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萨克!至少二十骑!冲过来了!”
“操!”占江龙脸色剧变,狠狠咒骂一声,抵在老猎户头上的枪口猛地收回!他眼中闪过一丝不甘的暴戾,但瞬间被更强烈的求生本能取代。“撤!快撤!进山!”他嘶声怒吼,转身就向最近的密林方向冲去!
这一声令下,土匪们如同炸了窝的马蜂,哪里还顾得上抢来的皮货?纷纷丢下东西,鬼哭狼嚎般仓皇逃窜,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那场面,仿佛世界末日来临,每个人都被恐惧驱使着,不顾一切地奔命。
混乱中,章明仁看着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老猎户,又看了一眼村口方向越来越近、如同黑色潮水般涌来的哥萨克骑兵身影,那沉重的马蹄声如同死亡的鼓点敲在心上!电光石火间,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
“走!”他低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拽起几乎吓瘫的老猎户,将他枯瘦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拖着他就往最近一处堆积着柴垛和破烂杂物的阴暗角落冲去!“躲进去!别出声!等他们走了再出来!”
他粗暴地将老人塞进柴垛后的缝隙,最后看了一眼老人怀中那卷在阴影中依旧微微泛光的雪白狐皮,和那双充满惊恐与难以置信感激的眼睛。来不及多说一个字,他猛地转身,如同矫健的猎豹,朝着占江龙和土匪们消失的、漆黑一片的山林方向,亡命狂奔!
身后,哥萨克骑兵的马蹄声如同催命的狂潮,越来越近!冰冷的骑枪在月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芒!空气中弥漫着俄国烟草和皮革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气味!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恐惧和绝望所笼罩。
“快走!”章明仁几乎是撞进那间摇摇欲坠的茅屋,将吓瘫的老猎户连同那卷雪白的狐皮一起粗暴地塞进角落的阴影里!柴草和破渔网的气味混合着老人身上浓重的恐惧气息扑面而来。
“找死啊你!”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在身后响起!章明仁甚至来不及回头,后衣领就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揪住!是赵奎!巨大的力量将他整个人从茅屋里拖拽出来,力道之大,几乎让他窒息!
“跑!”赵奎双目赤红,拖着他就像拖着一个破麻袋,亡命般向着村外漆黑的密林狂奔!根本不给章明仁任何解释或反抗的机会!
“哒哒哒哒——!!!”
“乌拉——!!!”
身后,爆豆般的哥萨克骑枪声和凶悍的俄语呐喊声如同死神的狂笑,瞬间撕裂了夜空!子弹带着灼热的气流,尖啸着擦过章明仁的耳际、头皮!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弹头撕裂空气的轨迹,死亡的寒意瞬间浸透骨髓!脚下的土地在沉重密集的马蹄践踏下剧烈震颤!每一声枪响,每一次马蹄震动,都像是在他心头狠狠敲上一锤。
两人如同受惊的野兔,一头扎进村口那片茂密的、如同天然屏障般的黑松林!粗粝的树枝抽打在脸上,划出血痕,也顾不上了!林间一片混乱的脚步声、粗重的喘息声、土匪们亡命奔逃的咒骂声!
“啊——!!!”
“救命!大当家救——!”
两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几乎在同时从林子的边缘传来!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绝望,随即被更密集的枪声和俄语的咆哮淹没!
章明仁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那两个落在最后的兄弟,完了!哥萨克骑兵的弯刀和马枪,绝不会留下活口!那惨叫声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与清兵的鲜血、老猎户的泪水、娜塔莎惊恐的眼神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绝望的炼狱图景!这些画面和声音,不断在他脑海中回响,让他几乎陷入崩溃的边缘。
队伍在黑暗的密林中亡命穿行,不敢有丝毫停留。恐惧和疲惫如同附骨之蛆。直到下半夜,月过中天,这群惊魂未定的残兵败将才如同丧家之犬般,跌跌撞撞地逃回了黑龙寨。
冰冷的山风也吹不散众人身上的血腥味和浓重的失败气息。章明仁被赵奎像丢垃圾一样,粗暴地扔进了一间散发着霉味和土腥气的石室。沉重的铁门“哐当”一声关上,外面传来铁链缠绕落锁的刺耳声响!
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章明仁蜷缩在冰冷的石屋角落,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被树枝划破的脸颊和狂奔时扭伤的脚踝火辣辣地疼。但更深的痛楚来自心底。白天的画面如同失控的走马灯,疯狂地在脑海中闪回:清兵年轻脸庞上凝固的惊愕与痛苦、老猎户抱着狐皮时绝望的泪水、哥萨克骑兵如同黑色潮水般涌来的恐怖马蹄声、林中那两声戛然而止的惨嚎……每一个细节都带着血淋淋的真实感,拷问着他的灵魂。他在黑暗中,仿佛被无尽的罪恶和恐惧所包围,无法挣脱。
不知过了多久,死寂的石室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铁链哗啦作响,石门被推开一道缝隙。昏黄的灯光首先涌入,紧接着是占江龙那高大如山的身影。他提着一盏气死风灯,昏黄的光晕将他棱角分明的脸映照得半明半暗,如同庙里的凶神塑像。
他一步步走进来,停在章明仁面前,灯笼的光将章明仁狼狈的身影完全笼罩。占江龙居高临下,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在章明仁脸上逡巡,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知道…为什么没杀你吗?”
章明仁在强光下眯着眼,艰难地抬起头,迎向那深不可测的目光,茫然地摇了摇头。他设想过无数种惩罚,甚至死亡,唯独没想过是这个问题。此刻的他,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不知道占江龙到底要做什么。
占江龙沉默着,灯笼的光在他眼中跳跃。时间仿佛凝固。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那声音竟罕见地柔和下来,带着一丝穿越时光的沙哑:
“因为你老爹…章怀印。”
这个名字在冰冷的石室里响起,带着不可思议的重量。
“他…是我这辈子见过,最他妈讲义气的一条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