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糖的芽长得比预想中快。开春时已爬满了星种花的架子,金红的茎秆缠着星花的绿藤,芽尖缀着小小的糖霜粒,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落在星毯上,融成点点甜光。街坊的娃娃们总蹲在架下捡糖霜,捡满一小罐就跑来塞给林夏:“长公主姐姐——哦不,林夏姐姐,这糖沾了星花光,比灶上的糖还甜!”
林夏总笑着把糖霜掺进玉米粥里。粥煮在小花园的铜锅里,锅沿搭着片星种花的花瓣,煮好时整锅粥都泛着淡金的光。苏一蹲在锅边搅粥,指尖碰了碰锅沿的花瓣:“影族使者该来了。”
话刚落,石板路那头就飘来片暗紫色的影子。不是从前灰扑扑的模样,影子边缘沾着星尘光,像镶了圈碎钻。影族使者走得比上次从容,手里捏着片星脊山的星草叶,叶上裹着个光泡——泡里是星种花在石缝里开花的模样,花旁还摆着颗圆滚滚的东西,是山海糖。
“星脊山也长糖花了。”他的意识落在铜锅上,比从前暖了些,“山底的星尘海没凿开,却从石缝里冒了糖汁,部族的人说,是故事把糖引出来的。”
星语虫从星毯上爬起来,往他手里钻。他没躲,指尖轻轻碰了碰虫的触须,影子里突然钻出株小星草,草叶上结了个光泡,泡里是林夏上次画的圆圈,圆圈中间的亮斑正闪着光。
“带了些星脊山的土。”他把星草叶放在石桌上,叶底滚出些暗紫色的土粒,“大祭司说,掺在地球的土里,糖花能结得更稠。”
苏一立刻拿了小铲子,往星种花根下掺土。土粒一沾地球的土,竟冒出细小红光,顺着根须往糖花藤上爬,藤上的糖霜粒顿时又鼓了些。影族使者蹲在旁边看,影子轻轻覆在土上,像在帮着暖土。
这年的星间市集没设在哪颗星球,就定在了地球的小花园。消息是星尘蝶捎来的,蝶翅上沾着琉璃海的水晶鳞,还裹着星种谷的花籽——水晶体人在鳞上拓了字:“带了会唱歌的故事贝!”大祭司则在花籽上凝了影:正往竹筐里装新收的山海糖。
市集开的那天,小花园的铜锅炖着玉米糖粥,星毯上铺着各家的“土产”:安第斯少年编了串玉米结,把星毯四角都系在架子上,结上还挂着星种谷的糖花;水晶体人带来的故事贝真会唱歌,贝唇一碰星毯,就飘出琉璃海的浪声,混着星草的轻响;影族使者没带东西,只是让影子往星毯上漫,影子过处,毯上的故事都活了——嫦娥的裙角沾了糖花霜,愚公的锄头挂着玉米结,守夜星旁堆着山海糖。
大祭司抱着罐新熬的“星尘糖”,往每个人手里塞:“这糖掺了五颗星球的土,咬一口能尝出星种谷的香、琉璃海的凉、星脊山的沉、地球的暖……”
林夏咬了口,甜意从舌尖漫到心里,真像把这些日子的暖都嚼在了嘴里。她转头看苏一,他正帮水晶体人把故事贝串挂在糖花架上,阳光落在他发梢,沾着点糖花的光;影族使者蹲在星草旁,和娃娃们一起捡糖霜,影子里的星草开了一串小花,像串暗紫色的小铃铛。
星语虫突然往星毯中间爬,用触须在毯上画圈。大家都围过去,看它在圈中间点了个亮斑——和从前所有石板、玉米叶上的亮斑一模一样。这次没人再添笔画,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亮斑慢慢亮起来,把星毯上的故事、架上的糖花、手里的糖、身边的人都圈在里面。
“其实啊,”林夏轻声说,“《星图新页》早不是书了。”
苏一点头:“是日子。”
影族使者的影子轻轻晃了晃,像在应和。
市集散时没人急着走。安第斯少年教娃娃们编玉米结,水晶体人趴在星毯上数故事贝,大祭司蹲在铜锅边添柴火,影族使者的影子铺在地上,当娃娃们的小毯子。林夏靠在苏一肩头,看糖花架上的糖霜在夕阳下闪,看星尘蝶绕着星毯飞,看远处的炊烟和小花园的光融在一起。
夜风拂过糖花藤,糖霜粒簌簌往下掉,落在星毯上,落在影子里,落在每个人的衣角上。林夏咬了口手里的星尘糖,甜香混着星花的暖、星草的清、玉米的醇漫开来。
她知道,往后的日子还会这样——糖花年年结,星毯岁岁晒,星尘蝶捎着信,故人慢慢归。不用刻意记在哪页星图上,只要小花园的铜锅还在咕嘟,星毯上的亮斑还在闪,身边的人还在笑,这故事就永远没个完。
真好啊,这被糖花漫着的日子,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