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意志驱使着“柳清河”的躯壳,没有引起任何注意。他并未直接前往109局,而是搭乘最早一班国际航班,飞往尼泊尔加德满都。航班上,他靠窗坐着,全程闭目,如同最普通的旅客,只是周身散发出的生人勿近的寒意,让空乘人员都下意识地避开。
数小时后,他已置身于喜马拉雅山脉的苍茫风雪之中。寻常登山者需要数周艰苦跋涉才能抵达的大本营,对他而言不过是几个瞬息的移动。
他站在被世人熟知的珠峰大本营,抬头仰望那矗立于天地之间、被冰雪覆盖的世界之巅。狂风卷着雪粒,抽打在脸上,但这具人类躯壳似乎毫无所觉,那双冰冷的眼眸穿透层层叠叠的物理阻隔和视觉幻象,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在世人的认知与测量中,珠穆朗玛峰的高度已然固定。然而,在“柳清河”——或者说渊主——的感知里,在那物理意义上的峰顶之上,空间呈现出一种异常的“褶皱”和“叠加”。那里并非虚空,而是隐藏着另一重维度,另一座更高、更古老、更接近“天”的山峰。
那是被上古力量折叠隐藏起来的、真正的“寂灭之巅”。唯有触摸到规则本质的力量,才能感知并抵达。
“低效的能量运用……近乎本能的维度操作……”“柳清河”毫无感情地评价着这隐藏山峰的手段,身形一晃,已从原地消失。
下一瞬,他突破了某种无形的界膜,周遭环境骤然剧变!
物理意义上的风雪和稀薄空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死寂和极寒。这里没有声音,没有流动的空气,甚至连时空都仿佛凝滞了。脚下并非积雪,而是某种漆黑如墨、光滑如镜的奇异岩石,散发着吞噬一切光热的气息。这里的重力异常,方向感变得模糊。
这座隐藏的山峰,其高度与险峻远超世人想象,它更像是一座通向虚无的冰冷墓碑。
渊主的意识操控着柳清河的躯壳,在这片绝对寂静和寒冷中精准地移动,仿佛早已熟知路径。很快,他来到峰顶中心一处巨大的平台。平台中央,并非预想中的复杂封印或祭坛,只有一个简单到极致的、由万年玄冰自然凝结而成的透明棺椁。
棺椁之中,静静躺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位女子,身着样式古老、破损严重的银白色战甲,战甲上残留着惊心动魄的战斗痕迹。她双目紧闭,面容与苏棠有着八九分的相似,却更显成熟凛冽,带着一种跨越了漫长时光的沧桑与宁静。她的长发如同流淌的月华,散落在冰棺之中。尖俏的耳朵,以及周身即便在沉睡中也无法完全掩盖的、纯净而强大的天狐本源气息,都昭示着她的身份——
四千年前,与阴烛并肩作战,最终与当时入侵的渊主意识两败俱伤的天狐族战士,苏棠的“前身”,阿源。
她的身体保存得极其完好,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肌肤依旧透着淡淡的莹光,甚至能感受到那具身体内曾经蕴含的、足以撼动天地的磅礴力量残余。但仔细感知,便会发现这具身体内部空空荡荡,没有任何灵魂波动的迹象,就像一件完美无瑕却失去了核心的艺术品。
“柳清河”停在冰棺前,冰冷的眼眸注视着棺中的女子,那绝对理性的意识核心,罕见地泛起一丝极其微小的、连自身都无法完全解析的“波动”。
四千年前的那场惨烈大战,他的一部分意识被阴烛与阿源联手重创,几乎溃散。逃亡途中,正是凭借着一股近乎本能的、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冲动”,他拖着濒临崩溃的意识,携带着这具同样受损严重、灵魂已然消散的天狐肉身,艰难地找到了这座被上古大能折叠隐藏起来的寂灭之巅。
他在这里,用最后的力量引动了此地的极致寒源与空间寂灭特性,将她的肉身冰封于此。做完这一切,他那部分重伤的意识也终于支撑不住,陷入漫长的沉寂,直到被新的渊主触须发现并重新连接、吸收。
为什么?
这个问题,此刻再次浮现在这冰冷的意志中。
为了研究?这具肉身确实蕴含着天狐族的核心奥秘,尤其是那独特的净化本源。
为了作为诱饵?确实,苏家后人后来发疯般寻找了数百年。
还是因为……某种连“绝对秩序”本身都无法彻底摒除的、源自更深处的东西?比如……对“完美造物”破碎的不甘?亦或是……对那个不惜同归于尽也要重创自己的“敌人”,产生了一丝连自身都无法察觉的……异样情绪?
“无法解析的冗余数据……”“柳清河”冰冷地自语,将那丝微小的波动强行抹除。逻辑链条重新占据绝对主导。
无论原因为何,这具肉身此刻有了新的、更重要的用途。
他伸出手指,指尖缭绕起一丝极其黯淡、却蕴含着恐怖同化之力的黑灰色能量——那是高度凝练的熵影之力。他轻轻点在那万年玄冰棺椁上。
足以抵挡岁月侵蚀的极寒玄冰,在这熵影之力的触碰下,竟如同遇到了克星,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留下任何残渣,仿佛被直接从存在的概念上抹去。
棺椁消失,阿源的肉身完全暴露在这寂灭之境中。那股纯净的天狐本源气息变得更加清晰,却也更加无助,仿佛随时会被周遭绝对的死寂所吞噬。
“柳清河”面无表情,伸手一拂,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那具毫无生气的肉身。他再次看了一眼这片寂静冰冷的世界,身形缓缓变淡,如同融入水墨,消失不见。
数日后。
一辆喷涂着某跨国生物科技公司logo的冷藏运输车,平稳地驶入了109局总部所在区域的外围通道。司机穿着标准的制服,证件齐全,送货单上写着“高精度恒温实验材料,收货人:第三研究所陈博士”。
流程看似天衣无缝。熵影商会潜伏在人类社会中的力量,早已编织好了一张细致而隐秘的网络。
车辆在经过第一道安检时被例行拦下。
“特殊物资,需要开箱检验。”安保人员一丝不苟。
司机配合地出示单据,并打开了车厢后门。一股冰冷的白雾涌出,车厢内是一个巨大的、闪烁着指示灯的银白色金属密封箱。
“先生,这里面是极度敏感的生物样本,开启外部箱体需要特定权限和环境,一旦在非标准环境下暴露,可能导致样本瞬间失活,价值数十亿的研究项目就毁了。”司机按照预定的说辞,语气平静地解释,“您可以联系陈博士确认,订单编号S-734。”
安保人员皱了下眉,通过内部通讯核实。几分钟后,他得到了来自“第三研究所”的确认回复——一切信息无误。
“放行。”
冷藏车缓缓驶入109局内部道路,最终停在了主基地大楼的入口附近。司机下车,办理最后的交接手续。
就在此时,主控室内,正在监控全局能量波动的银玥猛地抬起了头,眼中数据流疯狂闪烁,发出了尖锐的警报!
“检测到高强度、高纯度的未知天狐本源反应!就在基地内部!来源……基地入口附近的冷链车!”
几乎在同一时间,容烬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主控室,金瞳瞬间锁定了监控屏幕上那辆平平无奇的冷链车,脸色骤然变得无比难看。他也感受到了那股熟悉又陌生、纯净却死寂的本源气息!
苏棠的养护舱内,那琉璃般的精神体剧烈地波动起来,传递出强烈的不安、困惑以及一丝……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
冷链车旁,办理完手续的司机对着接收的研究员礼貌地点点头,转身上车,驶离。
只留下那个巨大的银白色密封箱,静静地立在入口处,散发着冰冷的寒气,以及其中那令整个109局最高层瞬间震动、如临大敌的——无魂之躯。
“柳清河”站在远处一栋高楼的落地窗前,遥遥望着109局的入口,冰冷的嘴角,再次勾起那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
礼物,已送达。