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笑着看美玲熟练地哄着小山宝,安抚着狗狗们。二狗得了女主人的抚慰,又恢复精神,小心翼翼地绕着小山宝打转,只是这次学乖了,始终保持着一点距离,湿漉漉的黑眼睛警惕地盯着那双随时可能发动“袭击”的小手。
小山宝在美玲怀里扭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对他“敬而远之”的三狗,似乎在琢磨下一次“亲密接触”的机会。
美玲抱着他,轻轻摇晃着。
然而,这片刻的安宁并未持续太久。屯子里的狗突然此起彼伏地狂吠起来,声音里透着异样的焦躁。三狗猛地抬起头,耳朵警觉地竖起,喉间的呜噜声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短促的低狺,湿冷的鼻翼急促翕张,捕捉着风里传来的不安气息。
青山逗弄孩子的动作微微一顿,抱着小山宝的手臂不易察觉地收紧了几分。这阵势,必是陌生要进了屯子了!
屯口的土路尽头,扬起一蓬昏黄的尘土。暮色如铁,沉沉压下来,一辆吉普车晃晃悠悠的从土路上开过来。
屯里的狗叫声更凶了,此起彼伏,带着驱赶和警告的意味。几个端着饭碗的屯民从自家门框里探出头,眼神里混杂着好奇与戒备。这年月,陌生面孔进屯,总归不是寻常事。
青山抱着小山宝,身形已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堂屋的窗边。他透过窗棂缝隙向外望去,目光锐利如鹰。灶膛的火光在他脸上跳跃,映照出半边冷硬的轮廓,方才的暖意荡然无存。三狗紧贴在他脚边,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咆哮,伏低前身,肌肉绷紧,蓄势待发。大狼则隐在门后阴影里,幽绿的眼眸死死锁定院外的不速之客。
吉普车在青山家院外的篱笆前停住。
车门打开,一个中年人推开车门,动作透着股的利索劲儿。他关上车门,摘下毡帽,露出一张脸,赫然就是老秦!
他抬眼,目光精准地穿过院门和堂屋敞开的门洞,落在窗后的青山身上。那眼神,异常锐利,像是能穿透暮色和屋内的昏暗,直抵人心深处。
“屋里的是青山兄弟吧?”老秦的声音传了过来,穿透了狗吠和风声,清晰地送进屋内,“哟!这是见过的!”待看清了青山的面容,又补上一句。
“老哥我姓秦,冒昧登门,有事相求。”
青山没有应声,抱着小山宝的手臂纹丝不动,只是窗缝后那双眼睛,寒意更甚。三狗的咆哮声压得更低了,变成一种极具威胁性的、从齿缝里挤出的呜咽。
院外,老秦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像一截扎根在风里的老树桩,无声地等待着。暮色四合,将他和他身后的马超,都染成一片模糊而充满未知的剪影。
“谁呀!?”美玲此时正在厨房和老妈弄晚饭呢,美玲的声音从灶间传来,带着几分家常的烟火气和被打扰的不耐烦,尾音微微上扬。
她手里还沾着面粉,腰上系着围裙,从厨房门口探出半个身子,蹙着眉朝院里张望。昏黄的暮色里,篱笆外立着两个模糊的人影,轮廓被尘土和阴影勾勒得有些生硬。
“美玲!?”
“舅舅!?”
“你怎么。。。。”
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发出询问。。。
这突来的一幕让青山惊掉了下巴!
老秦脸上的锐利瞬间冻结,随即如冰面裂开般碎成难以置信的惊愕。他死死盯着从厨房门口探出身的美玲,毡帽几乎要从僵住的手指间滑落,嘴唇翕动了几下,才挤出干涩的声音:“美玲?……是你?!”
美玲扶着门框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抠进了木纹里,沾着的面粉簌簌落下。她脸上的不耐烦被巨大的冲击撞得粉碎,只剩下茫然和一种被时光洪流猝然拍醒的眩晕感。
她下意识往前踉跄了半步,腰间的围裙带子松散地垂落,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舅……舅舅?你怎么会……找到这儿?” 那双平日里总是含着温顺或嗔怪的眼睛,此刻瞪得极大,里面翻涌着惊疑、困惑,还有一丝被这突兀重逢搅起的、深埋心底的复杂波澜。
青山抱着小山宝的手臂如同铁铸,纹丝不动。窗棂缝隙后的那双眼睛,寒意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淬炼得更加冰冷锐利,像两枚浸在寒潭里的刀片,无声地切割着这骤然而至的“亲情”。
灶膛里跳跃的火光在他半边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将那份不动声色的警惕勾勒得如同石雕。三狗喉间的低吠瞬间拔高,从齿缝里挤出威胁的咆哮,前爪不安地刨抓着地面,湿冷的鼻头急促抽动,死死锁定院门口那个突然被赋予了“舅舅”身份的不速之客。大狼在门后的阴影里,幽绿的眼眸如同两点鬼火,在昏暗的堂屋内亮得瘆人,无声地宣告着戒备已提升至顶点。
院子里死寂一片。屯口的狗吠不知何时停了,暮色沉甸甸地压下来,仿佛凝固的铅块。篱笆外,老秦——或者说,美玲的舅舅,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他握着毡帽的手攥得紧紧的,那张惯于在风霜和算计中保持冷硬的脸庞,此刻肌肉扭曲着,竭力想从震惊中找回一丝掌控,却只显出一种近乎狼狈的僵硬。他身后那个叫马超的年轻人,更是完全僵在原地,眼神在自家“秦爷”和屋里那个系着围裙的妇人之间慌乱地游移,嘴巴无意识地半张着,显然被这完全超出预期的变故彻底弄懵了。
灶膛里,一块烧透的柴火“啪”地爆开一声脆响,火星四溅。这细微的动静在凝固的空气中却如同惊雷。
美玲像是被烫到般猛地回神,她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那声音却干涩得厉害,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仍旧泄露的颤抖:
“舅舅……你……” 她的话没能说完,目光越过老秦的肩膀,落在那辆沾满泥尘的吉普车上,又飞快地扫过老秦身上那件洗得发白但质地明显不同于乡下人的外套,最后落在他那双此刻写满复杂情绪的眼睛上,里面除了震惊,似乎还藏着些别的、更深沉更让她心悸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