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稍作停顿,声音虽不响亮,却清晰地传进每一位镖师耳中,“咱们走镖的兄弟,命运相连,如同绳上蚂蚱,失去任何一个,都让人心痛。”语毕,她微微侧头,躲开了章怀印那深沉而复杂的目光,那目光中,有感激,有忧虑,更有难以驱散的疑虑。
行程紧迫,刻不容缓。当小五终于能勉强靠着被褥坐起,喝下小半碗温热的米粥时,林小蝶果断决定启程。她小心翼翼地将剩余的珍贵草药包好,郑重地交到那位眼中仍残留着惊惧与探究的老郎中手中,还留下一份详尽无比、甚至标注了不同恢复阶段禁忌的调理方子。小五被安置在铺着厚厚软垫的镖车上,如同一个易碎的瓷娃娃。林小蝶翻身上马,守护在车旁,目光不时关切地掠过他依旧苍白的侧脸,眼神中交织着守护的温柔与一丝难以言说的沉重。
车轮再度扬起尘土,然而队伍的氛围与来时已大不相同。林小蝶依旧保持着高度警觉,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道路两旁,但这份警觉中,浸透着深深的疲惫,还悄然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仿佛经历了一场灵魂的洗礼,她在自己与他人之间,悄然划下了一道无形的界限。小五沉默寡言,大多时候闭目养神,似在积蓄力量,偶尔睁眼望向林小蝶时,眼中满是无言且近乎虔诚的感激,以及面对非人力可及之事的敬畏。章怀印则心事重重,眉头紧锁,目光时常在林小蝶挺直的背影与小五虚弱的身躯间游移,山谷的血腥、小五未尽的呓语,郎中所说的“禁忌”“生机代价”,如沉重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
踏入黑风林。
参天古木如沉默的巨人林立,虬曲盘绕的枝桠将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仅有几缕惨淡光线艰难穿透浓密树冠,在林间洒下斑驳陆离、摇曳不定的光斑。空气潮湿而凝重,弥漫着腐叶的浓重气息与某种野兽巢穴特有的、令人作呕的腥臊味。四周静谧得可怕,连一声鸟鸣虫吟都听不见,唯有马蹄踏在厚厚的落叶层上发出的单调“沙沙”声,以及镖车老旧木轴不堪重负的“吱呀”呻吟,在这片幽暗的绿色迷宫中回荡,更添几分诡谲氛围。
一阵低沉、粘腻,仿佛从无数腐烂胸腔深处挤出的呜咽声,毫无预兆地从密林深处、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来!这绝非风声,更像是…成千上万饥饿至极的喉咙同时滚动涎水、压抑着嗜血欲望的低吼!
“戒备!”章怀印的厉喝如炸雷般,瞬间打破死寂!他反应迅疾如电,翻身下马,魁梧身躯伏地,耳朵紧紧贴住冰冷潮湿的地面!仅仅几息之后,他猛地抬头,脸色铁青,眼中寒芒爆射,宛如出鞘利刃:“是狼!数量多得反常!已经包围过来了!结圆阵!护车!护人!”
话音刚落!
一双双、两双、十双、百双…闪烁着幽绿、冰冷,如同地狱鬼火般饥渴光芒的眼睛,在昏暗的林间阴影中骤然亮起!宛如繁星坠落,密密麻麻,贪婪地锁定了镖队!紧接着,伴随着低沉咆哮与利爪刨地的“嚓嚓”声,数十条、甚至更多矫健凶悍的灰色身影,如从地狱裂缝中钻出的幽灵,悄无声息地从粗壮树干后、浓密灌木丛中猛然窜出!它们行动敏捷,配合默契,瞬间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巨大包围圈!锋利獠牙在幽暗中闪烁着森白寒光,粘稠涎水不断从嘴角滴落,在铺满腐叶的地面洇出一片片深色污渍。浓烈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与兽腥味,如实质的墙壁,重重撞击着每个人的感官!
“背靠背!刀枪向外!护住小五的车!别让畜生靠近!”章怀印长枪一抖,丈八枪身发出嗡鸣,枪尖寒芒如星,直指狼群最密集之处!镖师们皆是刀口舔血的硬汉,此刻虽惊不乱,怒吼着迅速收缩队形,背靠背结成一道由血肉与钢铁铸就的铁桶阵,将载着小五的镖车牢牢护在中心。林小蝶手腕一翻,“青蚨”已握在手中。刀身虽被粗布包裹,但那股源自刀身的冰冷刺骨煞气,如无形寒潮,竟让靠近镖车方向的几头恶狼本能地感受到威胁,龇牙咧嘴,焦躁地原地踱步,一时不敢贸然上前。
头狼现身了!
它从狼群后方缓缓踱步而出,体型比普通野狼大了近一倍,宛如一头小牛犊!毛色呈罕见的深灰近乎银白,在幽暗光线中泛着金属般的冷光。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额前一道纵贯眉骨的、早已结痂却依旧狰狞的旧疤,宛如王冠上的烙印。它眼神冰冷深邃,充满了睥睨一切的王者威严与毫不掩饰的残忍。它并不急于进攻,幽绿的眼瞳如两盏探照灯,在镖队铁桶般的防御圈上缓缓、精准地扫视着,那目光仿佛带着智慧,在冷静评估,寻觅着最薄弱、最易撕开的破绽。它每一次踱步,都牵动着整个狼群的呼吸与杀气。
“嗷呜——!!!”头狼猛地仰天长嚎!声音凄厉高亢,穿透层层密林!
总攻瞬间爆发!如同被无形鞭子狠狠抽打,包围圈中的狼群如黑色潮水般,悍不畏死地从不同方向猛扑上来!锋利爪牙撕扯着盾牌、衣甲与皮肉!镖师们怒吼着挥动武器,刀光剑影交错,血肉横飞!惨叫声、狼嚎声、兵刃撞击骨骼的闷响、野兽濒死的哀鸣,瞬间将黑风林化作沸腾的杀戮地狱!一头狼被长枪洞穿腹部,哀嚎着倒下,立刻有另一头更加凶悍的野狼踩着同伴尸体,张开血盆大口扑向缺口!浓烈的血腥味如最猛烈的兴奋剂,彻底点燃了狼群的野性与疯狂!
林小蝶眼神锐利如冰刃。这一次,她并未陷入山谷中那种失控的狂暴,而是保持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绝对清醒。她身形在混乱中如鬼魅般穿梭、腾挪,“青蚨”短刀在她手中化作一道致命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