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占江龙在月光下摩挲着腰间悬挂的那枚带着裂痕与血沁的玉佩,瞬间明白了什么。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从心底涌起,冲散了之前的绝望和委屈!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使命感,如同破土的幼苗,在血与火的淬炼中疯狂滋生!通顺镖局的少爷章明仁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或许…注定要成为另一个章明仁!
他紧紧攥住手中的银质套娃,那冰冷的触感此刻却如同燃烧的炭火!他挺直了脊梁,迎向占江龙的目光,声音虽然依旧带着少年的清亮,却充满了磐石般的坚定:
“我去!我去东南方的义勇军!”
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眼神中带着不容动摇的决绝:
“但我有一个条件!”
占江龙浓眉一挑,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说。”
章明仁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让我…先回一趟哈尔滨!”
他看着占江龙瞬间变得锐利如刀的眼神,毫无畏惧地补充道:
“我要见母亲一面!就一面!让她知道…我还活着…让她…别为我担心至死…”说到最后,声音终究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哽咽。这是他最后的、也是最卑微的请求。此刻的章明仁,心中既有对未来抗俄之路的坚定,又饱含着对母亲深深的眷恋,这份矛盾而浓烈的情感,如同一把重锤,敲打着他的内心。
时间流转,半年光阴在亡命、战斗、伤痛与严酷的训练中倏忽而过。
松花江畔,初冬的寒风凛冽如刀。宽阔的江面已经结起了一层薄冰,在正午惨白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白光,如同铺满了碎钻。一处背风的河湾密林里,几顶用兽皮和树枝伪装的简易帐篷悄然矗立,几缕若有若无的炊烟袅袅升起,很快被寒风吹散。这片静谧的景象下,却隐藏着章明仁跌宕起伏的成长与热血未凉的壮志。
章明仁蹲在一块被寒风打磨得光滑平整的江边岩石旁,手中把玩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刀锋灵活地在他指间翻转,削着一根坚韧的细木棍,木屑簌簌落下。他的动作沉稳而精准,早已不复半年前的笨拙生涩。半年的匪帮生涯在他身上刻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原本白皙的皮肤变得粗糙黝黑,被寒风割裂出细小的口子;左颊上那道三寸长的疤痕,从颧骨斜划至耳根,在阳光下泛着淡红色的光泽,如同一条狰狞的勋章,彻底洗脱了少爷的稚气,平添了几分野性和凶悍;原本单薄的身形也变得精壮结实,裹在粗糙的羊皮袄里,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每一处变化,都是他在血与火中历练的见证。
他的目光看似专注在手中的木棍上,眼角的余光却不时地、极其隐蔽地瞟向营地中央那顶最大的兽皮帐篷。那里,仿佛藏着他命运转折的关键。
“别瞅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一个熟悉而粗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戏谑。黑子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虽然步履还有些虚浮(后背的重伤留下了隐疾),但精神已恢复大半。他手里拎着一个油纸包,脸上那道刀疤在阳光下更显狰狞,但看着章明仁的眼神却充满了真正的亲近。黑子的出现,打破了这份看似平静的氛围,也带来了未知的变数。
章明仁手上的匕首微微一滞,差点削到手指,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嘴硬道:“谁…谁瞅了?我看江面呢!琢磨着冰再厚点能不能走人。”
“得了吧!”黑子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穿,“自打上回在桦树沟,你小子不要命地扑开那颗差点炸了大当家的手榴弹,大当家看你的眼神,啧啧…比看他藏在山洞里的金条还亲热!”他把油纸包扔到章明仁怀里,“喏,大当家今早走前特意吩咐给你留的,老子都没份儿!”这一番话,不仅揭示了章明仁在占江龙心中的特殊地位,更暗示着他在这个团体中逐渐被认可和重视,而这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深意?
章明仁接过油纸包,入手沉甸甸的。打开一看,是两块烤得焦黄、虽然硬邦邦但散发着麦香的俄国列巴,还有一条油光发亮、纹理分明的风干鹿肉!在这被俄国人封锁、物资极度匮乏的流亡营地,这绝对是顶级的珍馐!章明仁喉头滚动了一下,掰下一小块列巴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着,感受着久违的粮食的香甜。然后,他小心地将剩下的重新包好,塞进怀里最贴身的位置——那是留给母亲的。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黑子的眼睛,但他只是咧了咧嘴,没说什么。章明仁对母亲的思念,即便在这艰苦的环境中,也从未消减,反而愈发浓烈,这又将如何影响他接下来的行动?
黑子凑近了些,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四周,确认无人注意,才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说:“小子,听说…你想学‘放炮’了?”“放炮”二字,在匪帮黑话里,专指最危险也最核心的技艺——爆破!这突如其来的话题,瞬间让气氛紧张起来,仿佛空气中都弥漫着一丝神秘与期待。
章明仁的心猛地一跳!瞳孔微微收缩!这半年来,他在黑子近乎残酷的调教下,早已脱胎换骨:骑术精湛能在冰面狂奔,枪法百步穿杨,黑话切口烂熟于心,雪地潜伏三天三夜也能纹丝不动…但唯独这“放炮”的手艺,占江龙始终没松口让他碰!他深知其重要性,也明白这是通往他心中那个目标——有效打击俄国人——的关键钥匙!此刻的章明仁,内心充满了激动与渴望,这或许是他实现抱负的重要契机。
“大当家…同意了?”章明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和紧张。
黑子那张凶悍的脸上露出一个神秘而兴奋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想学真本事?光蹲这儿削木头可不行!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