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精准而缓慢地扫过昨晚肚兜掉落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令人心寒的、洞悉一切的冰冷弧度。那目光深处,除了怨毒,竟似还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那被墨汁玷污的莲花肚兜,如同一个不祥的符咒,静静躺在某个角落,散发着无声的诅咒。而林小蝶房中,那枚铃舌为银针的铜铃,在晨光熹微中,似乎又极轻、极冷地“叮”了一声,仿佛在这看似平静却暗潮汹涌的家中,预示着更多未知的危机与惊悚即将来临,让人不禁为章怀印、林小蝶和佟玉姑之间复杂而紧张的关系揪心,猜测着那神秘的“红莲”“黑莲”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又会给这个家庭带来怎样毁灭性的打击。
恰在此时,林小蝶走了进来。她一身素净衣衫,发髻梳理得一丝不苟,手中拿着一本纸张泛黄、边角磨损卷曲,散发着陈旧墨味与淡淡草药气息的线装书,书脊上隐约可见模糊的“脉”、“机”字样。瞧见桌边如雕塑般凝固的两人,她的脚步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旋即如戴上面具般恢复平静:“早。”
佟玉姑像被毒蜂蜇到一般,猛地别开脸,用勺子泄愤似的用力搅着碗里早已冰冷的粥,瓷勺刮擦碗底的声音尖锐刺耳,仿佛要划破这压抑的空气。
章怀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蝶,一起吃点?”
“不了,用过了。”林小蝶的声音轻柔得没有一丝波澜,她走到书架旁,极其珍重地将那本旧书插回一个积满灰尘、毫不起眼的角落,仿佛在藏起一个禁忌的秘密。转过身,她的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落在章怀印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斩钉截铁的决断:“怀印哥,镖局接了趟大镖,去南边。这趟货…水很深,盘踞着过江龙,我得亲自押。”
章怀印心头仿佛被重锤击中:“南边?路途遥远,兵荒马乱!你一个女人家…万一有个闪失…”
林小蝶唇角勾起一抹淡到几乎没有、近乎虚无的弧度,眼神却锐利如淬毒的钢针:“怀印哥,终南山三年,我学的可不是绣花。”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金铁交鸣,“镖局的兄弟服我,这趟镖…舍我其谁。”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从尸山血海中趟出来的、磐石般的自信与不容置喙的力度。
“哟!姐姐可真是咱们家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佟玉姑“啪”地放下勺子,声音尖利得如同碎玻璃刮过铁皮,“走南闯北,威风八面!不像我,命贱福薄,只能守着这方寸之地,日夜闻着皮货的腥臊气,还得睁大眼睛提防着家里…进了什么不干净、专克人丁的脏东西!”她的话,句句淬毒带钩,直指昨夜肚兜之事。
林小蝶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温和瞬间冻结、剥落,眼底掠过一丝冰冷刺骨、足以冻结灵魂的锐芒,右脸的疤痕在晨光下骤然变得深红发亮,如同烧红的烙铁:“玉姑妹子,我只想为这个家…挣条活路。”
“够了!”章怀印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烦躁地打断,他不敢、也不愿深想昨夜肚兜上的黑点与今晨玉姑怨毒的关联,“小蝶既然定了,就…就万事小心!刀不离身,眼观六路!随时传信!”他只想立刻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刑场。
林小蝶深深、如同要将章怀印灵魂看穿般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瞥了一眼低头将脸几乎埋进粥碗、肩膀却因压抑而剧烈颤抖的佟玉姑,终是没再说话,决然转身离去。
“哼!显摆给谁看!指不定想借机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佟玉姑把筷子狠狠砸在桌上,眼圈瞬间泛红,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倔强地昂着头不肯落下,“她一来,这家里就鸡犬不宁!连明仁的…”她的话被里屋毫无征兆爆发的、撕心裂肺、仿佛被恶鬼扼住喉咙的孩童哭声硬生生切断!
“明仁!”佟玉姑脸色惨白如纸,所有怨愤瞬间化为灭顶的惊恐,像被火燎了尾巴的母兽般冲向内室。
章怀印僵在原地,如同一尊被遗弃的石像,看着玉姑消失的方向,又望向小蝶离去的、空荡得如同深渊入口的门口,只觉得一股沉重的、足以将他碾成齑粉的无力感将他彻底吞噬。家,像一个布满淬毒尖刺、令人遍体鳞伤的牢笼。镖局南行,九死一生;家中怨火,一触即天崩地裂。
林小蝶回到西屋,反手轻轻却无比坚决地闩上门。脸上强装的平静如同劣质的墙皮般簌簌剥落,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冻结血液的冰冷决绝。她利落地收拾着简单的行囊,动作精准、迅捷、毫无多余,带着刀口舔血养成的本能。最后,她从床铺最隐秘的夹层里,取出一个用浸透桐油的厚布仔细包裹的长条。
解开布包,露出一把造型奇古、通体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短刀。刀鞘是暗沉如夜、吸尽光线的乌木,没有任何纹饰,却沉重得如同封印着一头凶兽。她屏住呼吸,缓缓抽出刀刃——
寒光乍现!刀身并非寻常钢铁的银白,而是一种幽暗深邃、仿佛能将魂魄都吸进去的深青色,刃口薄如一线秋水,流转着令人骨髓发寒的致命锋芒。刀柄末端,刻着两个细如蚊蚋、却带着诡异吸力的篆字:青蚨。
这是千机老人所赐,刀身淬炼“青蚨血”,见血封喉,中者无救。
冰凉的刀脊紧贴指腹,一股熟悉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寒意瞬间窜遍全身。终南山风雪中与木石傀儡搏杀、在银针铃阵中求存的记忆如冰冷的潮水般涌来。那时的她,心无旁骛,眼中只有变强和活下去的野兽光芒。而如今…她看向紧闭的房门,仿佛能穿透木板,看到堂屋里那凝固的怨毒和章怀印眼中的疲惫,心中五味杂陈,如同沸油煎心。这方寸之地的无声厮杀、唇枪舌剑,竟比直面千机老魔的傀儡阵更让人心力交瘁,神魂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