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在青蚨冰冷的刀身上缓缓滑过,那幽暗的刀光映在她深不见底的眸中。此去南疆,究竟是避祸,还是…更深的旋涡?而那本藏在角落的“脉机”残卷,又在无声诉说着什么?
她移步窗边,目光投向院子。初来乍到时那些许温暖的回忆,已然被佟玉姑淬毒般的眼神,以及昨夜窗下烙印黑莲的恶毒诅咒,彻彻底底地冻结成冰。离开,或许的确是眼下唯一能让她喘息的缝隙。这趟镖,她必须成功,这不单单是为了镖局的存亡,更是为了给自己和明义,在这个荆棘丛生、危机四伏的家中,挣得一丝立足的空间,一线生存的天光。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如潮水般翻腾的思绪。就在这一瞬,院门外猝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伴随着沉重杂乱的脚步声,其间还夹杂着几声粗粝的呵斥,以及金属剧烈碰撞所发出的刺耳刮擦声!
林小蝶眼神瞬间锐利如刀,全身肌肉瞬间紧绷,恰似嗅到血腥气息的孤狼,悄无声息地闪至门边,目光如电般透过门缝向外刺探。
只见镖局的几个伙计,正脸色发白、步履踉跄地抬着一个巨大的樟木箱子走进院子。这箱子沉甸甸的,散发着桐油和樟木混合的气味,箱子表面刷着厚厚的桐油,可那封条却崭新得格外刺眼。章怀印跟在后面,脸色灰败如土,眉头紧紧锁成一个死疙瘩,嘴唇抿得毫无血色,额角已然渗出豆大的冷汗。
“怎么回事?”林小蝶推门而出,声音冷冽如寒泉,目光似实质的探针,瞬间扫过箱子以及伙计们惊惶失措的脸庞。
章怀印瞧见她,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快步迎上前,压低的声音里满是无法掩饰的惊惶与恐惧:“小蝶!天塌了!这是要押送的那批‘云锦’和‘雨过天青’瓷!刚才在库房最后清点装车…发现…发现少了整整三匹贡品级的蛟绡纱!交接时明明点得清清楚楚,封条也都完好无损!”
林小蝶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万丈冰渊。蛟绡纱?那可是价比黄金,专供大内的稀罕物,一旦失窃,便是杀头的大罪!她疾步走到箱子旁,毫不犹豫地蹲下身,纤长却沉稳的手指宛如最精密的工具,仔细地抚过箱体的每一寸木板、锁扣以及封条边缘。她的指尖在箱子底部一个极其隐蔽、积满灰尘的角落骤然停住——那里的木质纹理,有一丝极其细微、几乎与自然纹路融为一体,却终究逃不过她敏锐感知的非自然划痕!那痕迹刁钻而精准,像是被某种极薄、极锋利,绝非寻常盗贼所能使用的利器撬动过。
“封条是原样,”她抬起头,眼神冷得如同终南山万载不化的玄冰,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如冰珠砸落,“但箱子被人动了手脚,是顶尖高手…从底部开的暗门。交接的时候,”她的目光,如冰冷的钩锁,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面无人色的伙计,“有谁单独靠近过库房?”
其中一个年轻、名叫阿旺的伙计,眼神剧烈闪烁,下意识地避开了她仿佛能洞穿灵魂的视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一滴冷汗顺着鬓角缓缓滑落。
恰在此时,佟玉姑抱着刚刚止住哭泣、小脸上还挂着泪珠的明仁从里屋走了出来。看到院中这如临大敌的紧张阵仗,尤其是那个巨大的箱子和众人面如死灰的脸色,她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带着剧毒快意的冷笑:
“哼!真是开门红,好彩头啊!人还没出门呢,压箱底的宝贝就先飞了!我说什么来着?”她刻意拔高声音,目光如淬毒的针,直刺向林小蝶,“有些人啊,就是扫把星转世,克父克子克夫克财!沾上谁谁倒霉!这趟镖还没走就捅这么大窟窿,谁知道是不是家贼难防,监守自盗,跟外面的野鬼里应外合…”她的话犹如淬了剧毒的冰凌,狠狠扎向林小蝶,也扎得章怀印面皮紫胀,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院中的空气,瞬间冻结凝固,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而林小蝶的目光,如猎鹰锁定猎物般死死地锁定了那个眼神闪烁的阿旺,她辫梢那枚铃舌为银针的铜铃,在死寂中,似乎极其微弱地“叮”了一声。
“这不是不祥之兆嘛!依我看,这晦气透顶的玩意儿趁早别送了!”佟玉姑的声音如同碎瓷刮过石板,尖锐刺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幸灾乐祸和恶毒的诅咒,“省得惹一身烂疮脓血,到时候人财两空,连棺材板都赔进去!”
林小蝶的目光如两道冰冷的刀锋,毫无畏惧地直直刺向佟玉姑:“玉姑妹子,镖局立足江湖,信誉就是脊梁骨!”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千锤百炼、金铁交鸣般的铿锵,仿佛终南山的风雪呼啸都凝聚在这一句话中!“脊梁骨断了,还谈什么养家糊口?今天这事不查个水落石出、揪出内鬼,明天‘通顺镖局’的招牌就得被人砸烂了踩进十八层地狱!”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历经生死、不容置疑的决绝力量。
佟玉姑被这气势震慑得一滞,随即恼羞成怒还要再刺,章怀印猛地一挥手,如同斩断毒蛇般厉声喝道:“闭嘴!”他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焦躁和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狠厉:“小蝶说得对!这事必须挖地三尺,刨到祖坟上!我已经撒了人出去探风,是人是鬼,老子要亲手把他揪出来剥皮抽筋!”他转向林小蝶,眼神复杂难辨,有依赖,有愧疚,更有被点燃的血性,“小蝶,你…”
林小蝶已利落如风地站起身,动作迅捷地拍去衣角不存在的灰尘,姿态如同即将出鞘饮血的利刃:“怀印哥,我也去。多双眼睛,多把快刀。”她目光坚毅地扫过那几个垂头丧气、噤若寒蝉的伙计,最后落在章怀印脸上,带着一种生死与共的、铁血般的默契,“这镖局的根,也是咱家的根。根烂了,”她一字一顿,刻意加重了“咱家”二字,“谁都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