门”。
荒地的新苗突然往月亮的方向长,叶影在新泉边拼出扇门的形状,门轴处的符号闪着红光,像在等谁推开。街坊奶奶举起黄铜镜往门上照,镜里的光鱼钻进符号,门影突然“吱呀”开了,里面浮出无数个旧年的影子:穿青布衫的人在月光下侍弄菜畦,一边数苗叶一边记符号,竹篮里的桃花笺写满了字,风一吹,纸页上的符号和菜影混在一起,分不清哪是字,哪是影。
暮色退尽时,满月升到中天,菜畦的叶影符号突然全往新牌聚,在牌面拼出个“圆”字。孩子摸着牌上发烫的针脚,突然明白月光下的密码从不是谜题,是有人把对田园的牵挂、对旧年的记挂,都绣进了菜影里,让月光当信使,让星蜜当墨,在每个满月的夜里,悄悄诉说那些没说完的话。
新泉的水还在“哗哗”地流,水面的月光碎成片,像无数个会发光的密码,顺着水流往菜畦钻,钻进每株苗的根须里。孩子低头看自己的影子落在菜影里,竟和那些符号慢慢重合,脚下的土透着点暖,像踩着谁用月光焐热的针脚。
山巅的风铃声裹着月光飘下来,菜畦的叶影符号开始慢慢淡去,只留下新牌上的“圆”字还亮着。街坊奶奶把黄铜镜挂在祠堂的梁上,镜面映着菜畦的方向,像在说:只要月光还照在菜畦上,那些藏在影里的密码,就会年复一年地亮下去,等着被记起,被读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