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时,星脊山的雪已薄得能看见底下的草色。扎玉米壳辫的孩子攥着辫梢的地图往鼓包跑,脚边的积雪踩上去发着“咯吱”的软响,像是谁在底下轻轻哼着调子。
第一个鼓包前,昨夜裂开的土地已拱出簇嫩红的芽,芽瓣层层裹着,活像只攥紧的小拳头。孩子蹲下身刚要碰,芽尖突然“噗”地绽开,露出里面卷着的光纸,纸上的字是用草叶的汁水写的:“去年埋的玻璃珠在老井后墙”。
小孙孙举着抽芽的竹片凑过来,竹节上的嫩芽突然指向西边。两人顺着方向跑,果然在老井后墙的砖缝里摸到颗蓝玻璃珠,珠心裹着团光,晃一晃,竟滚出串孩子的笑声——是去年深秋他们在这里玩弹珠时录下的。
街坊奶奶正给星草浇水,发现草叶上的露珠信封又厚了层。有片信封的封口松着,露出里面蜷着的光虫,虫身的纹路拼出“北坡冰泉化了”。她往北边望去,那眼冻了整冬的冰泉正冒着白汽,泉眼里浮着无数光片,细看竟是些被冻住的落叶,叶背写满细如发丝的字。
影族使者的对牌上,新抽的藤蔓缠成个圆环,环心的光粒里浮着片槐树叶。他刚将树叶取下,对牌突然射出道光,在地上照出个浅坑,坑底铺着层碎陶片,拼起来是只陶罐的模样,罐口的位置刻着“浸雪三日”。
“这是要酿新酒了?”他正琢磨,就见玉米仓的方向飘来串光铃,铃声里混着桂花的甜香。光铃落在北坡冰泉边,化作只木勺,勺柄上刻着“取融雪三升”。
孩子们跟着光铃往冰泉跑时,西坡的老槐树突然落下片新叶,叶尖的光粒坠在地上,炸开圈淡绿的雾。雾里浮出无数双小手的影子,正往树洞里塞着什么——是去年冬天,孩子们把自己的秘密写在桦树皮上藏进去的。
树洞里很快传出“窸窣”的响动,接着滚出堆光团,每个光团里都裹着句话:“我藏的野栗子在树根第三杈”“我的布老虎埋在石头缝”。老槐树晃了晃枝桠,所有绿芽都往地面垂,像在给藏信的地方做标记。
日头升到山尖时,星脊山的融雪汇成了细流,顺着地图上的鼓包连成线。有只光蝶停在扎玉米壳辫孩子的肩头,翅膀上的纹路突然变了,显出行新字:“最大的鼓包在玉米仓底下”。
众人往仓里跑,就见最老的那只酒坛旁,地面正突突地往上鼓。影族使者将对牌贴上去,牌上的花苞突然射出根光绳,直扎进土里。片刻后,地面裂开道缝,露出个青铜盒子,盒盖刻着株星草,草叶上的露珠正往下淌,在盒底积成了字:“春信藏在所有新芽里”。
盒盖弹开的刹那,整座星脊山的嫩芽都晃了晃。玉米仓的酒气突然变浓,与融雪的水汽缠在一起,化作漫天光粒。每个光粒里都浮出张脸——有孩子们的,有街坊奶奶的,还有影族使者的,都在笑着说:“等拆信时,要喊得整座山都听见呀。”
扎玉米壳辫的孩子突然发现,自己辫梢的玉米壳全绽开了,露出里面裹着的光粒。小孙孙的竹片也长到了丈高,竹节上的嫩芽全变成了小灯笼,照亮了地下蔓延的根须——那些根须正往所有鼓包的方向钻,像在给每封信系上引线。
融雪还在悄悄淌,只是没人再急着找信了。街坊奶奶坐在老槐树下,看着孩子们在光粒里追跑,突然笑着说:“等新芽长成了叶,这些信啊,自然会自己跳出来的。”
风里飘来片星草叶,叶上的露珠正慢慢鼓胀,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远处的玉米仓传来声轻响,像是某只酒坛又伸了个懒腰,震得檐角的冰棱“啪”地掉在地上,碎成了满院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