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圣索菲亚教堂沉重的丧钟声,穿透寒冷的空气,一声声,悠长而哀伤地回荡在死寂的江面,仿佛是为那些不屈的灵魂敲响的安魂曲。
章明仁挣扎着爬下船,在岸边垂落枯枝的老柳树下,用冻僵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挖开冰冷的泥土。他将娜塔莎红靴仅存的一小块染血皮革残片,连同那个小小套娃,轻轻放入坑中。当泥土覆盖的瞬间,他的指尖无意触碰到粗糙的树皮——一个崭新的刻痕!一个清晰的镰刀斧头标记!旁边,赫然是三道凝固发黑的血指痕!
“马镇山!他还活着!”
一股混杂着希望与更沉重责任的激流瞬间冲散了部分悲痛!章明仁猛地起身,最后望了一眼那吞噬生命的浑浊江水。怀中的日记本被娜塔莎的鲜血浸透,在严寒中凝结成一片片暗红的霜花,宛如一簇簇泣血的花瓣,无声地诉说着忠诚、背叛、牺牲与无尽秘密的悲壮过往。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肺腑,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前路,是更深的迷雾,更重的担子,更艰难的抉择……他小心地将那本染血日记贴身藏好——这不再仅是遗物,更是他用生命换来、通往真相深渊的唯一钥匙。
“马镇山还活着…他一定知道…父亲…”
章明仁的声音干涩沙哑,消散在寒风之中。他毅然转身,循着血指痕的方向,如一只受伤却执拗的孤狼,再次投身于未知的凶险之中。
——
章明仁如幽灵般沿着荒芜的江岸潜行。哪怕一丝风吹草动,都能令他的神经瞬间紧绷,仿佛每一处阴影里都藏满了窥视的眼睛。在近乎绝望的寻找之后,他在一处被枯藤积雪掩盖的隐蔽山洞深处,找到了形容憔悴,但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隼的马镇山。
“明仁!”
马镇山眼中爆出劫后重逢的惊喜光亮,但那光亮瞬间又被更深的忧虑与悲伤所覆盖,
“你没事…太好了…娜塔莎她…”
章明仁喉咙像被什么堵住,默默地点点头,巨大的悲痛令他眼眶酸涩,却强忍着没有落泪。
“她…为掩护我…和图纸…”
他的声音低沉如呜咽,
“牺牲了…这是她用命换来的…”
他颤抖着手,将那份染着血霜、仿佛还残留着最后体温的皮面日记本,郑重地递到马镇山面前。
马镇山接过日记,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过冰冷且带着血腥气的封面,眼神复杂难测。他借着洞口微弱的光线,快速翻看关键处(娜塔莎用俄文盲文标注的部分),脸色骤然变得铁青!眉头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握日记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看来…事情比我们最坏的预想,还要严重百倍!”
他的声音沉重得如同压着千钧巨石,
“你父亲…章怀印…他与日本人的往来,恐怕远不止是‘密切’……这日记指向……他很可能直接参与了关东军的核心计划!这直接关系到我们整个东北抗联的存亡!”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
“而那个‘长白山龙脉’计划……一旦被鬼子得逞,关乎的将是关外几千万同胞的生灵涂炭!”
山洞内一片死寂,唯有洞外的寒风如怨如慕,呜咽不止,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哀伤。章明仁只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剧痛,几乎令他窒息。父亲,那个从小教导自己忠义之道,一生守护祖业的父亲,怎么可能会是……汉奸?不!绝不可能!他在心底疯狂呐喊,然而娜塔莎用生命换来的证据,此刻就真真切切地摆在眼前!
马镇山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与忧虑,目光如炬地看向章明仁:
“娜塔莎的日记反复暗示……‘章氏密室’!那里,很可能是解开所有谜团、找到关键证据、真正理解你父亲的核心所在!我们必须立刻进去!”
——
夜色浓稠如墨,沉甸甸地压在章家府邸之上,使其笼罩在一片阴森的氛围之中。日军的探照灯如同一双双鬼眼,在府邸内外肆意扫视,巡逻队整齐划一的皮靴“咔咔”声,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刺破这令人胆寒的死寂。曾经的家园,如今已沦为危机四伏的龙潭虎穴。
章明仁与马镇山宛如两道融入黑夜的影子,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以及日记中所记载的盲点信息,在重重危险中惊险地避开一队又一队的鬼子,小心翼翼地潜入内宅的深处。空气中弥漫着侵略者带来的压抑气息,每一口呼吸都仿佛带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按照日记的指引,他们来到了供奉圣母的偏僻小佛堂。章明仁强忍着内心翻涌的复杂情绪,伸手摸索着冰冷的神龛底座。在圣母像后方一处极为隐蔽的凹陷处,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金属凸起——一把古朴而神秘的隐藏钥匙,与他一直贴身携带的铜钥竟几乎一模一样!他屏住呼吸,将钥匙缓缓插入墙壁上那几乎难以察觉的锁孔,轻轻一扭。
“咔哒…”
伴随着一声微弱而清脆的声响,沉重的书架悄然无声地向内滑动,露出了一个幽深黑暗的入口!一股陈年纸张与尘埃混合的霉味扑面而来,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尘封与隐秘。
密室的空间并不大,四处堆满了落满灰尘的卷宗、书信以及账册。马镇山毫不犹豫地直奔角落,熟练地撬开墙壁上一处隐蔽的暗格——一本用油布紧紧包裹着的厚实硬皮账本,赫然出现在眼前!
借着应急手电那微弱的光线,马镇山快速翻阅着账本,他的脸色愈发阴沉,呼吸也愈发沉重!突然,他猛地翻到其中一页,急切地递到章明仁面前,手指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
“明仁…你看!”
在昏黄的光线下,泛黄的纸页上,是章明仁无比熟悉的、父亲章怀印那刚劲有力的笔迹!上面清晰地记录着一系列触目惊心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