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眼见四人迅速上车,车门砰然关闭。然后卷起一蓬雪尘,车子缓缓启动,消失在昏暗的街角。
青山心中笃定,就是他们了,得手之后的远遁!
夜幕降临,街灯昏黄。青山把手拢在军大衣的袖口里,慢慢悠悠的回到自己的吉普车上,点了支华子。他深吸一口烟,烟雾在寒风中迅速消散。
话说老莫拿到地图之后,看了半夜,这图上除了一个红点,啥也没有,又花了半天时间,找人打听之下才知当时见过此图之人都知道确实如此,这下老莫心里没底了,这也是老莫一行人折腾到下午才离开新林的原因。
青山坐在车里思索良久,还是决定不打草惊蛇了,自己冒然凑上去,反而引起他们的注意,随他们去吧。
话说龅牙老莫一行人,一路上并没遇到什么阻碍,顺利回到市里,当晚便马不停蹄的直奔省里那个漂亮的小院儿。
省城冬夜的风比新林镇更刺骨,带着股工业烟尘的呛人味儿,刀子似的刮在脸上。龅牙老莫裹紧军大衣,蛤蟆镜早在车里就摘了,露出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焦躁的眼睛。
精瘦汉子在前头引路,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僻静的胡同。胡同深处,还是那间漂亮小院,两扇紧闭的黑漆大门在昏黄的路灯下泛着幽光,门楣上方探出几枝腊梅,暗香浮动,与周遭的冰冷格格不入。
精瘦汉子在门上叩出三长两短的暗号。里面传来细微的脚步声,门栓轻响,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着深色棉袄、面无表情的年轻人探出半张脸,目光在几人身上一扫,尤其在那鼓囊囊的军大衣口袋上顿了顿,侧身让开。
“老莫,我母亲人在书房等着了。”年轻人声音低沉,像是含了沙砾。
老莫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抬脚跨过高高的门槛。小院不大,却收拾得极为利落,青砖铺地,影壁后几株耐寒的松柏,廊檐下挂着灯笼,暖黄的光晕在寒夜里显得格外奢侈。精瘦汉子和另外两个狗皮帽子自觉地留在前院,只有老莫被引着,穿过回廊,走向正房西侧亮着灯的一间屋。
书房里暖气开得很足,空气里弥漫着上等茶叶的清香和优雅复古的玫瑰香味儿。一个穿着深红色羊毛开衫,脖子上缠着一束丝巾、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妇人背对着门口,正站在巨大的红木书案前,借着案头那盏绿罩子台灯的光,低头看着摊开的一卷古籍。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来。
妇人约莫四十上下,保养得宜,脸上没什么皱纹,只有眼角的细纹和微微下垂的眼袋显出些许岁月的痕迹。她眼神平静,带着一种久居人上的审视,目光落在老莫身上,像是掂量一件刚送到的古玩。
“莫老板,辛苦了。”妇人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她随手放下手里的放大镜,目光扫过老莫那只始终插在大衣口袋里的手。
老莫脸上那点江湖气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甚至挤出几分生硬的恭敬:“不敢当,给您办事,应该的。”他这才小心翼翼地从大衣内袋里掏出那个用油布仔细包了好几层的小包裹,双手捧着,轻轻放在光洁如镜的红木桌面上。
妇人没急着去碰那包裹,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紫檀圈椅:“坐。一路还顺利?”
“托您的福,还算顺当。”老莫依言坐下,腰杆挺得笔直,屁股只沾了椅子的边沿,眼睛却忍不住瞟向桌面上的包裹,“就是……新林镇那边,李青山那小子,有点扎手,鼻子灵得很。”
“哦?”妇人眉梢几不可察地一挑,拿起桌上的手帕,自慢条斯理地擦手,“李青山?就是那个……之前与何平方纠缠不清的?”
“对,就是他。这小子滑溜,在黑市差点撞上,眼神贼得很。”老莫想起黑市门口那似有若无的窥探感,心里还是有点膈应。
妇人放下手帕:“无妨。小泥鳅翻不起大浪。东西呢?让我看看。”
老莫赶紧倾身向前,手指有些发颤地剥开油布。一层又一层,最后露出那张泛黄、边缘磨损的旧图纸。图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用朱砂点上去的红点,醒目得刺眼。
妇人俯下身,凑近了看,眉头慢慢蹙起。书房里只剩下炉火燃烧的细微声响和窗外隐约的风声。
“就……这一个点?”妇人抬起头,看向老莫,语气依旧平和,但那眼神却像淬了冰的探针,直直扎进老莫眼底,“莫老板,你大老远跑这一趟,带回来的,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老莫的心猛地一沉,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喉咙发紧:“夫人,是……是这张图。我找人打听了,见过图的都说……都说图上确实只有这一个红点。油坊屯那边,我们翻遍了,线索就断在这儿……”
妇人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红木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她盯着图上那个红点,看了很久,久到老莫几乎要喘不过气。那目光里的审视和失望,像沉重的石头压在他胸口。
终于,妇人缓缓直起身,将那张图随意地往桌上一推。她拿起桌上的银质小铃铛,轻轻摇了一下。
书房的门无声地开了,那个引路的年轻人垂手立在门口。
“小峰,送莫老板出去。”妇人的声音恢复了温和,甚至带上了一丝笑意,仿佛刚才那冰冷的审视从未发生过,“一路劳顿,辛苦了。先好好休息,具体的事,我们改天再谈。”
老莫如蒙大赦,连忙站起身,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哎,好,好!夫人您也早点歇着!”他不敢再看那张图,也不敢再看男人的脸,低着头,几乎是逃也似的跟着小峰退出了书房。厚重的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暖气和雪茄香。
廊下的冷风一吹,老莫才惊觉自己贴身的棉毛衫都湿透了,黏腻腻地贴在背上。他跟着叫小峰的年轻人走向东厢房,脚步有些虚浮。
书房门关上时那最后一眼瞥见的景象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那个妇人,那个省城里手眼通天的人物,盯着那个红点的眼神里,除了失望,似乎还藏着一丝……玩味?那感觉,比直接的怒火更让他心头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