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叔不耐烦地甩开她。
“慌什么?人还在呢。”
他知道池二婶是真急了,可这种时候,更需要冷静。
“就被猪拱了两下。”
“皮外伤,没伤到骨头,更没破相。”
他抬眼扫了众人一圈,补充道。
“猪只是冲撞了她一下,撞在腰上,磕了额头。我缝了几针,止了血,现在已经退烧了。”
“哪就那么容易死了?”
他嗤笑一声,拿起干净的布巾擦手。
“活蹦乱跳的人,哪那么容易说没就没了?倒是你们,吵吵嚷嚷的,要是惊着病人,那才真出事!”
池二婶一听,心口一松。
“那……我能进去看她一眼吗?”
她只想看一眼女儿的脸,确认她还活着。
原本好好的孩子,怎么就突然遭了这种灾?
“等会儿。”
钱叔拎起药箱。
“先派个人跟我去卫生所拿药,回去熬了给她灌下去。别搬动她,也别进去吵她。”
“伤口还没完全止血,现在最怕感染。屋里得保持干净,谁也不准乱进。等药熬好了,凉到温热再喂她,一小口一小口地灌。”
他刚走两步,又说道。
“你们心里也得有个数。她本来身体就弱,不易怀上。这回一闹,以后……怕是没指望了。”
池二婶一听,腿一软,当场就晕了过去。
几个妇人赶紧掐她人中。
不会生孩子?
那不就跟不下蛋的母鸡一样?
有人在旁边小声嘀咕。
在乡下,女人能生,才是立身之本。
不能生,就意味着被嫌弃,被休弃,甚至一辈子抬不起头。
谁还愿意要她?
池红梅年纪不小了,这次又遭了大罪,以后的婚事怕是难了。
“孩子她娘?”
有人轻轻唤了一声。
池大婶扑上去,抱住她哭了起来。
二房顿时乱成一团。
孩子虽救回来了,可将来怎么办?
等池二婶再睁开眼,人就跟丢了魂似的,坐着发愣,不哭也不说话。
家里人个个愁眉苦脸,叹气声就没断过。
池晚霞张了张嘴,不知该说啥好。
她本想劝几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种事,谁能说得清?
池红梅原本是冲着池晚霞来的,想借着那头猪搞点动静,让她出丑,甚至被逐出家门。
可她没想到,傅以安会突然冲出来救人,更没想到自己会被猪撞倒,伤得这么重。
这哪是算计别人,分明是把自己搭进去了。
她要是醒过来,怕是肠子都悔青了。
不仅没达成目的,还落得个可能绝后的下场。
“行了!”
池晚霞一声喝。
“该干嘛干嘛去!”
“人还活着,就是万幸!事情已经出了,哭闹解决不了问题。药要熬,饭要吃,地要种,日子还得过下去!”
她扭头盯住傅以安。
“去,把猪圈里的粪铲了。”
原定是池红梅和张建功今天把活儿干完,明天才能腾出时间去抢收。
那抢收的活计压在头上,一天都不能耽误,耽误了就是一季庄稼的损失。
池红梅如今是别想动了,躺在炕上昏迷不醒。
可明天顶她位置去抢收的人还没到。
眼下傅以安这个身强力壮的劳力就站在眼前,白白放着不用?
傅以安一句话没多说,迈开步子朝猪圈的方向走去。
可刚走到猪圈门口,他就猛地顿住了脚步。
张建功正背靠着门框,斜斜地站在那儿。
哟?
凶手?
傅以安眉尖轻轻一挑。
张建功眼角一瞟,见傅以安来了,原本就上扬的嘴角咧得更开了。
他心里清楚得很。
自己棋差一着,本想算计别人,结果阴差阳错,反倒成了别人的替罪羊。
可那又如何?
他非但不恼,反而乐得不行。
那个贱人嫁给了他,又怎样?
还不是照样不被当人看?
在家里低三下四,任人使唤。
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沾边。
这种滋味,爽得他浑身骨头都轻了。
他挥起铁锹,劲儿比平时大了三倍。
傅以安没吭声。
他向来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
受害者又不是哑巴,既然能哭能闹,自然会有人替她出头。
等池红梅醒过来,凭她的性子,绝不会忍气吞声。
他只需等着看戏就好。
狗咬狗,才热闹。
急什么?
好戏还在后头。
他蹲下身,套上那双沾满泥点的雨靴,接着脱下外衣,开始干活。
俩人谁也没搭理谁。
池母刚帮邻居家接完生,连口热茶都还没喝上,就听见村口传来消息。
池红梅被野猪撞了,昏死过去,现在人事不知。
她心头一紧,顾不上别的,转身就往家跑。
回家匆匆洗了个澡,便火急火燎地往养殖场赶。
池母才不在乎池红梅死不死活不活。
她关心的是这事太邪门。
野猪偏偏撞的是池红梅?
这背后有没有人捣鬼?
再说,明天就要抢收了。
这一季的收成压在肩上,耽误一天都是大事。
这节骨眼上出这种岔子,简直是霉到家了。
见着池颂霖,她劈头就问。
“到底咋回事?好端端的一个人,她咋会被野猪撞上?你跟我说实话!”
屋里的池红梅刚睁开眼。
一听到这话,眼眶不由自主地湿了。
大伯娘……
还是在乎她的。
要不是池晚霞那个贱人突然杀回来,搅乱了一切,大伯娘早就是她亲妈了。
她早该被捧在手心,当宝贝一样供着。
一想到这儿,她牙关咬得咯咯响。
可身子刚想动一下,下身便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
她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
刚才的事,一幕幕撞进她的脑子。
张建功!
那个畜生!
是他在黑夜里压住她,撕扯她的衣裙。
是他毁了她清白,毁了她一辈子!
她死死攥住床单,恨不能扑上去,把张建功的皮一层层剥下来。
池二婶扑到床边,一把攥住她的手。
“红梅!你可算醒了!娘的心都要吓停了!魂都快飞了!你现在咋样?还疼不疼?疼得厉害不厉害?要不要我马上去叫钱大夫?他就在村头!我这就去!”
“走开!我不用你!我不需要你!我要大伯娘!我要大伯娘!”
池红梅一把甩开她的手,差点把池二婶推倒。
“你走!滚出去!我不认你这个娘!你根本不配当娘!”
要不是摊上这么个重男轻女的亲娘,她能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从小到大,家里的好吃的都给了弟弟,新衣裳也轮不到她,就连说话都要看脸色她病了,她疼了,她哭,有谁来管过她?
如今她被人糟蹋,这女人倒知道来装模作样了?
“大伯娘!”
池红梅哭喊着。
“大伯娘!我疼死了!真的疼死了!求你进来看看我!救救我!我真的撑不住了!我活不下去了!我……我宁可死!”
屋外,池颂霖皱着眉,背着手来回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