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箱盖合上时,锁孔突然“咔嗒”轻响,那把铜钥匙自己转了半圈,钥匙柄的青布丝缠上箱角的铜环,像系了个松松的结。孩子正要伸手去解,却见箱底透出点微光,顺着缝隙漫出来的星蜜在泥地上织出细网,网眼间浮着些细碎的桃花瓣,竟都是从干桃花堆里渗出来的新蕊。
“这箱子……在透气呢。”街坊奶奶摸着箱盖的木纹,发现那些深浅不一的纹路里嵌着层薄如蝉翼的青布,布上绣的光鱼尾巴正一点点变长,针脚比之前的更细密,像是谁趁着夜色补了半宿。她往晒谷场边缘的草垛看,那里的雪彻底化尽了,露出片被压实的土地,土面上印着串小小的指痕,指缝间沾着的星蜜还没干透,在阳光下闪着碎银似的光。
老桃树的枝桠又晃了晃,这次掉下来的不是雪,而是个竹编的小筐,筐里铺着层干稻草,草间藏着十数片桃花笺,每张都用星蜜画着不同的针脚——有的像光鱼的鳞片,有的像银莲花的瓣尖,最底下那张却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太阳边缘缠着根金线,线头粘在筐底的裂缝里,和木箱锁孔的青布丝轻轻牵着。
孩子把桃花笺一张张铺平,突然发现每张笺的角落都有个极小的针眼,穿过去的线在背面连成串,拉起时竟拼出半只展翅的光鱼,鱼尾恰好落在木箱盖的铜环上。“是她绣的。”街坊奶奶指着笺上未干的星蜜,那甜香里混着点草木灰的味道,和去年灶房里烧过的柴火气息一模一样。
石碾突然“咕噜”滚了半圈,碾槽里的星蜜彻底化成了水,漫过场边的排水沟,朝着村口的方向流去。孩子追着那道蜜水跑,看见水面映出个模糊的影子——青布衫的衣角沾着桃花瓣,手里捏着根亮闪闪的针,正往水沟边的石墙上绣着什么。等他跑到墙根,却只看见片新刷的白灰,灰里藏着些青布丝,和木箱里的蓝布缝得严严实实。
“该烧新柴了。”街坊奶奶抱着木箱往村里走,路过祠堂时,看见檐下挂着串晒干的桃花,花枝间缠着根绣线,颜色和青布鞋上的金线一般无二。她往祠堂供桌下摸,找出个积灰的陶罐,罐里装着半罐星蜜,蜜面上浮着张揉皱的桃花笺,上面用炭笔写着“初三补鞋”,字迹被蜜水浸得发涨,却还能看出和“补完了”三个字出自同一人之手。
村口的老槐树突然落下片新叶,叶尖沾着的星蜜滴在木箱上,箱盖的木纹里顿时冒出棵嫩芽,芽尖顶着点粉色,像是朵没开的桃花。孩子伸手去碰,嫩芽突然轻轻抖了抖,叶瓣间露出根细针,针尾缠着的桃花瓣新鲜得像是刚从枝头摘下,露水顺着针脚往下淌,在泥地里画出条浅浅的线,线的尽头正是晒谷场的石碾。
木箱里的青布鞋突然轻轻动了下,街坊奶奶打开箱盖,看见鞋面的银莲花正在变色,粉白的瓣尖慢慢透出点青绿,像是沾了春草的汁液。鞋里的星沙顺着针脚渗出来,在箱底铺成片小小的星空,星子间浮着片完整的桃花笺,上面用星蜜写着“等你绣完”,末尾的勾笔拖着根长线,线尾粘在箱角的裂缝里,被风一吹,轻轻敲着箱壁,发出“嗒嗒”的轻响,像谁在门外叩门。
山巅的风铃声又飘下来了,这次带着点烟火气。孩子望着木箱里渐渐发亮的针脚,突然明白那些新补的纹路从来不是为了结束,而是有人把去年的等待,一针一线绣成了今年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