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柄那冰冷坚硬的顶端,带着千钧的压迫感,精准无比地、狠狠地抵在了章明礼胸前的西装上——正中心脏的位置!
章明礼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钢铁,脊柱挺直,但双脚如同生根般钉在原地,寸步未退!唯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骤然收缩,迸射出足以割裂夜色的、冰寒刺骨的锐芒!
“章公子,”
金彩云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最缠绵的耳语,却字字淬毒,裹挟着冰冷的杀意,狠狠扎入章明礼的耳膜,
“你以为佐藤送来的那个描金莳绘礼盒里,装的是什么?是精美的九谷烧茶具?”
她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抵在心脏要害的扇柄微微加力,如同刺入皮肉的尖锥,
“不!那盒子里躺着的,是一把开了血槽、寒光闪闪的日本武士短刀!刀柄缠着‘武运长久’的祈愿带,刀镡上……刻着醒目的皇室十六瓣菊纹!”
章明礼瞳孔骤然缩成针尖!武士刀!皇室菊纹!这已不是商业威慑,而是赤裸裸的、来自帝国军方的死亡通牒!
金彩云根本不容他有丝毫喘息,冰针般的声音继续刺入,带着揭露更大恐怖的决绝:
“而那位看似粗豪的伊万诺夫将军…他那装着水晶杯的匣子,底下垫着的天鹅绒里,藏着的可不是什么祝福卡片!”
她的声音因压抑的愤怒而微微发颤,
“那是一枚铸造精良、双头鹰徽狰狞毕露的纯银特制勋章!勋章背面……刻着的是冰冷的俄文——‘合作’!与……‘忠诚’!还有一行小字……‘为沙皇陛下与帝国的永恒利益’!”
她微微仰起脸,月光下,那双清澈的眸子此刻燃烧着冰冷的火焰,直视着章明礼震惊的眼底,一字一句,如同冰雹砸落:
“章明礼,你看清楚了吗?这已经不是商战!更不是儿女情长!这是一场……战争!一场已经在我们家门口……点燃了引信的战争!”
章明礼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武士刀是赤裸裸的威胁!银质勋章则是裹着蜜糖的枷锁!日俄双方,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已将金家视为砧板上的鱼肉!
“章公子可知道,”
金彩云的声音陡然一转,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抵在章明礼胸前的扇柄纹丝不动,
“为何今日我父亲,要特意在佐藤‘提议’下,展示那批缅甸翡翠?”
她的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锁住章明礼。
章明礼的鼻翼微微翕动。方才金彩云靠近时,一股极其淡薄、却异常刺鼻的硝石味,混合着她身上清雅的兰花香,钻入了他的鼻腔!这味道…来自那把团扇!硝石…火药?!一个惊悚的念头瞬间击中了他!
“翡翠原石里…”
章明礼的声音因震惊而微微发干,目光死死盯住金彩云的眼睛,
“…藏了东西?不是珠宝,而是…更致命的东西?!”
金彩云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即化为更深的凝重。她猛地收回团扇,后退半步,重新拉开距离。脸上的冰寒与决绝如同潮水般褪去,瞬间又恢复了那个在月光下赏玩团扇的、娴静温婉的富家千金模样。仿佛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低语从未发生。
“三日后午时,”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如同梦呓,却清晰地传入章明礼耳中,
“道外码头,第七号仓库。”
说完,她不再看章明礼一眼,仿佛只是随口道别,
“今夜月色真好,章公子…慢赏。”
她优雅地转身,月白色的身影如同融入月光的精灵,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玲珑阁紧闭的大门之后。
章明礼独自站在清冷的月光下,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悬挂在怀表链上的那枚黄铜钥匙。钥匙造型古朴,表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但在钥匙柄的凹槽内,却刻着一个极其复杂、仿佛融合了星辰轨迹与古老符文的独特花纹——这是章家先辈传下的秘钥,据说关联着章家一个足以颠覆某些格局的巨大商业机密,一个连他父亲都语焉不详的“宝藏”。
他望着金彩云消失的方向,又低头凝视着手中这枚冰冷的钥匙。远处,圣索菲亚教堂的钟楼,沉重地敲响了十二下!钟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如同命运的丧钟!
“扑棱棱——!”
一群被钟声惊起的蝙蝠,如同不祥的黑云,尖叫着掠过中央大街的上空。它们疯狂的身影,恰好撞碎了街对面那块崭新巨大的霓虹招牌投射出的刺目光芒。那招牌上,用狰狞的血红色日文书写的“满洲株式会社”字样,在蝙蝠翅膀的扑打下明明灭灭,如同地狱入口的招魂幡,将章明礼笼罩在一片诡谲而冰冷的阴影之中。
三天后。道外码头。
浓得化不开的江雾,如同巨大的、湿冷的裹尸布,将整个码头区域笼罩得严严实实。远处货轮的汽笛声变得沉闷而模糊,近处江水的拍岸声也显得粘稠滞涩。昏黄的路灯光晕在雾中晕染开,形成一个个模糊的光团,勉强勾勒出仓库巨大而沉默的轮廓。
第七号仓库,如同一个蹲伏在浓雾深处的钢铁巨兽,沉默而危险。章明礼隐身在仓库侧翼一片堆积如山的废弃木箱阴影中,身形与黑暗融为一体。他掏出那块鎏金怀表,表面冰冷的玻璃在雾气的浸染下也蒙上了一层水汽。借着微弱的光线,指针清晰地指向——十一点五十五分。
距离约定的午时,还有五分钟。
四周死寂,只有江水缓慢流淌的呜咽和自己的心跳声。潮湿腐败的木头气味和浓重的铁锈味充斥着鼻腔。
突然!
“笃…笃笃…笃…笃笃…”
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特定节奏的敲击声,从仓库厚重的铁门方向传来!三长,两短!正是约定的暗号!
章明礼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随即又提得更高。他如同幽灵般从阴影中滑出,压低声音:
“金小姐倒是…守时如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