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蝶带着满背囊的牵挂飞走后的第十个清晨,檐角的铜铃突然响得格外欢。林夏正蹲在星毯旁翻晒去年的糖花干,抬头就看见片熟悉的星蓝色翅膀撞开晨雾——是星尘蝶回来了,只是这次它的背囊瘪了大半,翅膀上沾着星脊山的赭石泥,触须还缠着根干枯的星草。
“快看看带了啥回来!”小孙孙举着山海糖跑过来,糖块在晨光里泛着亮,差点蹭到星尘蝶疲惫的翅膀。影族使者抢先一步托住背囊,倒出来的不是预想中的回信,而是半捧星脊山的石粒,每颗石粒上都用星草汁画着歪歪扭扭的笑脸,还有片叠得整齐的星草叶,叶面上的字迹被露水浸得发潮,却依旧能看清:“糖都分给石缝里的星草了,它们喝了糖汁,冒出的新芽都带着甜。”
街坊奶奶凑过来用袖口擦了擦星草叶,叶尖立刻渗出点黏糊糊的液珠,尝起来竟带着忆糖的醇厚。“这哪是信啊,是星草捎来的甜呢。”她把石粒往星毯的暖光里撒,每颗都像浸了蜜,在毯面滚出亮晶晶的痕迹。
苏一突然指着星尘蝶的翅膀,那里沾着些细碎的绒毛——是水晶绒的质感,比水晶体人之前送的更透亮。“这是星脊山的新东西?”她小心地取下根绒毛,刚放在毯上,就被暖光烘得融成了滴晶亮的液珠,液珠里竟映出星脊山的模样:石崖上的星草丛里,插着他们寄去的玉米结,风一吹,结上的金红丝和星草叶缠在一起,晃出甜甜的光。
影族使者把星草叶夹进那本旧星历里,书页间立刻飘出股清苦的香,混着星历里夹着的糖花干的甜,倒像种特别的滋味。“该给石粒找个家。”他转身往老槐树下挖了个小坑,把石粒一颗颗埋进去,又浇了勺星草茶,“让它们在这儿也能长。”小孙孙赶紧往坑里丢了块山海糖,说要给石粒当肥料,引得大家都笑了。
午后的阳光把星毯晒得发烫,埋石粒的地方突然冒出点绿——是星草芽,芽尖卷着圈金红,像裹了层玉米丝。“长这么快?”林夏蹲在旁边看,芽尖突然抖落颗星粒,落在毯上,竟和去年小孙孙蹭出的亮斑连成了片,暖光里浮出更多星脊山的影子:有孩子举着糖包在石崖上跑,有老人坐在他们寄去的陶碗旁喝茶,还有只星尘蝶停在玉米结上,翅膀上的磷粉闪得像碎糖。
街坊奶奶搬来竹凳坐在毯边,手里织着条新穗子,用的是安第斯少年寄来的玉米须和刚抽芽的星草茎。“我给星毯加圈‘回信穗’,”她把水晶粒串在线尾,“以后星脊山的消息,就藏在穗子里。”织着织着,线突然缠上了片飘落的槐叶,叶面上沾着点糖霜,是檐角的糖花串被风吹落的碎屑。
影族使者不知何时煮好了新的忆糖,这次加了把星脊山的石粉,熬出的糖块泛着淡红,像掺了星草汁。他把糖块切成小块,每个都用星草叶包好,摆在星毯边缘,正好绕成个小小的圈。“等糖块吃完,就把叶子埋进土里,”他指尖划过糖包,“说不定能长出会结忆糖的星草。”
星尘蝶歇够了,在糖包上蹭了蹭翅膀,突然振翅飞向檐角,用触须碰了碰挂在那里的糖花串。串上的糖花被碰得晃了晃,糖霜簌簌往下掉,落在星毯的新穗上,竟凝成了小小的字:“等你们来。”
林夏仰头看时,檐角的阳光正好穿过糖花串,在毯面投下串光斑,像串被阳光腌透的糖,每颗都裹着星脊山的期待。她忽然发现,星毯的暖光比从前更稠了,像熬到浓稠的糖浆,把地球的阳光、星脊山的风、每个人的牵挂,都熬成了不分彼此的甜。
暮色漫上来时,新织的“回信穗”已经缀在了星毯边缘。风一吹,水晶粒撞出的声响里,混着星草芽生长的脆响,混着石粒在土里呼吸的轻响,混着大家心里悄悄发的芽。影族使者往铜炉里添了块新炭,火光映在他脸上,把眼角的纹路都染得暖融融的。他望着檐角那串糖花,忽然拿起块忆糖放进嘴里,甜意漫开时,仿佛尝到了星脊山的石气,尝到了小花园的风,尝到了所有藏在时光里的暖。
夜渐渐深了,埋石粒的地方又冒出颗新芽,芽尖顶着颗糖霜似的星粒。星毯的暖光漫到那里,把新芽裹得软软的,像在说:别急,慢慢来,甜日子还长着呢。
星尘蝶在檐角的糖花串旁盘旋了整夜,天亮时翅膀上凝满了露水,抖落时竟在星毯上敲出串细碎的响,像谁在轻轻数着日子。林夏端着木盆去浇那丛新冒的星草芽,发现土里的石粒不知何时翻了个身,画着笑脸的一面朝上,被晨露浸得愈发鲜亮,仿佛下一秒就要开口说话。
“你看这芽子,叶边都带着金红丝呢。”街坊奶奶拄着拐杖过来看,指尖刚碰到星草叶,叶尖就卷出个小小的圈,像在害羞地打招呼。她怀里揣着个布包,打开时飘出股烤玉米的香——是用安第斯少年寄来的玉米须编成的小香囊,里面塞了把磨碎的山海糖渣,“给星草当个伴,让它闻着甜长大。”
影族使者正蹲在老槐树下凿块新石板,凿子落下的地方溅起星尘似的火星,石板上渐渐显露出星脊山的轮廓:石崖层层叠叠,缝里钻出的星草都举着小小的糖花,山脚下还画了条蜿蜒的路,路的尽头是片熟悉的小花园。“等这石板凿好,就嵌在星毯旁边,”他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汗珠滴在石板上,竟晕出片淡红,像星草汁的颜色,“让两处的家,在石头上也挨着。”
苏一抱着本厚厚的星草纸过来,纸上用星尘拓满了新故事:有安第斯少年在星种谷收玉米时,发现玉米芯里藏着糖花籽;有水晶体人在琉璃海捡到片会发光的糖霜,融在水里竟长出了故事草;还有影族的老人们坐在石崖上,用他们寄去的陶碗喝星草茶,茶里浮着小小的玉米结。“我把这些都缝进星毯的夹层里,”她用指尖抚过纸面,“这样星毯就能自己讲故事了。”
正说着,小孙孙举着个陶土捏的小炉子跑过来,炉口还沾着没烧尽的炭灰。“我给星脊山的小朋友做的!”他把小炉子往星草旁放,炉底正好压住颗石粒,“这样他们冬天也能烤山海糖吃。”陶土的缝隙里渗出点糖渣,是他偷偷抹进去的,被阳光晒得微微发黏,引来几只星尘蝶落在上面,翅膀扇得炉口的炭灰都飞了起来。
日头爬到头顶时,星毯的暖光变得格外稠,像熬到恰到好处的糖浆。林夏躺在毯上数新穗上的水晶粒,数着数着就眯起了眼,恍惚间竟看见星脊山的石崖上,孩子们正举着他们寄去的糖包往石缝里塞,星草芽从缝里钻出来,缠上玉米结的金红丝,一晃一晃的,甜得晃眼。
“蝶子又要飞了。”影族使者突然开口,手里举着片刚摘的星种花叶子,叶面上用星草汁写了行字:石粒在发芽,我们在等你。星尘蝶立刻停在他肩头,用触须碰了碰叶子,翅膀上的磷粉簌簌落在字上,像给每个笔画都镶了层亮边。
街坊奶奶赶紧往星尘蝶的背囊里塞了把新烤的糖花干,苏一则放进几片拓满故事的星草纸,林夏最后放进去的,是从星毯上揪下的根旧线头,上面还沾着点去年的糖霜。“让他们摸摸这线头,就知道我们天天都在毯上坐着呢。”
星尘蝶飞走时,翅膀带起的风把石板上的星脊山轮廓吹得微微发亮。大家站在星毯上望着,看那点星蓝渐渐融进云里,老槐树上的糖花串还在晃,糖霜落在新凿的石板上,凝成小小的晶亮,像给石崖下的路铺了层甜。
影族使者低头看了看脚边的星草芽,芽尖又长高了些,叶边的金红丝在暖光里闪得像玉米须。他忽然拿起凿子,在石板上路的中间,凿了个小小的星毯图案,毯上的穗子朝着星脊山的方向,仿佛正一点点往那里铺。
檐角的铜铃又响了,风里混着星草的香和糖花的甜。林夏摸了摸毯上那片连成片的暖光,光里的影子越来越多,有星脊山的,有小花园的,都挨挨挤挤地靠在一起,像被阳光揉成了团甜。
“等星尘蝶再回来,说不定就能捎来他们的脚印了。”她望着天边说,声音被风一吹,混着水晶粒的叮咚响,漫向了很远的地方。而那丛星草芽,仿佛听懂了似的,叶尖又悄悄往上窜了窜,顶着颗亮晶晶的星粒,在暖光里笑得格外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