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畦中央的老银莲根部,突然冒出圈淡金色的环。不是根瘤,是用星蜜凝成的纹路,一圈圈绕着主根,像棵树的年轮,最里圈的纹路极细,嵌着半粒发黑的菜籽——是陈阿婆寄来的第一茬种籽,壳上的针脚印已经和根须长在了一起,分不清哪是籽,哪是根。
“是菜畦在记年呢。”街坊奶奶蹲下身,指尖划过年轮的纹路,每圈都缠着不同的东西:有桃花笺的碎角,有松柴的灰烬,有异乡泥土的沙粒,最外圈还缠着根褪色的领带,和归田人带来的那根严丝合缝。她往根下挖了寸许,土中露出块青布,布上绣的光鱼鳞片,正好对应着年轮的圈数,一共十五圈,像串被时光串起的钥匙。
孩子数着年轮上的星蜜珠,每颗珠里都浮着个年份的影:第一年的青布衫在撒籽,第五年的雪夜在埋陶瓮,第十年的归田人在搭暖棚……最后停在今年的圈里,影里的孩子正往根下埋新收的菜籽,动作和最早的青布衫重叠在一起,像场跨了十五年的接力。
祠堂的供桌旁,新添了块木牌,牌上用星蜜画着菜畦的轮廓,轮廓里的年轮和老银莲根上的一模一样,每圈旁边都标着件事:“银莲救了张婶的急”“传信种在海边扎根”“阳台菜畦让病友笑了”……最末一圈留着空白,旁边画着个小小的光鱼,鱼嘴里衔着支笔,像在等新的故事填满。
新泉的水面漂着个竹制的圆盘,盘沿刻着十五个刻度,每个刻度下都系着根线,线尾缠着不同年份的银莲花瓣:第一年的已经脆如薄纸,第十五年的还带着晨露,花瓣上的针脚印连起来,在水面拼出句话:“一圈年轮一圈暖,一年菜香一年念”。归田人捞起圆盘,盘底的针脚印里,卡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菜畦刚垦好,穿青布衫的人正往土里摁菜籽,背景里的老槐树,和现在的粗细差了整整两圈。
“菜畦的年轮比树实诚。”街坊奶奶往老银莲根上浇了勺星蜜酒,年轮突然发亮,在地上投出个巨大的影,影里的菜畦正一年年扩大,从最初的半分地,到如今连成片的暖棚,每个角落都长着银莲,根须在地底织出的年轮,比地面上的更密,像无数个日子叠成的浪。
菜畦的新苗突然往老银莲的方向靠,根须顺着年轮的纹路往里钻,每钻过一圈,就冒出片新叶,叶背的针脚印里,浮出当年的星蜜香:第一年的清冽,第五年的醇厚,第十年的绵长,混在一起,竟酿出种像老茶的沉香。孩子摸着新叶上的纹路,突然发现和自己手掌的纹路能对上,像菜畦的年轮,正往新的生命里长。
暮色漫过菜畦时,老银莲根上的年轮开始泛出暖光,十五圈纹路慢慢连成环,环里的星蜜珠一颗颗炸开,化作无数个光鱼,往暖路网的方向游,每条鱼嘴里都衔着片年轮的碎影,像在给远方的人送时光的信。
归田人在老银莲旁竖起块新木牌,上面写着“下一个十五年”,牌脚的泥土里,埋着罐新收的菜籽,罐口的青布上,绣着个小小的“续”字,针脚里缠着今年的星蜜,粘得格外牢。街坊奶奶往牌上盖了片银莲花瓣,瓣上的露珠滴在牌面,晕出个模糊的影:十五年后的菜畦里,新的孩子正数着年轮,老银莲的根上,已经长出了第三十个圈。
山巅的风铃声裹着沉香飘下来,菜畦的年轮还在悄悄生长,新的一圈正慢慢成形,圈里的星蜜珠里,浮着张空白的桃花笺,像在说:时光会走,年轮会增,但只要菜畦还在,根还在,每个圈里都会长着新的牵挂,新的暖,新的——属于下一个年轮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